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交談片刻,話題逐漸集中於當前何地、該向何方上。武才揚對幾個時時出現心意讓他能探測到的人員,也已確定下來。
能時時出現心意被他探測到的,乃是青茉莉、水瀲灩、甘甜兒、惠紫兒、蔣笑兒、欒明兒、焰焰燒空、週三娘八人。這八人裡,焰焰燒空此前常見的淒然與關懷,轉換為一種隱約的關注與潛在的關懷,並且時有茫然情緒出現,乃是第一個可確定服用過「忘我神丹」之人;水瀲灩、欒明兒、惠紫兒三女,也有相同特徵,亦可初步斷定。
奇異的是週三娘和青茉莉卻時時茫然,也不知是的確由於心事重重的緣故,還是也服用了「忘我神丹」。至於其他女子,若非察覺不到心意,察覺到時,也都是種和當下言語並無二樣的心意,甚至心意比言語更具令人感動的關懷或「愛意」,分明均是有意為之,不可信任。
顯然二十名女子,隱五娘、暴大娘顯然身份特殊,乃是直接受控於那個什麼小姐;商四娘、週三娘兩人,或許身份也高於這些人,卻無緣參與機密之事,顯然身份比隱五娘、暴大娘低。至於以青茉莉為首的十五名水舞粉團的當紅粉客,以及未能去追子子個、算是唯一由風飄粉團裡脫離出來的焰焰燒空,當前顯然都屬工具性質。
眾人出了水神廟,依然是兩人一組攜帶武才揚向前奔馳,每過片刻換上一組人員。
奔駛當中,武才揚藉機仔細體察。這次卻又有變化,那幾個先前能測到心意的,大多都是種面前道路的關注心意,此前測不到心意的,倒是時有混亂心緒出現,只是那混亂的心意似乎總有種如出迷霧般的感受。
至此武才揚已更能斷定,被隱五娘和暴大娘作為拋棄人選的,必是焰焰燒空、水瀲灩、欒明兒、惠紫兒四個——從她們的身法上也能判斷出來,她們四個的進展最為低淺。
茫茫大雪飄飛不停,奔行的視野也始終只是一片大雪中的潔白蒼茫。武才揚心念幾轉,終於暗下決心,有機會時,定要將這四個被她們捨棄下的人員,作為自己第一批忠誠下屬來對待。
前方出現一片村落。諸女都頓了下來。武才揚試探著走了幾步,依然覺得猶如大病初癒般虛浮無力,但比之於昨夜的毫無一分力道,顯然已是好上許多,當下自己行走,其餘女子偶爾攙扶一下,速度頓時慢了許多。再走片刻,距離村落里許遠時,商四娘前去問路。
眾人尋了片雪地豐厚之處,向雪中一縮,白茫茫一片大雪中,頓時與雪融為一體。
武才揚也縮於雪中,思索著這些人在天龍莊內的身份。
僅剩的四名媽媽,當年想必都是當紅粉客。以暴大娘身材最為高挑,但那面如滿月形的相貌,並非武才揚欣賞的形式,是以雖然身材也極其豐隆動人,再有意將上衣撕裂少許,露出如玉肌膚,武才揚也毫不覺得她有什麼可愛。
隱五娘鵝蛋臉形,身高僅次於暴大娘,身材之豐隆卻不亞於暴大娘,尤其她年紀雖在三十以上,外貌卻如二十,身材再成熟誇張,可謂若無髮飾顯出她是媽媽,將其視為與青茉莉一般的當紅粉客也不為過。
商四娘身軀嬌小玲瓏,娃娃臉也顯得比那些當紅粉客還要年紀小上一些,別有一番風韻;週三娘乃是四人裡唯一顯得面目老成,像個媽媽級別的人,但身材也屬窈窕形的,放在尋常人家,便說只有二十三四亦可。
倘若並未探測過修小羅心靈,讓武才揚相信這些天龍莊摩下隱藏力量竟從事粉客行業,即使證據再多,也總是難以堅定信念。但既有白牡丹、綠芍葯這等香車玉船的粉團先例,水舞風飄也就可以理解。而且對天龍莊這等以豪富著稱的大派而言,除了粉團,又有哪種可吸納大量金錢、得到諸多機密資料而又不至於引人注目的行業?這樣看來,暴大娘、隱五娘在天龍莊的地位,定然不會太低,至少也屬中層以上。只是,天下五大粉團,有四個都屬天龍莊,處於大都的以「萬朵梅花開」為當紅粉客的粉團,是否也與天龍莊有一定關係?若有,「萬朵梅花開」是否地位更高?
由此又聯想到那絕美聲音所說的「數十年準備」一句,天龍莊數十年準備,究竟想做什麼?
——難道竟是爭霸天下?
正胡思亂想,商四娘已翩然而回,武才揚急忙收回煩亂思緒。商四娘遠遠便道:「再有十餘里地,便是龍門。一過龍門,就到洛陽城。」說話間已到近前。眾人紛紛起身。隱五娘打了個詢問的手勢,商四娘道:「未傷人。恰好有對夫婦談話,說起等雪一停,就去城裡探望兒孫。」
那村落始終靜寂萬分,至今也不見一人行蹤,分明商四娘的行跡並未驚動到任何人,而且她人在遠處便開始說話,顯然不濾被人聽去。眾人心中大定,都自積雪中出來,暴大娘等三個媽媽又仔細打量村落片刻,這才吩咐眾人繼續趕路。
一刻鐘後,過了龍門,再奔走一陣,過了關林,大家都稍感勞累,途中也有了人跡,便放慢腳步。
但一眾身著僧衣的女子,各個美貌動人勝似天仙,再夾雜著一個僧服少男,無論如何也會惹人關注。是以只過片刻,大家均感不耐,當即再度攜帶武才揚飛奔而走。越過城牆到了洛陽城內,眾女輕車熟路,很快就避開行人東折西繞間,從後門越進一處深宅大院,都紛紛鬆了一口氣道:「呼……好累呀。總算到家了……」
既知這些人都是天龍莊的,則她們無論在哪裡有安身場所,都不必驚訝。武才揚打量這處宅院,但見庭院深深,卻頗有些荒蕪,顯然曾是哪個達官貴人的宅院,後來不知為何成了她們的安身場所。
武才揚徉做驚訝道:「這是……?」
青茉莉道:「師傅,這是咱們的資產。繁華大城,只要是咱們遊行地點經過處,都須有個安身所在,平日裡也有下人照料。當今五大粉團,除了那始終定居大都的萬朵梅花開外,香車玉船、水舞風飄,都有幾十處宅院分佈於大城。有些大城,則有專屬的青樓。」
談話聲裡,業已人影閃動,竄來十數名健壯僕從,各個皆是三十上下,配刀帶劍,一望而知乃是專門的保鏢護院身份。當先一人眉宇冷酷,身形彪悍,見到眾人後當即一揮手,其餘僕從俱都閃身而退。
那人跨前數步,單膝跪地道:「屬下衣長風,身任本院護衛長,見過各位姑娘媽媽。」向武才揚瞟了一眼,道:「屬下……」
青茉莉截口道:「不得無禮。這是我們的師傅!」
衣長風哦了一聲不再多問。跪拜道:「請各位姑娘媽媽安歇,屬下這就吩咐準備飯食。」起身道:先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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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穿越荒蕪的後花園,進了角門,便是一幢紅磚青瓦的三層小樓。面貌身材都頗有些彷彿的裊裊婷婷和真真艷艷一左一右攙扶著武才揚行走。這兩個少女,當日侍寢時武才揚也印象較深,她們面貌倒不見得有多動人,但床第之間的婉轉承歡,動情呻吟,卻極具媚惑。進了小樓,兩女將武才揚攙扶到三樓之上正屋內,萬福說道:「師傅先歇息一下,我們去準備茶水。」待武才揚首肯之後,翩然告退。
打量房間佈局,但見小樓面南開窗,室內東邊一張大床,床邊臨窗處有張寬大的書桌,一張太師椅,衣櫥位居西北牆壁,西南有屏風,想必是放置馬桶所用。武才揚懶得搜索檢驗房內有無問題,將背後的包裹取下放在桌上,坐入太師椅內沉思。
從衣長風的行為上可以立即判定,他這保鏢身份,乃是與青茉莉她們屬於並列的等級,由此可見,覆滅了的天龍莊,依然乃是黑紅白綠四所院落同時存在。若然青茉莉的粉客身份,和綠芍葯、白牡丹等同樣屬於一處院落,顯然財勢雄厚的天龍莊,也有其他行當存在。而世間除了粉團行業外,還有哪些能迅速帶來大量金錢收入而又不至於引人注目?
他思索片刻,忽然想起探詢修小羅腦海時得知的蔡大廚子,頓時了悟,這快刀林勢力,說不得也是天龍莊的潛在力量或外圍力量。
由蔡大廚子不覺聯想到天殺星,思恃:「當日遇到天殺星時,似乎那天殺星是在喝問十方叢林的行雲一樁什麼事情。由當初經歷來看,天殺星似與蒙元王朝關聯密切,黑風寨又是撲黃塵的發起人之一,天龍莊難道竟與蒙元王朝有關,這才導致了黑風寨將其覆滅?——不對。有關是有關,但這有關說不得也是對蒙元王朝不利的有關東西,否則很多疑團便無法解釋。」
裊裊婷婷和真真艷艷抬了一隻冒著熱氣的大木桶進來,隨後笑容甜美的甘甜兒捧著茶盤而入,盤中有四色點心、一壺熱茶、一角溫酒。神色始終是在微笑,予人以如睦春風般感覺的水瀲灩,捧著一套潔淨的衣物最後進來。
這四個人中,兩個是注定要被捨棄的,兩個是被什麼護心鏡護持心靈可以隱藏心意的,武才揚心下暗自冷笑,思恃天龍莊的安排面面俱到,不漏一絲機會,倒也有趣。
他抓起酒角,仰首一飲而盡,隨意吃著點心,掃了眼木桶中的熱水,揮手道:「你們出去吧,我自己洗。」四人齊聲道:「師傅,還是我們服侍的好。」
熱水轉眼送達,除非有人能運用太陽玄功,將水轉眼溫熱,否則便是早有準備。武才揚看看四女,心想:「侍浴者難免或會經歷侍寢。她們這選擇,無非要判定我當前狀態。也罷……」站起身來,伸手寬衣,剛將衣衫解開的瞬間,低頭時目光不覺注意到自己胸前裸露出的肌膚,立即道:「你們出去!」
四女一眼瞥見他稍稍裸露出的肌膚,登時一怔,再聽武才揚呵斥,急忙萬福道:「是,師傅。」掩不住駭然之色地紛紛退開,出房前掩住房門。
武才揚又等片刻,這才靜下神來,依然猶豫一下這才寬衣。全身赤裸後,皺眉打量自己的皮膚。卻見除了四肢外,胸腹等處的所有肌膚,都毛孔大張,乍一望去,便如有無數的螞蟻鑽了進去,顯得異常可怖。他驚駭片刻,才遲遲疑疑地伸手撫摸自己胸腹處的皮膚,感覺確是甚是澀手,那些大張的汗孔,真如被無數針尖刺入一般,凝神觀察,尚能見到深入進去的孔洞。
茫然片刻,武才揚進了木桶,熱水浸泡著肌膚,他隨便搓了一會兒,見搓不出什麼灰塵,便站起身來,低頭而望。卻見隨著他的起身,無數細微水珠,也從那些可怖的孔洞中滲了出來。他呆呆而看,忽然驚覺自己正在發抖,然後突然醒覺造成身體如此可怖的原因是什麼。
水溫熱,但他卻覺簡直比外面的冰天雪地還要森寒,身體不由自主地陣陣顫慄。毫無疑問,這些痕跡都是由那些王蚊穿體時造成的。那些傷痕,還在少室死谷沼澤內剛出來時就曾注意過,但彼時血污遍體,不覺有何可怖,現下血污已減,尤其洗浴之後皮膚潔淨,便顯得駭人之至。
難怪暴大娘要說,見了自己這模樣,便想將自己碎屍餵狗。此刻的樣子,別說是暴大娘不想看,便是自己見了,也恨不能當下將自己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