阿爾豐斯的眼睛大睜著,連眼瞼的活動都不能繼續控制了,脊椎在剛才的震盪中寸寸斷裂,要不是有五個生命門的力量在瞬間將五臟六腑保護住,他早就到卡瑟利向奈落報到了。內勁形成的中心在臍眼以下、根門以上的部位,腰骨、胯骨折斷以後內勁失去了導向的支柱,被擠壓成一團,左衝右突始終不能按熟悉的路線進行運轉,完完全全被困在了起來,五個生命門沒有內勁帶動,空有大量的治療氣息卻不能輸送到該到達的地方,就像一輛失去了輪子的馬車,就算馬的力量再大,也無法隨心所欲的在路上疾飛奔馳。
冷山的移動越來越慢,這場賭博已經到了尾聲,最後一重勁力帶著一絲暗紅色的光芒劃破星界無窮的虛空,從冷山的眉心直貫而入,自後腦穿出,他的閃避動作頓時停止,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赫拉克提只用了一拳,僅以半神的能力就將兩個對得毫無還手之力,對技巧的運用已達到超凡入聖的地步。
一切都結束了,大獲全勝的赫拉提克瞬間移到阿爾豐斯身邊,以勝利者的姿態來檢查對手的狀況,他並不相信阿爾豐斯還能在這種程度的打擊中繼續存活下去。
「你還有什麼心願未了?或者我會抽時間幫你解決。」赫拉提克身後的黑色羽披向後飄揚起來,他身上長著的柔細絨羽都清晰可見。
「雖然我不知道我的那個同伴到底怎麼樣了,不過你輸了,赫拉提克,我還沒死。」阿爾豐斯的身體直直的轉了一個角度,和高階神面面相對。幸好星界沒有重力,只要集中注意力就能轉動身體。
赫拉提克一下呆住了,顯然他沒想過阿爾豐斯還能說出這麼一句話,剛才在阿爾豐斯身上他浪費了八重內勁,前三重將阿爾豐斯的力量全部誘出來。自第四重開始,連續三重綿綿不絕的力量將阿爾豐斯的骨胳震碎,剩下兩重則攻破內臟的防守體系,換做其他人,整個身心都將被攪成一堆稀爛地魚子醬。
阿爾豐斯額頭上的汗珠從毛孔中不斷滲出,變成一顆顆晶瑩通透的小水珠飄散到四周的夜空,他是在拚命忍耐著傷勢給大腦帶來的極大痛楚,堅持完成這一次的比試。
「只要你用自己的力量能稍微移動一根手指。我就將勝利的榮譽讓給你。堅強的人類。」赫拉提克有點敬佩的看著這個主動向自己挑戰的對手,他已經看出阿爾豐斯失去了移動能力,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失去生命,現在不過是在死撐著罷了。只是感覺上有點奇怪,為什麼受了這麼嚴重的打擊之後這個人的腦部還繼續保持活動,而不是陷入昏迷?
瘟疫在碎殼弄出來的保護層裡向赫拉克提齜牙咧嘴,它在裡面感覺不到高階神的威壓,心裡的憤怒可以盡情表達出來。可沒人會和它一般見識,洛卡和碎殼的視線都集中到阿爾豐斯身上,成敗的關鍵就看阿爾豐斯是不是還能動上一下了。
其實阿爾豐斯最清楚自己的狀況,連眼睛都不能眨,還動什麼手指?他忍著全身地疼痛看著赫拉克提。心中幾欲發狂,這傢伙真會捉弄人。可是不這麼做,確實又證明不了自己還能活動。
「他的手動了。」碎殼向赫拉克提看了一眼,馬上低下了頭。他不像瘟疫這麼無知和大膽,高階神身上有某種力量讓他不敢直視。
赫拉克提沒有理會碎殼的動作,他吃驚地發現阿爾豐斯的手指竟然在慢慢牽動,這裡沒有其他神力牽扯進去,作為高階神他絕對能感應出來,阿爾豐斯是在以自己的自主能力動的手指。——老天,怎麼會這樣!這鳥人頭上的幾根羽毛都翹了起來,衝冠而起的怒毛顯示了心中的不已憤慨,想不到竟被阿爾豐斯鑽了個空子,明明贏了,就這麼認輸一點也不甘心,「你竟然在我面前使詐?!」
「就算你能感知這個地點過去和將來十九周所發生的事情,不過也只限制於你所庇佑的君主、復仇誓言和使命承諾,根本不會知道他用這麼一個辦法擊敗你,」碎殼的眼角向上翹起,好像是在忍不住心裡地笑意,「你對自己的能力太過自信了,沒有看到後面的人在努力追趕。」
阿爾豐斯送了一口氣,他確實是在投機取巧,大部分肌肉和骨頭的組織都被破壞,只有皮膚沒有任何傷痕,依然像平時那麼堅韌,這是滲透勁的最大特點,攻擊的勁力對表皮的傷害遠遠沒有對內部造成的傷害那麼大。心門的力量在胸口正中和雙乳地地方盤旋,他突然加強了一點胸門的生命力,盤旋的氣息牽扯著肩頭的皮膚,將雙手的後面三根手指帶動得略微向上翹起,氣息不斷的運行之下獲得的結果就產生了手指能夠活動的假象。
可赫拉克提只是說阿爾豐斯用自己的力量移動手指他就認輸,可沒說用什麼力量,阿爾豐斯鑽的就是這麼一個空子。
碎殼一手橫抱著阿爾豐斯,一手扯著呆如木雞一樣的冷山,從海面快速掠過返回到掃蕩的甲板上,洛卡和瘟疫都還保持著活動能力,他們可以憑自己的力量返回。
船上所有人都驚呆了,一個魔法時前阿爾豐斯還生精虎猛的他們打過招呼,怎麼現在變成了這副樣子,爛泥一樣癱在甲板上,雙眼大睜,眨也不眨,活脫脫一個未成完心願捨不得去死的人。
冷山更加奇怪,從碎殼放他之後就像石頭雕像一樣站在甲板上,他還保持著最後一刻進行躲閃的姿勢。
「他、他……怎麼了。」蘭希輕輕的撫摸著阿爾豐斯的手,用柔若無骨這個詞彙形成還真是恰當不過。布蘭克在冷山肩膀上輕輕拍了拍,發出一種堅入鐵石的叮叮聲。這兩個人所受的傷完全是南轅北撤的兩個極端,唯一相同之處就是兩個人全都不能動彈。
「一個成了廢人,一個成了真人塑像,就這麼簡單,」碎殼搖了搖頭,長話短說,「我們去了趟星界,他們兩個和赫拉克提動上了手。」
凱瑟琳和布蘭克大驚失色,和高階神動手還是能活著回來的人這個世界還沒出現過,他們應該感覺到驕傲才是,可偏偏回來的兩人卻又生不如死,阿爾豐斯氣若游絲,冷山額中出現了一個大窟窿,這種樣子無論誰都不會相信——活著是一件好事。
「為什麼主神不用自己的力量幫他治療?」蘭希的眼睛帶上了層層水霧,對著碎殼說道。
阿爾豐斯雖然全身癱瘓,但頂門的生命力卻將大腦保護得完好無損,思維還和平時那麼敏捷。蘭希是關心則亂,要是奈落能那麼做也就不是奈落了,他巴不得自己趕快翹掉,好讓碎殼帶回卡瑟利為他辦事,或者還會利用這件事情對赫拉克提進行要挾,自己和冷山的現狀就是最現成的證據,他又怎麼會捨得糟蹋一個大好的機會,出手幫助療傷呢?
「主人說,這是對代言人的一種考驗,成神之路充滿了對生命的磨練。」碎殼搖搖頭回答道,其實這只是死神對其他人的一種托詞,任由自己的代言人變成這個樣子而袖手不管,怎麼也得找一個體面的說法。
蘭希無比輕柔的撫著阿爾豐斯的手,生怕一不小心把阿爾豐斯碰痛了,眼睛裡的水霧越來越濕,也越來越朦朧,終於兩行清淚順流而下,她再也止不住心裡的悲傷,輕輕抽泣起來。凱瑟琳在蘭希身後按住她的肩膀,以免她悲傷過度而昏迷過去。
「哭什麼,有什麼值得哭的,不就是變成廢人嗎,又不是真的死了,這是他心裡想對你說的。」碎殼將阿爾豐斯的話原封不動的傳出來,只有他和掃蕩才聽得到阿爾豐斯的感應。
「我們現在就回去,就算找遍天下最好的醫師或者魔法師,我都會把你醫治好。」蘭希一咬牙,拭去眼上的淚水,阿爾豐斯的生命代表了她感情中的一切,雖然死神沒有向阿爾豐斯伸出援手,但她並沒表露出任何不滿,就算一個最堅強的人也沒這種堅強的心態和堅韌的神經。
阿爾豐斯和蘭希相互對視片刻,兩人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有眼神在默默的交流。
奧帕突然拔出腰間的巨劍,朝阿爾豐斯當頭劈落——動作竟然和碎殼當時的第一反應毫無二致。
所有人都被這個舉動驚呆了,想不到在自己人中竟然有人想要阿爾豐斯的命,他們真的搞不懂奧帕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動作,一時間思維還都反應不過來。蘭希情急之下不及細想,身體前傾,整個擋在阿爾豐斯身上。碎殼揮手一爪打在劍身上,奧帕雙手一震,拿捏不住手裡的武器,巨劍遠遠的落入海裡。
「你在幹什麼?」韋伯的飛爪一把抓住奧帕的肩膀,鐵指馬上沒入了肉裡。
「想和以前一樣落井下石嗎?」凱瑟琳厲聲喝問,她記起了以前在泰拉斯奎肚子裡剛脫險的時候,奧帕也想乘機幹掉阿爾豐斯,現在當然也不會錯過這樣的絕好機會。
「我的主人無論做事手段怎麼卑鄙和無恥,都不失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堂堂梟雄,我忍受不了他在我面前成為一個連話都不能說的廢物!所以,」奧帕一個字一個字的吼了出來,「我要幹掉他,我的主人絕不能跟眼前這個不中用的廢物連在一起。」它手裡還保持著劈的動作,要不是韋伯見機得快,阿爾豐斯和蘭希兩人馬上就會分成四段。
「仔細聽我說,奧帕,」每個人的耳中都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只是這聲音中卻失去了往日那種年輕的風采,「我不會就這個樣子一直下去,要知道,生命不會只有一種形體,就算捨棄了這副身體,我也不會放棄大家。」
蘭希歡呼一聲:「你能說話了!」不過當她俯眼看下去時,阿爾豐斯還是原先那副愛死不死的老樣子,嘴唇哪有活動過的跡象?
「是在做夢吧?好像主人在對我說話。」奧帕目光散亂的看著韋伯,它以為自己悲傷過度而有了幻聽。事實上,它的聽覺和以前一樣靈敏,並沒有產生任何錯誤。
「恭喜,你失去了身體的說話能力,卻掌握了以天語和生物溝通的方式。」韋伯鬆開抓住奧帕的鐵爪,走到阿爾豐斯面帶羨慕的說道。
阿爾豐斯的眼睛裡看不到半點哀傷和失落,更不像是一個隨時都準備放棄這個生命的人,他沒有說話,可確實每一個人都清清楚楚聽到了他的聲音。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結果,自從赫拉克提將他們送回這個世界以後,他只覺得聽覺再次加強,瘟疫喉頭所發出的格格聲好像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詢問,這小傢伙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危。
整個海洋已經不是沒有共通語言的世界,每一種魚類的聲音,每一種鳥的鳴叫,似乎都充滿了思維和靈性,阿爾豐斯甚至可以聽到浮在海上透氣的海魚所說的「安全」的聲音,空中的海鷗卻在和同伴傳達「那個地區魚類最多」之類的信息交流。不過直到奧帕提劍砍向自己的一刻,碎殼和掃蕩又不能將語言那麼快速的翻譯出來,阿爾豐斯心裡一著急,竟然用出了在星界裡和赫拉克提互相溝通時的方法,想不到他的聲音竟然能讓所有人都聽到了,這真是一次意外之喜。
只是這種讓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所需精力甚大,阿爾豐斯剛一說完,就感覺像用了一次滲透勁那樣精力枯竭,面上出現了短促的潮紅,呼吸也弱了起來。
「笨蛋,你用這種方式說話的時候應該想著某個對象,讓所有人都聽見會浪費大量的專注力,你的身體已經變成這副樣子,承受不了這種負擔。」掃蕩罵了阿爾豐斯一句,它是這方面的老手,說出來的寶貴經驗可以讓阿爾豐斯省去幾個月的痛苦摸索。怪不得這傢伙幾乎很少在其他人面前說話,原來還有這麼一個道理,阿爾豐斯心裡不免有點犯嘀咕。
「每一個生物都有自己不同的感應頻率,而同一種生物,比如說人類,不同的個體也需要進行不同的感應微調,說得多了自然就能掌握其中的訣竅。」碎殼也在旁邊插話,可惜沒人知道這兩個能夠進行心靈感應的傢伙在對阿爾豐斯進行教導。
阿爾豐斯越發相信自然界存在一定的公平性,失去了的東西總會在某一方面能彌補回來。如果不是身體承受到這種程度的傷害,誰敢保證自己會不會領會到這種不應由人類掌握的交談方式?
「現在我只是想到赫拉克提那副充滿痛苦和不甘的神情,又沒欠他幾百萬金幣,挖不了我過去也不用那麼苦著眉頭吧,那副鷹眼好像是想把我啄來當點心吃一樣凶狠。」阿爾豐斯哈哈大笑,再次讓自己的聲音傳達到每個人的耳中。
他這是在穩定軍心,只要自己有這樣的狀態,就沒人會將這副殘疾的身體放在心上。他也不是沒將自己現在的身體當成一回事,畢竟這個身體跟著自己十七年。在卡瑟利可以不用身體,但在這個世界上生存身體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只要死不了,以後就還有機會再賭過。
甲板上的士兵一個個都驚得合不攏嘴,有點搞不清楚阿爾豐斯是不是陷入了完全的瘋狂。
奧帕更在跪在地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在他心目中,可能阿爾豐斯早就已經成為一個無所不能的神了,所以才會在看到阿爾豐斯全身殘廢時做出想砍死阿爾豐斯的舉動。
阿爾豐斯並沒有對它有任何責怪,好像根本就沒發生過這件事一樣。人就是這樣,有信心有能力的時候別人就會把你看為無所不在的神,一旦失去了這種能力,馬上就變得什麼都不是。
「馬上沿著既定航線前進,我不想因為自己的身體狀況而影響到全軍的戰鬥情緒,」阿爾豐斯趁機再次鼓動士氣,眼中露出堅定的神色,「奧帕,輕騎兵交給你負責指揮,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和卡爾商量解決,至少要將三萬守衛軍給拖過去。」
「你剛回來就想著進攻?」凱瑟琳睜大了眼睛,四周的歡呼聲好像在說阿爾豐斯這副癱瘓的身體比以前更受到歡迎。如果說蘭希的神經是以堅韌來形容的話,她絕對搞不清楚眼前這個人的神經是用什麼做的,比鐵更硬,比油更滑,好像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的意志產生崩潰。
「知道了,主人。」奧帕飛快跑下艙去準備一切,昨天已經浪費了半天時間,今天一定要找到一個適合的登陸地點對防守部隊進行牽制。
「打仗有錢得嗎?」阿爾豐斯從甲板一角捕捉到了瘟疫那個幼稚的聲音,它正無聊的玩著自己的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