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通 卷 三 (六)毒手無命
    毒手無命微笑著從懷裡摸出一本薄薄的皮質冊子,交到柴木兒手中,說道:「來,和爺爺頭貼頭。」柴木兒茫然拿過冊子,從地上爬起,鑽到毒手無命懷裡,與其額頭相貼。毒手無命道:「高原,到爺爺這裡,想想爺爺在想什麼。」察覺到一股特意無形的感覺進入頭顱之後,立刻迅速回憶《毒經》中的全部內容,自己多年來的用毒經驗與心得,若干年來所見識過的毒物特點,一些日常物品如何配比成劇毒藥物的絕學,更著重回憶著《毒經》的修煉要點:「死寂苦痛洞察術」

    思維的速度,那當真是無限之快。眨眼之間,毒手無命放開了柴木兒,將其憐惜地攬於懷中,而後把《毒經》貼肉放於柴木兒懷內,又在懷內摸索一下,取了「膚融骨融散」,抹了一抹,將《毒經》貼上。又為柴木兒束好衣衫。柴木兒又靜靜坐了片刻,這才驚了一驚,清醒過來。

    毒手無命問道:「高原,你是否頭昏腦漲的,只覺方才做了許多夢?」柴木兒道:「爺爺,你怎麼知道?」毒手無命道:「好。那便不錯了。咱們去睡覺吧。」拉起柴木兒。柴木兒道:「爺爺不是要和原兒說話麼?」毒手無命微笑道:「已經說過了。」拉著他一起回到山洞之內。柴木兒雖覺奇怪,明明沒有說什麼,為何說是說過了,但他一進山洞,便覺睏倦之極,簡直已如多日未綿一般睏倦難耐。打了個哈欠,勉強說道:「爺爺沉沉睡去。

    毒手無命又靜了片刻,確定兩人都在沉睡當中,這才伸指點了洪峰的昏睡穴,拉過洪峰手腕,細細辯察他手腕的發環。

    那發環的確是頭髮編織而成,而且頭髮的主人,生前必然經過某種藥物浸泡,那藥物本身,似乎並無毒性,卻不知怎麼,與另一種東西配合,便有了劇毒。劇毒逐步上侵到頭頂之後,遇到並非活物的頭髮,便靜止下來。長久下去,這頭髮便成了上佳的毒媒,非但蘊涵至毒,更給人予一種根根頭髮,彷彿都要活了過來的可怕感覺。

    奇異的是,按理此種劇毒的配合,會給受者帶來莫大的痛苦,鐵人也會難以忍耐,在毒性漸發的時光裡,頭髮也會先行承受不得,逐漸掉盡。頭髮本身,不可能在其「發命」尚存時被變成被劇毒浸泡過的獨特毒物。否則此等毒物,早已問世良久。(須知這等發毒,雖是只能歸類於死毒當中,功效並不是很顯著;但若以其做毒媒,試想若有了此種以頭發毛發為施毒的媒介,還有誰人能夠防範?)但眼下看來,頭髮主人,卻似竟能在失去生命之後,依舊能為頭髮的生長,提供營養,終使其成了不可細想的毒門至毒。

    更為奇異的是,這頭髮分明已經離開了頭髮主人不止一日,即使洪峰和他同行,也有月餘,這頭髮暗含的生命氣息,非但未曾削弱,反而更為強盛起來。生似這樣發展下去,這一根根的頭髮,終有一日,能果真長成了一條條的生命。

    毒手無命沉思片刻,不得其解,卻是越想越覺可怕起來。

    以他的閱歷,自然已經想出,這瘋子的體內,顯然早被種下蠱物,又遇到某種足以喚醒蠱物的條件,這才有了不同於真實內丹的蠱丹。否則若是弄蠱之人,體內達到此種程度的武學內力,早可使蠱與真氣融化一體,難分難解,隨口吹出一氣,也可使蠱飛至數里之外,十三隱世,即便是那倏來倏去的冷冰冰,遇到此種數里外傷敵者,也只能是未到近前,便會喪命,其可怕程度,足稱舉世無兩。

    陰陽二魔那等不容近身數丈內的磅礡至陽至陰內力功法,與之相比,也只是小蚊子遇到金環蛇。

    先前他殺機大現,以這多年來堪稱毒門至尊之一的「溶血化骨散」,只被一個「阿嚏」,便全然化解,無非是他體內鑄丹蠱之威。真若他本是弄蠱者,可怕歸可怕,世間無非再生出一個罕見高手,什麼十三隱世,統統都成奴僕而已。怕就怕在,這洪峰對蠱物毫不瞭解,一旦蠱成,反控本體,便是一片皮膚碎屑掉落,也會導致瘟疫叢生,亡靈大現。

    倘以蒼生性命而論,這瘋子體內之蠱,無疑便是浩劫製造者。而他時刻不離身體的發環,到得那時,也說不得會被蠱物佔據,萬千頭髮,也能成萬千毒龍。再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千軍萬馬奔馳而來,也會瞬間死個乾淨。

    突然間陰陽二魔所擔憂的舉世浩劫,已盡在腦海。想起陰陽二魔信中所言「驚魂谷、十八層地獄、排教及雲貴萬骨窟,這三大生死之秘洞察地帶,俱有跡象表明,所謂大劫,絕不止於武林,也非改朝換代。而是更為可怖難言。」不覺大悟道:「原來如此。」

    思恃這等奇異毒門至毒,配合了說不得便是來自於萬骨窟的丹蠱,倘若再加上排教那等秘傳的驅使死屍法則,先致萬萬千千的人於死地,再發出此等蠱物,使那萬萬千千的死屍成為半活半死之體,再輔以驅屍之法,可謂立時就能組就一支不死大軍,橫掃萬里,也不在話下。大元帝國初年疆土,又算得了什麼?

    一念及此,已直驚得當下想將洪峰碎屍萬段,再封入密封所在化為灰燼。解除這未來憂患。突又想起,僅憑猜測,將這洪峰現下殺之的話,那禁制心月狐所在的地方,是否會有能夠練取毒龍蠱的幼蠱?……何況,這孩子,這孩子,叫了這麼多聲的爺爺。陰陽二魔既然竟甘冒天下之不諱,也要拜請他煉製毒龍之蠱,作為最後努力之法,顯然在陰陽二魔心內,那可怕浩劫,竟更勝於他眼下所猜。

    這世上,還有哪種的浩劫,比神州大地,甚或於比那大元帝國昔日疆土更為廣褒的大地上,千萬里所在,處處死屍,還要可怖?

    想及此處,更是不敢輕易出手。生怕一錯之下,非但未能挽回大劫,反如那等小智小慧的縱橫派人一般,每遇大事,唯亂大謀,將事態推向惡化趨勢。

    正自猶豫不決,忽然柴木兒於睡夢中發出呢喃之聲道:「是。師傅,小羊記下了。」突又驚道:「老哥哥,你怎會說這種話?」毒手無命一怔,思恃道:「這孩子,許是夢到了過去。他原來不叫柴木兒,叫做小羊?」

    方想到此處,突然瘋子也開始說起夢話,「一摟……為何是你?為何要我在善惡當中,必須做一選擇?……一摟,你可知曉,人之初、性本善?善惡未來,卻在一念間?……不。原諒我。我絕不能以任何的借口,將犧牲他人生命換去自家生命的邪惡,做為處世原則!」

    這番話語,說得既是痛苦,又是正義凜然,即使睡夢當中,模糊不清,也大有一番震撼人心之處。毒手無命腦中靈光一閃,隱隱覺得自己已經知道了這瘋子的身份,卻無論如何,也難以清晰起來。只聽柴木兒也哭叫道:「不。我不是淫賊。我不練它!我不練他心通!琳兒……琳兒……別走!老哥哥,別扔下我!我不練它!我不練了,就什麼也不知道……我不要知道。我不要知道。我什麼也不要知道。」

    毒手無命不覺屏蔽呼吸,更是仔細地想聽聽這兩人,究竟都會再說些什麼。忽然聽聞彷彿什麼地方隱隱傳來一聲響動,詫異一下,陡然想到:怎地突然之間,都說起了胡話?尤其是,洪峰更是已被自己點取了昏睡穴道,還未出手解開。

    剛想到此處,便覺無比的睏倦之意,湧上心頭,那睏倦之難耐,竟是只欲當下熟睡過去,管它外面敲鑼打鼓還是在千軍萬馬廝殺疆場,都與自己絲毫無干。總算他閱歷甚豐,功力深厚,即刻意會情勢不對,極力強迫自己咬破舌尖。疼痛湧來,神智為之一醒,當下在懷內一摸,撒出一把粉末,順勢在柴木兒和洪峰身上以內力震了一下,解開洪峰的昏睡穴。

    四外裡一片寧靜,秋夜中的若有若無的飛蟲鳴叫之聲,也似遠在天邊一般模糊不清。空氣中隱隱傳來一種古怪的波動之音,猶如催眠之曲,讓人直想昏昏欲睡。但這一下內力震動,只使兩人夢話停止,卻絲毫未有清醒之態。

    到得此刻,毒手無命哪還想像不到,究竟是遇到了誰人?站起身來,放聲大笑,說道:「外面的朋友!是丐幫的哪位長老?破落先生可在?來了竟也不打個招呼!」

    這一次說話,字字蘊涵無上內力,聲震四野,落到了睡眠的兩人耳中,也終於起了作用。

    兩人聞聲醒來,而後矍然一震,都一躍而起。

    小小的山洞之外,傳出一聲歎息,接著一個聲音平靜說道:「前輩果然不凡,一口道破在下等來歷。後學晚輩,一生一夢裡,孟庸才、孟少俠,率丐幫殘眾,向前輩問安。適才得罪之處,尚請見諒。」

    所有的蟲鳴之音,頓然清晰起來,空氣中那隱隱傳出的古怪波動之聲,也陡然停止。毒手無命向外望去,不知不覺間,已然天色昏昏,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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