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燕又良朗聲一笑:「山澤先生算是找對人了若論評彈我的這位太太可謂是名滿蘇城。」說罷便讓候在門口處的副官去喚那牧鶯前來。
燕又良笑吟吟道:「想不到山澤先生對評彈亦有如此濃厚興趣。」
山澤浩武道:「中國五千年的文明讓我深深為之著迷所以不遠千里來到中國挖掘這些寶貝呀。燕先生你卻高明乾脆娶了評彈女子為妻這樣想什麼時候聽便什麼時候聽實在是人生快事!」
燕又良笑道:「這蘇州評彈算起來也有二百餘年歷史至今仍是長盛不衰它確有江南地方曲藝的精粹我本不是蘇州人但自進蘇城便時常可聽這評彈確令人陶醉著迷。說起評彈原是蘇州評話和彈詞的總稱。歷史悠久清乾隆時期已頗流行。堪稱中國一絕啊!」
山澤浩武撫掌笑言:「中華之瑰寶呀我今日非得見識不可了不然遺憾終生啊!」
話說著副官打開了門一名女子裊娜而入只見她單淨素長的眼眸如若柳葉眉目似畫中山水素淨無塵清泠有光這女子一身錦色旗袍隨門開而入帶來了冷冬的風令人疑是仙子踏波而來。
山澤浩武與燕又良卻是一怔山澤浩武再次見識與濃艷神秘的夜來香不同的女子不禁感歎中國女子的多面如她們是那千面女郎總是每一眼都有不同的韻味流露。
燕又良卻是一剎恍惚如見是驚黛款款而來牧鶯確與驚黛有幾分相似之處都是溫婉如水的女子若說牧鶯是精緻的工筆。帶了古典美的女子然則驚黛便是青煙輕泛水鄉的擎傘婷婷之荷潑墨揮就蘊含詩情又有潺潺輕愁令人不禁愛憐。
牧鶯略略欠身垂目含笑道:「不知山澤先生是要聽哪一出評彈呢?我方好準備才是。」
兩個同是怔忡的男子回過神來。山澤浩武大笑道:「哪一出評彈?我倒是講不出個究竟門外漢只聽個大約就是了。還勞燕太太辛苦了。」
牧鶯一笑也不答琵琶在手。坐在凳上擺正姿態便目不斜視地開了唱:「沉寂寂影珊珊月色朦朧夜已闌。看樹影婆娑娑無人在有誰人荷露立蒼苔原來是鳳尾蒼松迎風舞。所以兒隔窗兒疑是玉人來秋風捲起梧桐葉撲向簾籠入繡緯又聽那鐵馬簷前叮噹響銅壺滴漏不住催深秋庭院有蕭瑟感令人兒心意更愁煩淒涼放下紗窗坐。重剔銀燈把書卷翻只覺得心意傍徨意徘徊……」
只聽得牧鶯那嗓音吳儂鶯語軟嚅綿柔琵琶錚錚而上恰如流水高山……又如峰迴路轉娓娓動聽。音韻在那櫻口張合間直令魂魄直溺戲中。燕又良辨得這曲目是《情探》多少淒淒切切兒女情長之事罷了。
山澤浩武只是夢遊逛蕩那抑揚頓挫裡一曲漸終弦音微末如是金塵灑落孤院撲簌簌地一地金光。
山澤浩武不禁拍掌叫絕:「果然不同凡響與我們大日本歌伎九美子地演唱有很大的不同啊中國的評彈好像是一杯清茶甘香宜人非常的好!」
燕又良聽罷卻有些許不悅如山澤浩武的比較只是污辱了自己般便對牧鶯道:「好了你去休息吧我與山澤先生還有要事相商。」
牧鶯笑道:「山澤先生獻醜了莫笑才是。」
山澤浩武道:「唱得太好了可惜我來中國幾年如今才親耳聽見這樣美妙的中國評彈太可惜了。」
牧鶯退出去正欲關門時忽聞燕又良道:「山澤先生那批煙土……」牧鶯一怔正關著門的手頓了頓。
山澤浩武道:「燕先生莫急莫急……」
牧鶯終是將門輕輕帶上。
燕又良端坐在椅裡一手輕敲青花瓷杯杯中地碧螺春因著這微力的敲擊而顫出圈圈漣漪那面容倒端不出什麼心思表情莫測的模樣道:「山澤先生要延遲煙土生意?卻不知為何?」
山澤浩武哈哈一笑:「燕先生莫心急嘛近日我需要再赴一趟北平聽聞你們國軍對這次的軍火生意更為重視我分身乏術只得將煙土押後延期燕先生莫怪莫怪!」
燕又良端了茶杯兩指捏了茶碗蓋子撥開水中的茶葉吹了一口氣道:「山澤先生有這般大地生意怎麼也不叫上我?我願與山澤先生結下長久良好的合作夥伴關係!」
山澤浩武又是笑言:「燕先生來日方長何必急於一時呢?」
燕又良卻道:「我倒是不急於一時怕只怕山澤先生不信任裴志坤連帶我也一同……」
「不不!燕先生所言差矣裴志坤那種人我自然瞧不上眼明著送我夜來香暗裡又搶了去連一個女人都如此值得他如此玩陰謀詭計此人我自然也沒有興趣與他合作燕先生便不同了怎能與裴志坤相提並論?」山澤浩武忙打斷燕又良無根據的猜測。
燕又良卻聽得狐疑:「夜來香?」
山澤浩武不禁神往道:「那是中國神秘的女子有著和日本的龍彥俊一相同地嫵媚當然後來成了裴志坤的姨太太。」
燕又良不禁心內一緊如被勒緊:「山澤先生所言……那夜來香是個歌女吧?」
山澤浩武手一揮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不過一個賣唱女罷。」燕又良卻是面容極不自在山澤浩武話剛出口便覺說錯畢竟方才燕又良的姨太太剛唱了一出絕美地評彈亦同是賣唱之女罷了。山澤浩武忙打哈哈了道:「燕先生莫不是對夜來香小姐也感興趣?」
燕又良方知自己失態於是飲盡杯中殘茶遮去尷尬臉色。
待山澤浩武一走燕又良喚來副官問那副官道:「你查的裴太太是不是叫夜來香的?」
副官忙道:「正是。」
燕又良定定看住副官道:「她原來在哪裡唱歌?」
副官道:「在百樂門不過聽百樂門經理說這夜來香小姐只在百樂門唱過一夜並那一夜只是免費表演所以那經理才答應。」
燕又良抬眼望向那窗外遠空恰時暮靄緋灰一顆寒星釘在空中閃爍如鑽。燕又良如看見破綻之處笑而輕言道:「我終於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