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通 卷 二 (4)接應遇險
    柳一摟護送玉船一行,只兩日時間,便到黃河岸邊,綠芍葯與一眾艷姬,依依不捨地垂淚揮別,直引得二十五名用刀武師,也各個淒然。但眾妓雖淚光瑩瑩,卻是並無一個向武師投懷送抱,讓一眾早躍躍欲試的武師們討到便宜。眾武師淒然而下玉船後,唏噓片刻,便知上當,各個憤慨。皆道妞兒愛俏、姐兒愛鈔,大傢伙既然一個個俏也俏不得,口袋內的銀子也都窮得能聽出叮噹響聲,又憑甚麼讓人家投懷送抱?能給了淚瑩瑩的模樣表演一下離情,人家已足夠吃虧。又道還好粉客大會時那一眾粉客,不都是主動貼了身子過來?彼時簡直都怕了她們。隨又說起誰誰只被擁了幾下,便已交槍;誰誰卻是討了便宜,未付分文便曾入幕。越談越是起勁。

    柳一摟聽眾人越談越是不堪入耳,斥道:「住口!開始對戰!」這才結束談話。

    護送時身在玉船粉團的專用大船上,回歸時卻須的步行,是以過了五日,才算緊趕慢趕回到乾洲。此時乾洲城內的粉客大會,也已正式落幕,每日傍晚,都有花花轎子將粉客接入府院,洗了妓身為妾。未能有個好出路的,也都各個投靠屬意的妓院,連妓院也不肯接納的,只好趁夜自行遠去。真個有錢請橫刀鏢局為保鏢的,倒是少之又少。是以這二十五名武師,倒再無用武之處。石狗娃見了柳一摟,老臉羞紅,說道自己於生意場上,實在失敗,本以為能賺取更多的金錢,卻不料只這香車、玉船兩宗生意。

    柳一摟好言安慰,開始訓導武師,繼續留石狗娃坐鎮總局,那潼關分局,便直接飛鴿傳信,命強漠彭打理。暗地裡早打定主意,一待修小羅回來,便商議後將石狗娃提為副總局主。以其的江湖聲譽之隆,一旦正式被任命為橫刀鏢局的副總局主,橫刀鏢局在西北的生意,便會當下穩妥許多。是以訓導武師之始,還問問總局事物,過了幾日,便也當了撒手掌櫃,全盤交付於石狗娃處理,一心一意培養新生力量。

    他師門的「橫刀刀法」,其實除去了賣藝必須的花招後,來來去去並無幾招,主要是身法與心意的配合程度,再加上該刀法必須修煉的獨特內息。教授數日,便已授完,只須矯正。閒暇下來,便將自己的鞭法傳給七名美妾。

    七人裡向紅姑五人用繩索,黎真真、鄭燕燕兩人用綾羅,都與鞭法有共通之處,此前的謀生手段也是賣藝、賣舞,是以習練了鞭法後,居然能自行組合起來,一旦七人齊出,柳一摟也是一不小心就會被捆成個粽子。而後打鬧調笑,那是免不了的花絮。

    身在溫柔鄉內,不知時間飛快度過,忽一日飛鴿傳來總局主凌橫刀(修小羅)不日回歸的消息,這才驚覺已經過了一月有餘。又過兩日,推算時間,修小羅也該到了沈家渡,按奈不下思情,和大家交代一聲,說道不是今日,便是明日,便應回來,大家在家做好歡迎事項,討來一匹白馬,自去迎接。

    ×××

    吃罷午飯,又延誤片刻,柳一摟出了城門,打馬而行,見路邊已經有少許綠色,春意微來,不禁心情舒暢。快馬加鞭間,驛道上的行人逐漸稀少起來,過了片刻,見四外無人,當下長嘯一聲,發洩心內興奮之情。

    長嘯聲初起亢然,直入雲天,接著幾經轉合,總於低微至不可聞的瞬間陡然再度亢然,卻是越加高昂。如是數度,只覺自己內功比之於初識橫刀,被迫離乾洲前的境界何止高上一籌,並且大有綿厚醇長之意,未來精進更是不可預知。高興之下,緩緩收聲,心中不禁對那可惡的師爺等乾洲勢力,有了感激之心。思恃若非被迫接鏢,有了少林一行,怕是再修煉十年,也休想達到當今程度。當下體察真氣運行特徵,思索為何會有如是進展。想了片刻,便知乃是當日在少林那小廟內靜坐之後,得到的少林真氣,完全融合於自己體內後的結果。心想名門正派,淵源流暢,果然不凡。自己僅是半夜靜坐,便有了此等修為,若是長期修煉,怕是進展更快。

    他卻不知,當日靜坐,吸納了少林九位掌門的多餘真氣,實則已比過平素裡的數年精修。而那真氣,正如美食入口,初嘗驚歎,多則尋常,真若繼續吸納下去,未必便真能與自體真氣融合貫通。屆時兩氣互擾,說不得不但無法精進,反會相互抗衡,一個不慎,即會走火入魔。

    那真氣當日融入體內,僅是被他和修小羅兩人功法中的微妙默契和聯繫所無意吸納,有意為之,反無所獲。而即使那些真氣,若非後來到了沼澤內,遇到無數蚊吶襲來,迫得兩股真氣合力應敵,怕是未到問旗亭,便會開始互相干擾。被碎石粉末埋葬的數日半死狀態,也使兩股真氣自弱變強,慢慢適應,成了自小長大的兄弟們,雖則性質不同,卻也自有一種深厚情誼,再不會輕易相互擾動。

    真個能融匯起來,反是在問旗亭時,他的週身氣息,十之有九地進入修小羅體內。修小羅因此募然將「虛空決」進展到了自家推斷出的最後境界「雨之靈動」並更有發現,同時暗地裡創出了新的行功方式與氣脈運行發放方法,只待某一日頓悟,便可當下正式進入武林宗師之境。他也不破不立,兩股真氣剎那產生聚變,非但補全了喪失的內力,更在這多日的無意當中,將其完全融匯起來,形成一股全新的真氣運行方式,卻又不脫師門氣息的深不可測與少林真氣的純厚精深。在內力一道,日後發展,將更勝於修小羅。

    是以兩人當今的內力修行方式,都走上了自創之路,同為「虛空決」之名,發展方向卻大相徑異。一個踏上身法千變萬化的道路,一個走上海納百川的內力抗衡途徑。而修小羅本就以攻擊為主,柳一摟守衛為主,可說兩人的真氣運行,也恰好是他們最適合的發展方向。

    若說兩人此前合力而為才可承擔當今後起之秀首位的稱號,當今的柳一摟,已經與那幾個後起之秀,相去不遠。修小羅的凌厲攻擊,再加上與巴圖弟子三神將勢戰後的頓悟,怕是那幾個後起之秀,面臨生殺險境時,也難與修小羅真個為敵。

    兩人合力而為,便是新七魔、四後起這些江湖一流,單身應對,也休想不負出代價就敗逃而去。可說實力已直逼武林不世的神話:十三隱世高人。

    縛虎手柏堅據說早已死去。唯當今尚無一人能到達柏堅那種聲、望、名、勢、實力皆傲嘯天下的地位,是以這江湖後起第一人的稱號,也一向沒有第二人所能取代。

    自然直逼歸直逼,一級之差,相去又何止千里,真若與十三隱世高人對戰,還是只有全力逃命的份。

    心中思索,馬匹便自行慢了下來,後來看主人不再驅鞭,竟也不再奔跑,只嗒嗒緩步。柳一摟沉浸於剛發現的興奮中,竟完全沒有留意,座下的馬匹走著走著,便忘卻了自己的任務,只顧尋覓青草啃噬間,竟離開驛道,不覺越行越遠,順陌野進入林間。

    柳一摟只覺座下馬匹慢慢而走,忽然飛快地又駛將起來,心中只是微微一奇,腦海中又閃現出一個武學疑問,便當下沉浸期間,對四周的情形,無暇關注。

    這段日子,為傳授那些武師用刀方法,對師門的橫刀刀法又拾了起來,在矯正子弟們的同時,自家也大有提高。有些此前想也未曾想過的東西,都募然浮現,使得他陡然發現,師門武學,當真是精深似海,越是深思,便越是大有提高。

    便如當前,卻是忽然想起,教授那些武師刀法時,橫刀刀法特異的弧形出擊方式,看來是浪費時間,未能有效出擊,和橫刀(修小羅)的凌厲攻擊之刀法,於對敵時看來難有當者立斬之功效,其實於節省體力、有效利用身法上,卻顯得更為見長。而且那種的弧形出擊方式,一旦找出了受力點的位置,便能當下利用極其細微的力道,產生出極其龐大的力量,那力量比之於橫刀(修小羅)的直接有效、鋒銳畢現,竟是絲毫不讓不說,還有直至力量突然爆發時才能被人所覺的長處。若能想通其中的關節,那簡直便是面對超過自身實力之超級高手的最佳秘密武器!

    想及此處,更為興奮。一時陷入武學苦思當中。

    不覺中馬匹已經停下,不覺中馬匹又已開始奔馳,不覺中馬匹忽然發了瘋般地亡命而奔,待到身體陡然一震,從苦思中清醒過來,卻見四外裡一片的黑暗,自己沉思當中,竟已過去足足兩個時辰,何時天黑,絲毫不知。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取火種,在懷裡一摸一空,這才想起自己本打算在沈家渡附近找個地方投宿等待,除了一刀一鞭一些銀兩楮幣外,根本未做任何野外露宿的準備。苦笑一下,拍拍馬頭說道:「馬兒呀,馬兒,你可害苦了我。」

    心神忽的一凜,一種奇異的,已被包圍的感覺,剎那湧現。

    座下的白馬,呼哧呼哧大口喘著粗氣,四周的風聲,嗚嗚咽咽地顯示自己竟身在林間。一種極其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的被包圍的感覺,剎那湧現,潛意識裡已知,週身所在,至少有幾十名武林高手埋伏,但精心細察,卻又聽不到一個人的呼吸聲。

    柳一摟等待片刻,手拍馬頭,發出輕微的「啪、啪」之聲,他不輕不重的手法,使得座下馬匹漸漸感受到主人的心靜身空,粗重的喘氣,也當下細微許多,而後原地站著,便已睏倦。過了片刻,自行屈膝臥下,沉沉睡去。

    柳一摟內息悄然外送,已知身在一株樹下,一手依然拍著馬首,一手悄然取出軟鞭。真氣綿延,軟鞭無聲搭住了一枝樹枝,心內悄然道:「馬兒呀馬兒,不是主人不顧你,實是眼下危機太大。」

    歉然中借那一搭之力,軟鞭無聲地捲動,身體也悄然無息地浮升而起,離開馬背,神鬼不知地到了樹上。再借軟鞭捲動,蜘蛛般無聲無息地升到樹梢。

    ×××

    微風拂來,初春的夜風還頗有料峭之感,柳一摟悄然無聲蜻蜓般凌立樹梢之上,隨著微風吹動樹梢而輕輕擺動,真氣探出,察看四周。知曉的確身在林間,這片林地還顯得相對茂密。不過水聲遠遠傳來,數里之外,竟似有大水,難道馬匹已將他送到沈家渡?卻又立刻想到,真若到了沈家渡,至少遠處也須得有***,鼻中能嗅到各類生活氣息,此處卻是除了樹林內林木泥土青草的芬芳外,別無其餘氣息。

    他悄然等待,那莫名的埋伏圈卻也始終是無聲無息,過了片刻,便已惑然,心想莫非自己竟弄錯了?便此刻,噗嚕嚕一聲夜鳥驚飛聲後,四外裡登時又是寂靜。

    柳一摟心下大是凜然,由那夜鳥的驚飛居然只振翅飛出,便已無聲可知推斷出來:那夜鳥顯然絕非落足於枝頭,而是被當下解決。說明埋伏圈不但絕對存在,並且嚴密已極。

    他更為謹慎,當下連幾乎難以察覺的呼吸聲,也保持著與微風吹拂樹林的節奏同步進行。又等片刻,忽然咿咦恩恩的蚊子叫聲傳出,接著似乎有只蚊子在樹下繞來繞去。靜了一會兒,那蚊子似乎飽吸了馬匹的鮮血,這才又飛將起來,咿咦恩恩的叫聲忽東忽西忽左忽右當中,竟向他而來。

    蚊子一向是以體溫和氣息為目標,吸血從不看是何種動物,柳一摟凜然一下,知道自己若將蚊子解決,便不免犯下了那與埋伏圈解決夜鳥的同等錯誤,當下不聞不問,任那蚊子飛來。那蚊子在他周圍又咿咦恩恩地盤旋片刻,見始終無法接近目標,便咿咦恩恩當中,遠遠飛去。

    柳一摟鬆了口氣,護體真氣稍稍一收。忽然心有所動,已覺頸間一麻,被叮了一口。原來方纔那蚊子,竟看似遠去,實則無聲又回,端是狡猾。下意識間內氣一震,那蚊子便已僵在頸間。

    忽然柳一摟心神巨震,駭然醒覺:眼下初春季節,又哪來的蚊子?只此心神震撼之間,被蚊子叮咬了一口的所在,便陡然有種無比麻癢的感覺生出。隨之似是那蚊子針須竟進入體內,隨血液而流。大駭之下,哪還想不到,這根本便非蚊子,乃是種淬毒暗器蚊須針!

    只此一念生來,陡然無比麻癢,眨眼間便由外至內擴散開來,似是每一個毛孔中都鑽進了蟻蟲,而蟻蟲一旦入體,就立即東爬西竄變為千萬蟻蟲大軍。

    這無以形容的感覺,簡直超越了世間的任一刑罰,縱然有天大的定力,也無法忍耐。非但如此,而且手足軟麻,身上剎時力道急劇消除,看來只須再有短暫幾劍(一劍通常指當今一秒)時間,便會失去所有力道。柳一摟大駭之下,這才知曉為何對方埋伏許久竟毫無聲息,敢情是一直等待這種歹毒無比的蚊須針奏效後才會出手。

    身軀不由自主直直從樹頂墜落下來,強忍著無比麻氧的感覺,軟鞭揮出,捲住一根樹枝,接著「虛空弋影」真氣發動,身形剎那融入茫茫無盡的虛幻時空。

    似有銳風連連襲過,卻根本無力應對,不過那連連襲來的銳風,遇到了他這「虛空弋影」的獨特逃命方式,也是毫無效果。幾轉之後,也不知奔到了哪裡,聽得水聲似乎大了許多,勉強在無比麻癢擴散到全身,力道也完全消除的剎那,在身上點出啞穴、定穴;而後「大土地遁法」發動,「呼」的一聲,便鑽入土內,與林間無盡的泥土,完全結合。

    他此舉冒險之極,啞穴被點、定穴被點,身體便無法動彈,同時也無法出聲,對方哪怕是將他殺了,他也是毫無反抗餘地,同時也無法呼救——雖然呼救根本便是徒勞。

    以逃命而論,這世上能比得過他的,倒還當真不多。

    但當此時刻,他雖從未聽聞過世間有此等歹毒暗器,卻直覺地意識到,倘若並非如此,而是繼續逃命,即使對方不來,他也會在無比麻癢、全身力道盡消中,除了會大聲呻吟拚命抓癢外,別無任何抗拒方式。

    一旦到了那刻,再休想隱身下去,即使能逃出十里百里,也會被當下追上斬除。是以眼下雖僅僅逃出了大約里許,定、啞二穴點上,身在大土地遁法的籠罩當中,說不得反是最佳應敵方式。

    至於啞穴、定穴自行解除需用數個時辰,時辰到了又該如何,卻是無暇理會;大土地遁法究竟能維持多久,更是想也不敢去想。

    只過短短剎那,便有輕風閃過,接著一聲聲幾乎無法聽聞只能感受到的輕風閃過,顯然過去了不止一個追蹤者。

    但二穴被點,並不代表麻癢感消除,即此絲毫動彈不得的境況當中,那無比難忍的麻癢,頓成世間最為殘酷的刑罰,簡直便是將他當下凌遲處死,也沒那麼難受。終於癢入骨髓感到達巔峰,神智也在無法承受的邊緣幾乎趨於瘋狂。

    模模糊糊中,似乎那些身影數度閃過,又似乎四外裡都有過什麼些微聲響,而後似乎又沉寂下來,他的意識,也趨於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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