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通 卷 二 (5)臥虎藏龍
    兩人坐了片刻,都上到問旗亭。打量四野,見三條道路和林間各處都無異常,商議一下,向南而行,轉到了言三姑眾女駐紮地的道西,尋個兩棵樹間的平整空地,從樹上拽下一些枯枝做鋪,隨意躺下。那邊諸女的駐紮地,早已密密匝匝地圍了許多枯枝碎草,從外面根本看不到裡面。躺下不久,言三姑過來招呼,問清兩人行囊內並無食物,便回身去取塊肉脯和一袋水來,遞給兩人。兩人道了謝,言三姑道:「放心食用,無毒無蠱。」笑笑而去。

    只這八字,卻讓兩人大是猶豫。既知這言三姑乃是用毒用蠱之人,她拿來的東西,又焉敢放心食用?

    柳一摟忽道:「吃罷。值此生死局面,誰個會先行下毒?況且我們也和她毫無干聯。」張口便吃。修小羅笑道:「誰說毫無干聯?人家夜半還要來侍奉枕席呢。」柳一摟登時漲紅了臉,斥道:「休得胡說!」修小羅笑道:「好好不說不說,我們快吃。」柳一摟道:「不吃了。」將水袋與肉脯一扔。

    修小羅沒想到柳一摟面嫩至此,被諸女調戲經受不得還有情可原,自己兄弟隨口一個玩笑也受不得,日後言行倒要大為謹慎。急忙放下手中肉脯,將柳一摟賭氣拋出的肉脯與水袋揀回,卻見水袋經此一拋,已經破了,方一拎起,水便灑了一地。

    好在林間處處都可找到積雪,也不在意,笑笑返回,坐到柳一摟身邊。耳中卻忽的傳來柳一摟細細的傳音:「橫刀!小心,水中似乎有毒!」修小羅凜然一驚。細看方才水灑之處,卻實在是看不出有何古怪。柳一摟又傳音道:「莫看。水來自傾城一笑處,非是言三姑。」

    便此時,忽然間遠處傳出一聲大吼,接著便是劈里啪啦幾聲。兩人中箭般跳起,拋卻肉脯和水袋。眼見人影急閃,眾豪客都紛紛奔向出聲之處。也不敢遲疑,當下奔去。

    未到近前,便見圈中陡然飛出一人,卻竟是那八名匪徒之一。出事場所乃是潘大膽駐紮地。兩人一怔,腳步慢了少許。那匪徒撲通一聲砸到兩人面前的地上,魚躍而起,虎吼一聲,咆哮起來:「老子不宰了你這小兔崽子!」重新撲入。

    此時眾豪客也紛紛而來,轉眼便將出事地點圍成了***。兩人只慢一步,場地已被圍滿,只得飛身上樹,見那匪徒撲進***,***內正有打鬥之人,不覺心頭一震。原來被圍觀著的打鬥者,竟是六名匪徒組成的包圍圈。身在圈內的,卻竟是手按刀柄、格打踢抓的強自生和那兩個都不到十歲的孩子。先前那被拋出的匪徒撲了進來,六匪徒一晃,登時讓出位置,成了七人圍攻三人之局。那兩個孩子背靠背站著,先前已經攤開了的包裹此刻在他們背上背著,兩人年紀雖小,身形卻極其滑溜,往往未等匪徒拳腳及身,便已閃開,或是一轉,轉過來的孩子小小的拳頭便恰好打在一名匪徒的身上。六名匪徒和重新撲進的那匪徒眨眼又是揮舞衝擊了幾次,兩個孩子竟都在間不容髮之際或是一彎腰,或是一低頭,或是乾脆從對方擋下鑽過,都避了開去。倒是手按刀柄的強自生,中了幾拳幾腳。

    後到的人紛紛到來,一見外圍難已看清,俱都飛身而起,轉眼樹上樹下都是人,潘大膽和那匪徒首領也遠遠地大步奔來,各個邊奔邊緊褲子,想是一同出恭去了。

    那危三崖急得滿臉是汗,連連叫道:「住手!別打!」在一旁直跺腳,卻是不敢去拉。潘大膽的三個兄弟也不在場,怪不得強自生和人鬥,竟無人攔阻。

    眾人奔來都只在剎那之間,七名匪徒與強自生和那兩個孩子又交手幾下,潘大膽、那匪徒首領俱已奔到。外圍人群一看兩人,便自行讓開。群豪都經驗豐富,一見場內並未見血,兩個孩子身手也極為靈便,一時吃不了虧,便未攔阻,否則任這幾名匪徒再囂張,也會當下有人出手,將其制服。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潘大膽和那匪徒首領迭聲說著,衝了進去,那幾名匪徒急忙停手,強自生也立即「白鶴亮翅」,而後又迅速恢復手按刀柄的姿態。他方才被那七人圍毆時雖然招招中規中矩,但一不小心就會挨上一下,可謂十分狼狽。這收勢倒出色漂亮,有人不禁喊道:「好功夫!別藏私!拔刀砍他們!」

    柳一摟傳音道:「橫刀,這小子怕是刀法上有造詣。」修小羅也傳音道:「不錯。」掃了一眼那幾名匪徒,接道:「不過不出刀或許還好,一旦動了兵器,那幾人也不好惹。」

    須知武功一事,並非人人都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通常情況下,除非精通拳腳者,只要動了兵器,那便像征著打鬥升級。強自生眼下中了幾拳幾腳,可謂這場干戈中吃虧最大的,但始終手按刀柄未動,便足以說明不到必要時刻,絕不會出刀。同時也代表一旦他出刀,便是場生死之戰。

    只聽那被拋出的匪徒惡狠狠地說道:「這兩個小兔崽子!他們偷……」那匪徒首領劈手就給了他一巴掌,喝道:「滾開!」七名匪徒立刻站在一邊,各個鴉雀無聲。年大的孩子叫道:「我們的!要吃拿錢買!」群豪聽了那孩子的叫嚷,再看那幾名匪徒衣衫襤褸,一無寸物,頓時明白這幾個匪徒乃是見這兩個孩子有吃的,要搶,兩個孩子不讓,強自生則報打不平。均想:「原來是樁小事。這幾個匪人,也太無恥。」

    潘大膽見那兩個孩子身背包裹,頓時明瞭原因,說道:「哦!一場誤會!誤會!」拉過強自生,低聲道:「我的爺!怎麼轉眼就鬥起來了!」強自生沉哼一聲,低聲道:「欺侮兩個孩子,擱潼關立馬拿了進去!」多年捕頭生涯,竟一張口還是不改其習。

    那匪徒首領本已抱拳向眾人賠笑寒暄,聽聞此言,忽然面色一冷,兩道銳利的目光便登時射向強自生。強自生面色一沉,右手便又按到了刀柄上。匪徒首領嘿嘿笑了兩聲,陰森森道:「強頭兒,咱們八兄弟不敢叨饒。潘兄弟,您要合過來,就合過來;您要離開,就和咱們八兄弟分手。這個伙兒便此了事。」

    潘大膽怔怔,他好不容易才結伙完成並找到了幾個盟友團,現在卻陡然局勢大變,知道此話一說,那便再無圓融餘地。稍一遲疑,當下做出決定,沖那匪徒首領抱拳道:「兄弟,做哥哥的這條命,是強老爺子給的。抱歉,人在江湖,不義莫行。強老爺子讓咱們死,咱們不敢生。是以您八位保重了。」一揮手,招呼那兩個孩子與危三崖一同過來。

    柳一摟傳音道:「這潘大膽可以結交。」修小羅道:「那得看他是否能脫離得了黑風寨。」任何幫派勢力,加入容易退出難。既然黑鴉林一干已經成為黑風寨的屬下,便是他們願意到橫刀鏢局裡來,黑風寨也未必同意。兩人為巴圖之言打動,也想藉機結交幾人,柳一摟見獵心喜,並未多想,修小羅卻是思慮較細。

    在樹上只對一句話,場中登時又有變故。

    兩個孩子遲遲疑疑。那匪徒首領身子一轉,劈手便奪下了那兩個孩子背上的包裹,說道:「人可以走。吃的得留下。」他毫不作態,動作看來也無甚特殊,卻是僅只一抓之間,那兩個孩子背上的包裹便到手中。

    兩個孩子一愕,大的那個眼睛登時紅了,叫道:「還我!」一腳踢出。小的那個一把拉過,卻未拉住。匪徒首領手一攔一送,那孩子踢來的腳登時被抓住,接著人被拋起。隨手又一抓一拋,小的孩子也被拋出。他三次出手,看來速度都不甚快,人人看得清楚,卻在眨眼間,兩個孩子便被拋到了半空,向場外射去。

    潘大膽陡然色變,怎也想不到方纔還親密到一起出恭的「同夥」,竟說變就變。強自生「咄!」的一聲大喝,「滄朗」一聲,鋼刀拔出一半。那匪徒首領一腳踢到,強自生這刀便再也拔不出來,手腕一麻,鋼刀歸鞘。那匪徒首領第二腳已到,「砰!」一聲,強自生諾大的漢子,也隨之飛起,射向人群外。

    樹上樹下人影亂閃,眼亮身快的十幾人便紛紛飛身而起,去接那兩個孩子和強自生。卻是一碰之下,便紛紛四射墜開。那匪徒首領看來毫不用力的拋踢,竟都蘊涵著極大的力道。那些武林豪客猝不及防之下,竟被紛紛震出。修小羅和柳一摟方欲出手,便見三條繩索飛出,接向兩個孩子和強自生,同時改變主意,仍在樹上未動。

    長繩一卷一饒一拋一拉,兩個孩子和強自生被接到了場外,在地上翻了個滾,強自生魚躍而起,那兩個孩子也鯉魚打挺地站了起來,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哇」的便哭出聲來。

    場內潘大膽這才面色陡變中抱拳道:「兄弟!休怪……」忽然間七名靜立不動的匪徒一齊動手,七人剎那困住了潘大膽。潘大膽大吃一驚,剩餘的場面話被阻在腹內。格擋推拿,快捷地應了四下,那匪徒首領一把抓來。一抓一拋。「嗽!」的一下,潘大膽也被拋了出來。危三崖大駭抱頭,蹲地瑟瑟發抖大叫:「好漢饒命!好漢饒……」那匪徒首領一腳飛出,危三崖登時飛在半空,淒厲地叫了半聲,便已駭暈。

    兩條長繩再度飛起,捲住了潘大膽和危三崖。一拉一拋,那兩名持繩女子卻是面色陡然一紅,通通通連連後退,突然坐倒。手中的繩索便再也握之不住,飛了出去。

    眼見潘大膽和那已經昏厥的危三崖直直地砸了下來,再也救應不及,與言三姑站在一起的兩名美艷粉客突然袖子一甩,各自甩出一段紅綾。那潘大膽與危三崖砸到飄來的紅綾上時,彷彿突然靜了一靜,才又墜下。撲通一聲,砸到地上。那兩個美艷粉客袖子一收,紅綾立刻消失。

    柳一摟與修小羅在樹上觀望,看到這一幕,不禁相顧凜然,哪想到這兩個美艷粉客,一出手竟比那五個賣解女子還要驚人。再想到此前並未在意的那匪徒首領之武功迅捷,頓時有種此地諸豪,各個皆是藏龍臥虎之感。

    潘大膽一擰身,從地上爬起。危三崖卻動也不動,大抵仍在昏迷中。

    一切都在瞬間,待到看熱鬧的群豪意識到發生什麼時,已經安靜下來。那匪徒首領森然說道:「諸位,你們都帶得有吃喝,老子八個可還餓著。那陰陽二魔來了,是餓著的能出上力?還是飽了的漢子能出力?誰若以為那陰陽二魔能放過兩個孩子,現在便可為他們出頭。」

    場內場外,一時默然。

    默然剎那,兩個孩子突然發一聲喊,同聲大叫撲出,此刻那兩名賣解女子都已從地上站起,五女一見兩個孩子情急拚命,便知不妙,五條繩索一同飛出,攔向那兩個孩子。這次出手卻是用上了五人只有在面對武林高手時才用的「天羅地網」,任是一隻蚊子,也能當下攔截。

    怎知方纔還被一下拋出的孩子,此刻竟陡然成了絕世高手般,身子一矮,便從五條繩索的空隙中鑽過去,衝進了人群。

    眾豪客離得近的俱知一旦他們衝入,那八個匪徒說不得獸性大發,再無顧忌,那時便殺了八個匪徒,也無法再挽回這兩個孩子的性命,是以紛紛伸手去攔。豈知不攔還好,一攔便是一地滾堂葫蘆。

    原來眾人都知這是兩個孩子,伸手攔截時便未用內力。這兩個孩子卻是陡然拳腳齊出,頭撞牙咬屁股撅,全身上下竟到處都是攻擊點,剎那之間,都覺一股奇大的力道湧來,竟是猝不及防之下,都被紛紛撞得飛了出去。那兩個孩子轉眼便衝過了人群,到了場內,哭叫道:「還我包裹!」已人手多了一柄森亮的匕首,直撲那匪徒首領。

    那匪徒首領出手便抓,眾人已紛紛撲進,那兩個孩子卻陡然身一矮,轉眼消失。「邪門兒!」匪徒首領怔了一下,手中一空,拎在手裡的包裹便已斷去。他募然醒悟,叫道:「遁地術!」一腳踏向地面。但聽一聲孩童慘叫由地下傳出,頸上已多了六柄長劍;其餘七個匪徒,也無不身遭數刃指著。心神略分,墜在地上的包裹,便也消失。踩到什麼的感覺也同時不復存在。

    到得此刻,那匪徒首領哪還不知包裹已經被兩個孩子重新搶走。掃了眼架在頸間的長劍,怒吼道:「讓開!」

    局面之變化迅速,簡直堪稱是眼花繚亂,修小羅和柳一摟也不禁看得目瞪口呆。柳一摟傳音道:「那倆竟也會遁地術!」搜索兩個孩子現在藏到了哪裡。他習練的乃是大土地遁法,能遁也能看出用土地遁法者的藏身所在。豈知眼睛剛掃到那兩個孩子從人叢中鑽出,便又見倆孩子一晃,再次消失。

    修小羅僅知大土地遁法的要決和習練方式,如何破除卻不如柳一摟精通,自然難以發覺。突地注意到強自生愕然回首,望向一棵樹。頓時察覺那棵樹彷彿在這剎那間略有變化,究竟變在哪裡,卻實在是說不清楚;若非強自生向那裡望去,即使再仔細搜索,也不會注意。猛然想起強自生說起過他能看破五行遁術使用者,立即明白,那兩個孩子此刻用的遁術居然又變成了木遁。

    柳一摟傳音道:「奇怪。這倆孩子用的並不是簡單的遁術,好像還摻雜著一些其他方法。像是一種伏擊法。剛才他們用的劃開包裹而不被那匪徒首領發覺的手法,就是非常熟練的伏擊法門。」修小羅但覺一股寒意湧來,傳音道:「一摟。你說這兩個孩子都如此邪門,他們的師長會否就在左近?那陰陽二魔是否與他們有關?」柳一摟傳音道:「倘若內力到了一定程度,便可抗拒心月狐的召喚術。他們的師長或許在左近也不會出現。與陰陽二魔有關,我卻以為不必費心。否則巴圖早派人將他們拿下了。」

    兩人說話功夫,場內已在沉寂默然中,局勢緊張到一觸即發階段。那匪徒首領忽地仰天大笑兩聲,說道:「奇正十四劍!再不放手,休怪千某大開殺戒了!……各位,非是千某要出手搶奪包裹,實是那倆孩子盜了千某珍藏的一樁物事!」

    便此時,數丈之外,忽然傳來一個冷然的聲音:「鬥場的各位,都請罷手。趙某欲做和事老,給個面子。」群豪紛紛仰首,但見周圍數丈的十幾株樹上,已有十九人將***完全包圍,各個弓滿弦,箭入弩,竟是那二十人的趙家狩獵隊,將在場的所有人都困在了包圍圈內。那狩獵隊的首領趙甲天,卻是在距修小羅與柳一摟一丈遠外的另一棵樹上,手持兩張紅色小弩,弩上露出針般的藍色小箭十餘枚,正對樹上的修小羅與柳一摟。兩人一愕,陡然色變,醒悟那趙甲天早已看透了他們兩人的武功才是眾人中最高者。

    剎那間人人都似被施展了定身法。又剎那間一片片凌厲的殺氣陡然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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