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燕又良負手由內廳轉入垂花門便是一道不長不短的抄手廊。那垂花門是一堵花牆將外院的正廳與大門隔開栽滿爬山虎、薔薇和木香牆壁實為鏤空碧翠的籐蘿便攀著那扇牆蔓延入了門便是抄手廊廊外一處是假山水池又以磚瓦砌了亭台搭個小木橋供人玩賞金魚和各色鯉魚亭台則由燕母常置了焚香祭祀之用。
雖說燕府並不闊大但這般小巧來卻淡雅趣致讓小園林子也極賦寫意。
燕又良進了亭子坐在石凳上小水池子裡的睡蓮未逢花期只餘一色深碧的池水也甚無玩賞之樂。他只是乏乏地向水中扔了片地上的枯葉梗掉在水面引起數圈漣漪而水裡的鯉魚大約以為吃食竟躍起水面來是一條紅白相間的大鯉倒是養眼得很燕又良又撿起地上的小石子朝池子裡扔去驚得水裡的魚群四下逃散不一會又聚集一處來。
許久不曾放鬆心情賞魚如斯倒令沉鬱的心事寬慰許多。走出亭子往栽了幾棵密竹的假山疊石處步去此時氣候適宜真真令人不禁流連這園子來。
假山小橋更可看清那魚群簇擁來去各色錦鯉一叢叢成群結隊地游弋似生怕落單的水中世界亦是熱鬧得緊。走了這麼會只覺身子乏乏便席石而座。冷不防一抬眼卻見石頭上一題詩「回望高城落曉河長亭窗戶壓微波。水仙欲上鯉魚去一夜芙蓉紅淚多。風送紅帆鸚鵡渡煙籠碧草鯉魚洲。」
不禁嘴裡細嚼了那詩詞玩味十分是板橋曉別裡的詩句不知何人遊玩至此時興起寫下的句子燕又良靠著那假山瞇眼思忖心思飄遠了去如是風箏隨未可而知的風力在半空飄搖不定。
坐得良久日暮風涼襲來也覺得了寒意幾分了燕又良便站起身來往房內走去卻剛提步便見近在眼底的台榭正婷婷來了一個女子。
那女子上身是霜色繡花製成的闊袖小襖中袖露出一截藕白手腕襟小巧而低牽了一路蜿蜒的銀色盤花扣同色系的褶裙讓整個人素得如一枝雪蓮行動處可見得是弱柳扶風再細看之下連她精緻腳踝都清晰起來承著的淺杏繡花鞋。那是誰家的小姐?小巧的臉型眼璀璨如星攜了湖水的粼粼水波淡淡薔薇的臉頰大約仔細敷了胭脂紅唇皓齒紅潤而亮一頭烏絲如雲只用一枚珍珠釵子穩穩固定了髻燕又良的眼珠子再沿著她的青絲一路下耳側兩旁垂著的是一對滴水狀的琉璃珠是那琉璃在日光裡的閃爍還是偷窺者的眼晴因這令人屏息之美而驚歎?燕又良只覺眼簾如被精光所刺耀得睜不開來。而那女子分明柔若一泓秋水。
待走得前去那女子被來人驚著不由低呼而燕又良更是驚喜有加女子的眉目如畫這不是驚黛是誰?燕又良搶前一步捉住她的手肘不可置信道:「驚黛?你是驚黛?你竟是……真的驚黛麼?」
女子一垂額前劉海烏黑一排欲遮去靈氣的雙眸幽幽了道:「算你仍記得我。」
燕又良聽罷斷定是驚黛不假急道:「怎麼會不記得你了?你怎麼好端端地不見了?是去哪裡了?也不跟我說聲便走了?我找遍蘇城全沒你的蹤影今兒你卻突然回來了真叫人不相信你果真是驚黛麼?」
她卻眼一瞪嗔怪了道:「你竟認不出我了?不過是這些時日罷了你竟認不出了!」
燕又良扶正她的肩左右細看真是驚黛不假便喜極而悲將她擁入懷中道:「唉你如何知這時日我的生活如何過的以為你不在人世以為你遠走他方可是竟沒個緣由你便這樣走了我好不甘心找了又找卻總沒個消息你是去了哪裡?快告訴我!」
懷中曖如香玉的女子卻一笑道:「你與我捉迷藏找到了我我便告訴你。」說罷眼晴朝他神秘眨了眨便掙脫他的懷往亭子外快步走去。
燕又良只得趕緊跟住她喚她道:「驚黛你別跑了你別再跑走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她俏皮地回頭看了看他又笑腳下步子生風似的又快又急燕又良跑起來只是奇怪這園子分明不大驚黛走入園子他便慢慢跟不上她的步子只幾個曲徑的彎處便只聽得見她的聲音而不見其影了。燕又良著急地喚她的名她卻仍只是笑:「來呀你來找我。」
燕又良在園子裡轉了數圈全不見她的身影急出一身大汗又聽到她的聲音從後面隱約傳來便折身尋聲而奔不料卻踩著一顆石頭腳下滑動便向地下跌落。
燕又良猛地驚醒來自己不好好地坐在方才賞魚的小木橋邊麼?那麼是一場夢?而燕又良卻是不死心站起身來朝那亭子奔去亭子處哪有什麼人只餘空空的園子。而方才一幕如此生動逼真真像現實中的相遇對話連她的膚服飾都看得那般仔細怎麼一醒卻原來是場泡影呢?
燕又良失魂落魄坐在那石凳上許久心思只是沉寂心神回復往日的光景想起與驚黛的緣竟薄如紙箋風起緣生風息緣滅全無定數人生真是浮萍般聚散誰來誰去都不由自己與驚黛如此短暫的光陰彷彿她只是前來救治落難的他當他已轉向安好時她便功成身退了消失得無蹤無影。
如那方纔的夢一般來去皆如仙子。
暮色已漸次濃重本又是秋涼之季燕又良在那石凳久坐不覺已是寒氣侵身便這才收拾了神思起了身往屋內去。
慢踱著剛走了幾步便只見抄手廊急急走來一個身著艾綠衣裳的女子這已非夢中了燕又良卻突地寄望住了步子待她走近燕又良方才認得這只是燕母的丫環碧綠。只見她神色急匆匆燕又良那寄望徒地跌至谷底他喚道:「碧綠。」
碧綠大約是不曾想到那廊邊還站著有人不由嚇一跳面容卻極快恢復平靜:「先生您在這兒呢。」
燕又良負著手走上廊裡來碧綠欠了欠身道:「二婕太正尋您呢在偏房內候著。」
燕又良嗯了一聲便慢踱了步子走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