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材甚是高大,因此鑽進暗室後便跪地而行,手中舉著松油火把,火光映出了滿室的珠光寶氣,也映出了他滿臉的貪婪與猙獰。「發現了什麼?」又一人伏行而入,也是舉著火把。此人卻是又瘦又小,宛若猢猻轉世一般,唯其一雙手看上去鐵骨錚錚,顯然在這雙手上練過苦功。
錢三心中一動,猛然間想起了一對橫行太行山的盜匪「神拳李」和「鐵腿張」。這兩人若論單個武功,倒也稱不上好手,但兩人一向形影不離,練有獨特合搏之術,一旦同時對敵,武功登時強了十倍有餘,七大派中許多成名好手,便是載在他們手下,以單對單,錢三自信可在十招內收拾了兩人,但若兩人合搏時,只怕十招之後,他還得落於下風。
若只是這二人在,錢三倒不耽心,密室狹小不利於合搏,收拾兩人輕而易舉,但他方才出去偷取食物時便已暗做偵察,發覺雖未見到似「鐵掌毒劍」馮立威般的超卓高手,但似神拳李鐵腿張一般的好手少說也有二三十人,其間更有三五個武功與王大飛、李行善在伯仲之間的高手,加之最為顧忌的是那神秘莫測的「朱婆龍」不知是否隱藏其中,村莊內有多少人分佈,他已偵察了幾成人手都是未知之數,身在險境,當然寧可避之也不願戰之。
「這麼多的金子,咱們要是……」高大漢子鐵腿張以徵求的目光望向瘦比猢猻的神拳李,有意忍下了後面的欲說之詞。神拳李眨眨眼,神色間頗為猶豫。鐵腿張道:「大哥,想那些執事哪一個不是暗飽私囊,個個都肥得流油。目今大量的財寶都已運走,其他的不是押運財寶便是追殺姬撼雷,莊裡已無特級高手,咱們只要不聲張出去,把此地復原,靜守個十天半月的,便耗到了咱們輪值之期。到了那時,這些金子還不是……啊?哈哈……」神拳李猶猶豫豫,不肯決定,鐵腿張皺皺眉頭,「大哥,憑咱們『神拳鐵腿』的武功,便是現在殺光了莊子裡的人,也不在話下,何況咱們只是耐心等待幾日,一旦金子到手,立刻該名換姓,搖身一變做個富翁財主,不比過這種刀口舔血的日子要強?有金子就有一切,想做事就招兵買馬,勢力大了就算黑風寨咱們也把他連窩端了,怕他做甚?!」神拳李一咬牙,「好!天高皇帝遠,這批金子比前幾日運走的所有財寶價值都高,老子就不信黑風寨主能招攬人手,咱們就招攬不到。就這麼定了!」
兩人既已決定,當即想到了掩飾,向四周看了一眼,神拳李道:「老二,咱們快走,出去後要把一切都復原地誰也看不出來,同時也要裝出對此院不聞不問之態,免得被別人發覺此地。只要掩飾得當,除非再派出比你我還高明的機關學高手,否則誰也找不到這裡。」
鐵腿張興奮地措著手道:「對!對!咱們快走!」
兩人又商議片刻,不外是如何引開別人視線,如何到了自己當值時把金子運走,如何掩埋如何分別在異地換為銀票等等未來籌劃,直議到自認為是天衣無縫時方戀戀不捨地又看了看滿室的金子,撫摩一陣離去。他二人離開之後,只聽「吱吱」兩聲,密室內的夜明珠重新露出,室內再度恢復光亮。
姬丹荷鬆了口氣,「他們走了。機關又復原了。」看看神情放鬆下來的錢三,猶豫一下問道:「錢伯伯,那些金子很有用麼?」錢三愕然一怔,旋即想起一個不足十歲的齡童,又身在大富人家,自是衣來張口,飯來伸手,不知金子有何用處也不奇怪,苦笑一下說道:「……可能,有點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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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沉默片刻,武才揚悠悠醒轉,楞了一下,迷迷糊糊地坐起來道:「師傅,我睡著了?」
姬丹荷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忽然焦躁地說道:「不行,我得出去。」說著話,把蒲團連拉帶扯的解開,掏出裡面的碎棉雜草,那蒲團頓時成了一隻袋子。她拉開袋口,拾揀地上的玉瓶和青灰色小瓦罐,把它們全部裝進袋中,又填進去一些碎棉雜草,這才去拿那六隻小盒子。六隻盒子裝進袋中後,袋子裡便再也盛不下其他東西。姬丹荷偏頭想了想道:「錢伯伯,這些箱子裡都是當今江湖中知名武人的身世資料,十分重要。我還沒有完全背會,您說我是把它留在這裡還是把它毀了?」
錢三心中一動道:「你知道怎麼出去了?」
姬丹荷點頭道:「是呀,我剛想起來的。伯伯你說是把它留在這裡還是毀了?」錢三大感為難,思恃一會兒,道:「如果這些資料其他的莊院裡也有的話,最好還是毀了。」姬丹荷愁眉苦臉地看看地上的五隻小箱子,又望向錢三,「可是只有這裡才有啊。爸爸說了,這些箱子如果拿出去賣,每一隻都能價值百萬。爸爸是掌財的,這裡的東西也只有這裡才有。」
「騙人!」武才揚插口道:「箱子裡都是紙,又沒有銀票,哪怕真是楮幣,也不如外面的金磚值錢。」
原來元代統治者規定百姓一律用楮幣,也即紙幣。楮幣常貶值,換用新幣時須得加貼三成工料費,是故歌謠裡有「鈔買鈔」之說。武才揚年幼天真,當然不知江湖中常以換取一人來歷而付巨款之事,在他心中,那自然是世上只有金子才最為值錢。姬丹荷呆了呆道:「那些金子也是錢?」武才揚吃驚道:「金子當然是錢了,怎麼你不知道?」姬丹荷眨了眨眼睛,偏頭望向錢三。
見姬丹荷以懷疑的眼光看來,錢三不覺心中發虛,他當然沒有獨吞金子之念,但如何向一個孩子解釋方才為何說「金子可能有點用處」卻大有講究,苦笑一下道:「丹兒,金子是錢不錯,卻也像你的小箱子裡東西一樣,只有兌換才有用。何況金子沉重不便攜帶,……不如,你把其他的東西留下,只把這五隻小箱子帶上?」
「哦,原來是這樣的……」姬丹荷露出沉思的神色,立即搖頭道:「不行。瓶子裡都是藥,有固本培元的,有解毒療傷的,有延生活骨的。瓦罐裡的也很重要,都是各種不知名毒藥的原品,以備尋找解藥所用。盒子裡都是武功秘籍,天龍莊全靠它呢。」
錢三雖是早料到那些東西非比尋常,但聽到姬丹荷這樣說時,依然大為震驚,暗恃她年齡雖小,選擇倒不錯。只是那些小箱子也的確重要,如不帶走,毀掉未免實在可惜。落入旁人之手更是後果難料。心中忽的生出一絲疑念,這姬丹荷究竟是年紀幼小、毫無心機呢,還是過於信任自己。卻聽武才揚不以為然道:「這有什麼好為難的,你把重要的東西先帶走,然後再回來取剩下的不就可以了?……恩。不行。路上還是沒法帶。這些小箱子太費事了。」
那些箱子雖小,但五隻箱子卻也除非錢三什麼也不拿方能勉強帶上,至於武才揚或姬丹荷,那是帶上一隻就夠吃力的。錢三皺皺眉頭,問道:「看來也只有這樣了——你背會了多少?」姬丹荷愁容頓消,歡聲道:「對呀!我怎麼沒想到!還是錢伯伯聰明。」立刻將五隻小箱子都打開,把小箱子中的紙張全倒出來。錢三看著姬丹荷麻利地舉止,知曉此女年齡雖小,卻十分聰穎,否則便不會一聽自己的話立刻知道涵義。姬丹荷從五堆紙的最上層亦即原本壓在箱子最下層中各取一摞紙張說道:「這些都是最重要的,有些雖然還沒背會,但都沒什麼大用處,我只帶這些最有用的。」
錢三望去,見每堆紙都由細線捆綁為多層,顯然每一層都有共同之處,只不知自己的資料是否在姬丹荷認為是最重要的裡面。但回憶起當時姬丹荷取用及放置的順序,多半在這堆「沒用的」裡面。心中稍有疑慮,武才揚已問道:「我師傅的呢?」
姬丹荷「啊」了一聲,歉然道:「錢伯伯對不起,丹丹忘了。這樣好不好,剩下的你們如果不想讓人得到,就現在毀掉。」
那自是說明錢三在這些資料中並不重要,武才揚人小口快,哼了一聲道:「我師傅是未來江湖中的絕代高手之一,為什麼反而不如你手裡的重要?」卻是引用了姬丹荷先前的評語。錢三心中一動:「對呀!此前她的評語中將我定為未來絕代高手之一,何以現在反而並不重要?」他對那評語倒並不在意,雖覺自己武功近來進境甚快,但評語中將他定為未來的絕代高手之一,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敢苟同的。只是既然評語這樣說道,想來自己的資料也應該十分重要,然而姬丹荷卻僅是表示歉意,並無帶走之意,顯然在她心中無論如何錢三也是不重要的。
姬丹荷搖了搖頭,「我不跟你說。你不懂的。」向錢三道:「錢伯伯,您的來歷資料並不神秘,也不難搜尋。」錢三「哦」了一聲,恍然大悟。眼見姬丹荷捧著手裡的一堆紙又開始犯愁,便道:「無妨,等會兒讓小羊幫你背,你先看看怎麼出去。」吩咐武才揚道:「還把它們裝進箱子裡。」武才揚道疑惑道:「不是要毀掉嗎?」開始把地上的紙張裝箱。錢三道:「能不毀當然還是保留的要好。」他想這些資料來之不易,如若出去後能找到一個隱秘所在,藏起來總比就此毀掉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