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武才揚再叫這一聲,滑勢突然加快,三個字只叫了兩字,人已完全脫離實地,向下墜去。
同一時姬丹荷的氣息終於匯聚,朱婆龍壓力大減,「呼」一聲,姬丹荷已被氣流拉了上來。
本來若無變故,姬丹荷定會被救回,怎知武才揚恰在此時墜落,「呼」的帶出一股疾風,正衝向姬丹荷。朱婆龍功力已達極限,如何能再承受武才揚的下墜之力?身子一歪,也被帶的墜下崖去。這一來朱婆龍再無心救人,功力一收提氣斂身,鳥一般地飛起,凌空翻了兩翻,終於落到了實地。再看去,武才揚和姬丹荷兩人已經如彈丸般墜下,須臾消失的無影無蹤。
朱婆龍長吁一口氣,連退兩步,後怕之情,這才湧現。他又連退數步,靜了片刻,心神這才定了下來,道:「……好險……」搖了搖頭,失望地接道:「自今日起,『四龍玉炔』大約便只能是傳說了……」目光瞥向橫七豎八倒著的人,獰笑一聲,「饒你們不死,都是白癡!自此後只能對我一人忠心不二!」說話聲中,已在每人百會穴上點了一指,方待行向山顛,離開此地,忽然眼睛看到一片晶瑩之色,說道:「奇怪,這是……」眼前又是一花,定睛看去,難以置信地向前走了兩步,彎下腰,只覺觸手冰涼,一塊透明如冰的玉珮已在手中。他呆呆地看了又看,漸漸狂喜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四龍玉炔!……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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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財主似乎被自己殺了,變成一堆血肉模糊的東西,叫人看不出那是什麼。爹娘呢?原來沒有死啊!太好了!他們從地牢裡飛了出來,飛上天了。好痛快呀,自己的武功竟然這樣好,見一個殺一個。師傅師傅你沒死?太好了。咦?師傅你怎麼沒有頭了?哈!師傅和丹丹在一起呢。他們都有很多的手下呢。
……呀!大財主來了。快殺!快殺!怎麼越殺越多了?爹娘呢?看,那不是爹娘在天上叫我嗎?哈!我會飛啦!越飛越高了,飛呀飛呀,真好!
……巨靈神?天上有巨靈神在把門?進不去。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呀!糟了,巨靈神把我砸下來了。越落越快了。這是哪裡?地獄?你們是牛頭馬面?——啊!
……這是什麼?不是刀山、比刀山還疼。救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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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過了多久,武才揚終於醒來。他勉強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橫在一株松樹上。陰風刺骨,身體上上下下的搖晃著。過了片刻,才看出自己原來竟在半空,上面青朦朦的僅見一線陽光,下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身上卻疼痛不堪,骨肉慾碎。他駭然地看來看去,又是疼痛又是驚恐,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原來沒有死去。
一發覺自己沒有死去,就立刻高興起來,忽然想到:「聽說很多的武林中人,都是掉入了深谷未死反而有了奇遇,練成了絕世神功,這才有了『大難不死、必有神功』這句話。我現在沒死,一定也會有奇遇,一定也能練成絕世神功。」他卻不知那話本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與武林也扯不上一點關係,他記得的這句話,卻原本不過是錢三給他講「故事」時的戲睨之詞。
他高興起來,頓覺精力充沛,連寒冷、疼痛也似降低了不少,忍不住便想手舞足蹈一番,卻突然發覺自己除了頭能動外,四肢身體都是僵硬的,奇怪一下,意識到自己墜崖前曾被「朱婆龍」點中了穴道,想來此刻時間依然不夠久,點穴之力仍未能解開,故爾四肢身體依然是僵硬的。只好仍然靜靜躺著,等待著時間慢慢過去。
過了一會兒山風漸漸凜冽,直吹得身下這株松樹搖來擺去,也吹的他心悸萬分,生怕什麼時候松樹無法承受他的重量,將他摔了下去。因此不敢再胡思亂想,只把全部精神放在了目下局面中。轉動脖子四處打量,見這株半腰間橫出的松樹樹冠竟達兩丈方圓,足可稱之為巨松。松樹的枝條極其粗壯,看來一時半刻不必擔心自己會摔下去,心下這才安定。
他四處打量著,實不知如何逃生。雖然希望有奇跡發生,卻也知道那不過是在胡思亂想而已,心想如果人人墜崖都可獲得不世神功的話,那麼武林中人也就不必尋師苦練了,只須一個個都去跳崖便可。想了一會兒,又想到了慘死的師傅與一同墜下的姬丹荷來,不由泛起了一絲希望,心想既然自己能夠活著,說不得師傅和姬丹荷也和自己一樣此刻正在松樹上躺著呢。然而他自己也知道,這念頭只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已,哪能人人都這麼僥倖呢?想到這裡,忍不住歎了口氣,喃喃道:「小羊呀小羊,師傅是不能夠再活了,假如有機會練成神功後,一定要把殺害師傅的人都殺死,……咳,他們已經死了,是被那個『朱婆龍』殺的。……咳!叫你不要再胡思亂想的,你還在這裡胡思亂想,你能替師傅報仇嗎?殺了財主替爹娘報仇還差不多……」
一想到死去的爹娘,不禁悲從心起。抽抽嗒嗒地哭了一陣子,勸慰自己道:「師傅說過不讓哭的。師傅說過是男兒就不該哭。要有志氣的。我武才揚一定會成為象師傅那樣的武林高手的,會殺了大財主替爹娘報仇的!」忽然又想起了姬丹荷來,「她會不會死呢?不會吧?」想到了姬丹荷,突然又想到了「溫玉大補丸」,不覺「哎喲」一聲,叫道:「糟了,快該毒傷發作了!」
忍不住揚起手掌來打了自己兩下,「叫你貪心!叫你貪吃!貪吃就死,活該!」又打了自己兩下,忽的一怔,「咦?我的穴道解開了?」這才發覺被點的穴道已經解開,不但手能動,腳也能動了。剛查出穴道真的已經解開,又是一怔,「奇怪,這麼冷的天,我怎麼不但沒被凍僵,還知道疼痛呢?……奇怪,怎麼『丹田』穴裡暖洋洋的好像師傅說過的內力有成的樣子?——咦?」
這一次「咦」,卻是忽然注意到崖壁。他最初觀察時,什麼也看不到,但此刻無意間一看,卻忽然發覺頭頂一丈處有一排古松,有幾處枝條已經折斷,想是自己從崖上跌下時落到了那排古松上,被阻了一足,才跌到了現在的位置上停住。他卻不知,下墜之力何止千鈞,一層松枝焉能阻擋落勢,沿途而落所衝過的豈止三五層?若非他先被點中了穴道,致使身體僵硬增加了受力面積,只怕這層古松也阻他不住。
此刻身在半空,罡風刺體,松枝搖晃,原本是險之又險,武才揚卻越來越欣喜。原來他發覺自己不但沒受內傷,連骨折也未發生。縱然是身體的刺痛,也只不過是松針刺入肌膚受了一點點的外傷而已。非但如此,他還發覺身下一丈處又有一排古松橫著伸出,密密匝匝地構成了又一層防護網,即使真的不小心從這一層上跌了下去,也會被下面的那層接到。這一發現非同小可,暗恃:「如果隔了不遠處就有一排古松,那就有辦法下去了。」向旁邊張望一眼,發覺自己處身的這層,其實僅這一株古松,與上下兩層相比,顯得十分孤單。心中忽的一動,「要是這些古松是人種的話……」心道如果真是人種的,依照師傅說過的機關學精要知識,此處必然有所古怪。一念及此,登時精神大振,仔細搜索。
他這念頭本來極為荒謬,試想誰會在這絕壁上種出許多古松呢?即使種上,又怎麼可能使古松百十年來恰好組成一排排呢?但天下事無奇不有,他這念頭,居然誤打誤撞,猜到了正點。他本是錢三的弟子,年來武功學個了大概,土木機關也學了個六七成,仔細打量一番後,果然讓他發現了古怪之處。
只見自己停身的這株古松,距絕壁近一丈遠,古松根部上方的一塊岩石稍微突出,一叢綠草恰好將岩石包攏,岩石的大小猶如一個井口,心想:「師傅曾說過有一種古老的入口隱藏之法,名曰『卯穴』,大抵便是一方岩石被雜物包攏,只需將岩石活動,入口就會暴露出來。莫非就是這塊岩石?」心中不禁緊張的砰砰直跳,暗恃如果冒險一試,或許就會成功。但也有可能一個失神就落了下去,那時候身在松樹的根部,下面的松冠無法掩護他,一落下去,就惟有一死。
他猶豫又猶豫,想到困在這裡不是凍死便是餓死,終於決定冒險一試。想到便做,誰知他身體一抬,還未挪動,那松冠就劇烈的搖晃起來,險些摔了下去。好不容易穩了下來,已是滿身的冷汗。他停了一會兒,知道自己方纔的動作太猛,便慢慢地伸出一手,待松樹搖晃之勢漸停才緩緩轉身,再等松樹搖晃穩下來後才再次移動腿部,如此極其小心而緩慢地變仰躺為匍匐於松冠上,距離原來躺著的地方雖然僅僅數寸,卻用去了將近半個時辰的時間。他伏在樹冠上休息片刻,才伸出手,此時有了經驗,加上手足都可以配合,速度也就快了不少。但饒是如此,自松冠上離開,爬到松樹主幹上時,也已足足用去了一個時辰。天色也黑,四外裡伸手不見五指。
他小心地把自己身上的羊皮襖解開,罩住松樹主幹,然後把腰間的繫條鬆鬆的打個結繫在松幹上能夠活動,另一端在自己腰間死死捆緊,使自己即使鬆手也不至於跌下崖去,這才兩手抱緊了松幹,向前爬動。
一離開松冠,頓時感覺陰風刺骨,罡風凜冽,直吹的他欲跌下去。但此刻一來已經沒有了退路,二來有了保障,三來天色已經黑暗眼不見心不亂,他的爬行速度反倒加快。片刻後爬到了松根處,身體可以接觸到崖壁。在崖壁邊風勢顯得小了許多,他休息一下,覺得精力復原了不少,便解下束在松幹的結,貼著崖壁一點點地站立起來,一隻手摸索著,終於觸到了那叢綠草。他咬咬牙,喃喃道:「老天保佑,生死成敗,在此一舉啦!」一掌拍擊在岩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