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我哪兒也沒去,窩在家裡陪我媽看聯歡晚會。還沒到八點,中央電視台的聯歡晚會還沒開始,我就隨便瞎按了一個台,反正所有的聯歡都挺傻的,不過看著一大群人在那兒甩胳膊甩腿兒的特喜慶。我媽坐在沙發上,不時地對某某某的衣服某某某的模樣發表評論。我覺得我媽有一句評論挺經典的。當那個由於一部特傻的幼稚古裝劇而走紅的某某某出場時,我媽吧唧丟一句出來,她說,這是一什麼女的啊,怎麼長得跟黃鼠狼似的,看得我腰子疼!
正看著電視,電話響了,我接起來,陸敘打來的。他說,我在你樓下呢,可以下來嗎?
我掛掉電話,沒換衣服,穿著拖鞋披了條毯子就跑樓下去了。外面依然在下雪,可是不大。陸敘穿了件黑色的長風衣站在我家樓下的草坪上,感覺像個遠古時代的牧師。他兩隻手提著兩口袋東西。
我說幹嗎呢,想賄賂我爸啊,得先賄賂我。
陸敘沒笑,我有點尷尬,同時也有點疑惑,不知道他怎麼了。之後他望著我,很認真的表情,他說,林嵐,我買了很多煙火,一起去放嗎?
我看著他,覺得他一身黑色像要融進夜色裡去,周圍白色的雪把他映襯得格外憂傷。我說好我去換衣服,你等等。
然後我才看到陸敘笑了,像個孩子一樣笑了,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米牙。
換好衣服下樓,我說找個地兒吧,總不能在這住宅區裡放吧,沒準兒得把人家房子燒了,這大過年的,多不好。
陸敘說,我對這附近不熟悉,你說吧,要不在你們家樓頂?
我說那不成,要不去我家後面那個運動場吧,估計現在沒小孩會在那兒踢球,都跑去要壓歲錢了。
陸敘笑著點頭。
這天晚上我一直在尖叫,感覺像一柴火妞突然看到了高樓大廈的感覺一樣。我不停地說這個焰火漂亮那個焰火牛掰,還不斷地向那些製造工廠的工人們表達我的尊敬。我說真該叫火柴來看看,她老說自己是一火樹銀花的女子,我讓她見見什麼是真正的火樹銀花。
正說著呢,電話來了,我一看,火柴的。我接起來,說,火柴老丫的,你在哪兒呢?把妹妹我忘記啦?
姐姐我不是那種人,我跟一群姐妹兒在放炮呢,辟里啪啦,真夠帶勁兒的。正想叫你丫過來呢,你在哪兒呢?
周圍鞭炮聲太大,我拿著電話吼,我說我也在放呢,跟陸敘在一起,我不過來了,你丫別忘記給我壓歲錢。你不是老說自己火樹銀花嗎,這漫天煙花可比你牛B多了吧。
兩邊電話裡都是驚天動地的鞭炮聲,火柴也在那邊吼,她說,這可不一定,我告兒你,你姐姐我今天穿的裙子!好了,我不跟你說了,姐姐我上陣去點炮了,平時都是那些男人放炮,今兒個我也要放,放舒坦了我才回去。
我笑了幾聲把電話掛了。然後接著和陸敘點一個又一個的禮花爆竹。
我和陸敘挺厲害的,一個小時就把兩大口袋煙花爆竹給解決了。我和陸敘坐在操場邊的看台上,手裡拿著安全煙花,看著操場地上零星的紅色火花,我覺得很平靜。我轉過頭去看陸敘,他手裡的煙花發出白色的光,像顆捧在手上的小星星。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光線下陸敘的臉看上去很憂愁。
陸敘對我說,林嵐,你知道嗎,那天我一直跟在你後面。
我盯著手裡的煙花沒說話,我等著他說下去。
我看見你倒在椅子上的時候我特別難受,我想過來抱你回去。可是我剛要走過來,顧小北就來了。我看見他把衣服脫下來裹在你身上的時候我覺得很難過。後來你們走了,我坐在那個椅子上,我也看到了顧小北刻的字。我在那個椅子上坐了很久,我也不知道到底坐了多久。我在那兒想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想了很多在上海的事情,覺得腦子很亂。後來太冷了我就回去了。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要是抱你回去的不是顧小北,是我,那該有多好。
我轉過頭去看陸敘,我發現他也在看我。我剛想說話陸敘突然一下子撲過來抱住了我。他的力氣特別大,我覺得身子被他抱得特別疼,可我沒有反抗。我把頭擱在他肩膀上,心裡空空的,周圍是此起彼伏的鞭炮聲。我突然覺得脖子裡一股暖流,我不知道是不是陸敘哭了。我想,一年又這麼過去了。
我低下頭的時候嚇了一跳,因為我發現我拿的煙火都挨到陸敘風衣上了,我趕緊拿開,幸好是安全煙花,不燒東西,否則我肯定躺了,因為我摸著陸敘風衣的材料,肯定價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