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情居士平視著前面的五人,但是眼睛的注意力卻絲毫不在五人身上,似乎透過他們欣賞著遠處的夜影一般。
莫浮雲剛生病好,由於服用了百果丹,使得其病根已除,他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前面的五人,覺得好像演戲一般,雖然在月眉門也見過不少外來的俠客們,但是殺手一類的還是第一次如此正面的看到,眼神中透出一種希奇,眼前的那個黑色面紗的男子,就是那夜裡和挾持自己的人談起九如意的人。畢竟自己出身月眉門,一想到此人要對月眉門不利,小小的眼神中就閃出一道強烈的怨恨來。
赤血魂君一行人還正在找尋時機動手,乍看到這不會武功的小女孩眼神中透出殺人般的精光,而並不畏懼眾人之時,心裡泛起一種古怪的透涼感覺,似乎這個小女孩便是自己的剋星一般,但是這個念頭太過荒唐,不過一晃而過。
閒情居士,這個名字似乎在江湖中已經漸漸的淡忘了去,已經很少人聽過這個名字了,但是這個名字卻在五十年前便已經響徹江湖了。那便是「寒山七友」。
寒山七友,七個人,個個都是成名於五十年前,至今都是七八十歲的人了。其中風使的師傅,醫聖正是其中之一,而七人中年齡最小,名氣卻最大的,卻正是閒情居士。
當年本來是寒山六友,一日,六人均在山中飲茶論道之時,閒情居士恰逢而到,年約弱冠卻能贏得眾人賞識,以其年齡卻列為武林中前輩的地位,如今三十年過去,閒情居士不過五十,在武林中卻是絕對的前輩地位,論起寒山七友之名,無論走到什麼地方,任何一派的掌門見了,也只能躬身叫聲前輩,毫無為過。
傳說閒情居士的武功在七人中亦是不低,年輕時,使的武器是一根小竹管,長約三尺,別看此物小巧,卻是采深海靈竹所制,隨手之處便可凝氣成劍,破敵傷人。其絕學名為「無痕煉」,擅長用真氣傷人於無形之中。
此刻,風靜雲起伏,天地彰顯一片遼闊,越是在此刻,閒情居士越是想起已故的妻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岡…「閒情居士輕輕的吟著,口裡吐出的深情將整個黑夜瀰漫,一臉的沉靜,似沉浸在回憶之中,莫浮雲被這種感覺所感動著,只覺得眼眶濕濕的。
赤血魂君的目光從未離開過閒情居士,看著他越來越深情的眼光,終於輕微的點了點頭。
靜若處子,動若脫兔,任何人都不會將這兩句話和「殺癡」那野蠻的外行聯繫在一起,但是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莫浮雲只覺得用這兩句話形容殺癡毫不為過,只不過眼一花,殺癡那高大的外形猛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離自己和閒情居士不過三寸的距離。
連莫浮雲都差點以為自己會害怕,可是從閒情居士的手中傳來的暖意卻讓他鎮定自若,彷彿根本受不到對方的侵害一般。
事實也正如莫浮雲所想一般,當殺癡的兩隻鐵臂朝著閒情居士的太陽穴劇烈轟去的時候,閒情居士的頭微微的抬了一下,抬不過移動了分寸,眼神也從未變過,只是深情,但是在殺癡的眼中,只覺得剛才平靜無波的對手猛然化成了萬丈波瀾的海嘲,忍不住——一退!
殺癡的退,退得心悸,退得讓赤血魂君一蹙眉,退得讓在場眾人都感覺到一股壓力,一股來自隱藏著的壓力。
但是殺癡畢竟是殺癡,列為十大殺手之一,擁有野獸般的血液,半步一退,雖是平生未有之事,但是一順過後,身形再次朝著閒情居士撲去,雙臂迅速的朝著他的太陽穴轟去。
這樣的攻擊方式是將自己的胸膛大暢給對方,但是對方卻無可奈何,殺癡的拳頭迅速無比,如果對方想要攻擊他的胸,卻會率先失掉自己的腦袋,所以唯一的方法便是退!
哪知,閒情居士不僅沒有退,而且殺癡的雙拳轟然的擊中了他的太陽穴,赤血魂君一路人不由得一陣驚喜,若是殺掉了閒情居士,不僅可以提升幫派的名氣,更可以讓月眉門心驚膽顫。
就在眾人都喜色剛露之時,殺癡竟然又退了,不,準確的說,是飛起來了,如同一隻斷線的風箏朝半空中仰身飛去,最後打了幾個轉,才落在地上,踉蹌幾步後才停下身形,面色已然蒼白一片,鼻息沉重。
眾人連忙朝著閒情居士望去,卻見他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般,依然是一手牽著莫浮雲,一臉的深情,對月長歎,似乎這些人都不關自己的事情。
赤血魂君的面色首次露出凝重之色,顯然,對方的實力超過了自己的想像,其能夠護身真氣將殺癡彈開,可見其內力不但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更是以逾金剛不壞之身。赤血魂君對自己的手下自然是深知明瞭,若是連殺癡這樣的功力都動彈不得對方一毫,若非群攻,便只有自己親自出手了。
還未等赤血魂君思索完畢,閒情居士低下頭來,平視著眾人,說道:「今夜月明,正是思念之時,各位如果沒什麼事情,老夫便不再等候了。」
似乎是倚老賣老,似乎又是不將眾人放在眼裡,似乎是激怒敵人,任何一種都有可能,而他面對的則是殺手中的殺手,殺癡剛才栽了個大跟頭,如今見閒情居士不屑的出口,自是心生氣憤,雙腳一彈,臂上肌肉聚力而鼓起,兩隻鐵臂猶如被撐破一般,裂成數條鐵塊朝外翻起,迅速的將手腕以下的部位包裹,形成兩隻鐵爪,每隻手指都變成半米來長的尖銳武器。而且鐵爪上依然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孔,似乎另有妙用。
殺癡人在空中掠形,雙爪帶著撕裂空氣之勢,鋪天蓋地的朝著閒情居士襲來。
閒情居士看也未看其人,反而是扭頭對著莫浮雲道:「怕嗎?」
莫浮雲輕輕搖搖頭,緩慢而堅定的道:「不怕。」
閒情居士笑了笑,攜著莫浮雲如同棉絮一般的朝後瞬移了一寸,此時,正是殺癡飛爪而下之時,這一寸的距離,不但剛好使得殺癡的殺手落空,而且將其的大半個背部露給了閒情居士。
閒情居士輕笑一聲,殺癡只覺背上寒毛豎起,連忙雙爪朝地上一抓,借力一翻,同時借雙臂之力,雙腿反曲一彈,朝著閒情居士的腹部踢去。
閒情居士不緊不慢的一退,莫浮雲感覺自己猶如沒有重量一般的朝後飄去,恰是殺癡的腳勁到了盡頭之處,閒情居士微抬右手,朝著殺癡的腳上輕輕一點。
殺癡猶糟雷擊,猛然朝後倒射而去,險些站不穩腳,面色十分的狼狽,此時的他反而少了些獸性,多了點人性。
其他三名殺手俱是驚奇的看著殺癡和一臉平靜的閒情居士,同是列為十大殺手,雖然平日裡誰也不曾服過誰,但是內心都知道其實誰也差不了對方多少,誰是第一不過是比運氣罷了,而今殺癡竟如此不堪一擊,眾人都十分心悸。剛才見到閒情居士如若神仙般的身法和如此隨意的手法,便知其造詣遠遠在眾人之上,四人不約而同的朝著赤血魂君望去。
赤血魂君的聲音顯得遙遠而悠長的道:「前輩一路好走。」
四人詫異的望著他,他竟然連動手的意思都沒有?
閒情居士也不回話,攜著莫浮雲揚長而去,飛身之間,似一朵青雲恍然落去,似乎從未出現過一般。
待到人走之後,赤血魂君才說道:「這老頭的武功非凡,縱然是你們四人聯手,亦未必能佔得了一點便宜。」
四人面面相覷,心中想的也是這般,只是聽首領這句話,他莫非就不曾有動手的念頭?從進入赤嵌到現在,十來年的時間,從未有人見過他使用兵器,但是這並不表示他不會用兵器。那雙戴著黑色手套下的手,究竟隱藏著何等的秘密呢?沒有人知道,就如同沒有人瞭解他那深邃的眼神一般,望著消失得早已無影的閒情居士,赤血魂君決定重新做出部署,閒情居士縱然武功再厲害,終究不過是自己計劃中的一個小小部分,並不起影響全局的關鍵作用,關鍵的,還是得等到另一個人的出現!
猶如所有傳說中的秘密一般,各個勢力在進行著看似不同卻又極其相似的活動,宛然人生一世,縱然活得千奇不同,卻終於會到達死亡的一天,看似不同,實則又有太多的相同。
臨近深夜的時候,閒情居士將莫浮雲帶到了吟竹所關的石牢之外,兩個守衛被閒情居士的兩道指勁點中睡穴,昏在一邊。
閒情居士說道:「她就在裡面,剛才給你說的,你可記牢了?」
莫浮雲點點頭,閒情居士說道:「那你便去吧。」
待到莫浮雲一步步走到石牢的拐彎處,看不見人影時,閒情居士的眼光朝著石牢外的一個角落裡望去。
撲簌的夜影下掩蓋了寒箏的身影,但是在閒情居士的眼裡,那和白天沒什麼兩樣。
寒箏履步款款的走出來,輕聲叫了聲:「爹。」
閒情居士忍不住歎道:「你真像你娘。」
寒箏勉強的一笑,眼光深深的朝著石牢內。
閒情居士心知她是思念這個叫莫浮雲的孩子,如同她自己的孩子一般,遂說道:「我已經給他服下了百果丹,只要加以調養,日後百病既除,絕無大礙。」
寒箏鬆了口氣似的道:「多謝爹。」
閒情居士搖頭說道:「這一點算什麼,我心知你心裡藏著內疚,為了彌補這點,縱然是天大的事情我也願意去做,只是為了讓你開心一些。」
寒箏揚起頭,感動的想說些什麼,卻又聽到閒情居士道:「你的事情我也已經告訴你秦師姐了。「寒箏面色一驚,只覺血脈僵硬,腦海裡一片枯竭,話語無從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