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時候已經晚上七點多了,我剛收拾好東西準備出發,看見陸敘站在我的工作間前面。他問我,你想去哪兒啊?我說不知道呢,我打算去看日出,去海邊吹吹新一年的風。我說完之後做了個防禦姿勢,我怕他和火柴有一樣的反應,而且他比火柴激烈,是要動手的主兒。結果陸敘低下頭對牢我的眼睛,想了想,說,好吧,我也去。先去吃飯吧。
晚上陸敘請我去吃日本料理,說實話我對日本菜有點兒扛不住,我就對那個豆腐比較感興趣,吃上去跟果凍似的。我吃相不大雅觀,不過陸敘挺有風度和氣質的,我看著他吃飯都覺得是種享受,跟看表演一樣。於是我問他,我說陸敘,從北京到上海來你習慣嗎?問完之後我有點後悔,其實我一直怕面對我和他之間的關係,我像個鴕鳥一樣一直把腦袋埋土裡,心裡想著愛誰誰,反正我裝不知道。陸敘喝了口清酒,看著那個酒杯,對我說,林嵐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到上海來嗎?我一聽就哆嗦,心裡想這下撞槍口上了。我埋頭吃豆腐,沒敢接他的話。陸敘說,其實我就覺得你像個孩子,永遠不知道怎麼讓自己幸福,別看你平時一副小坦克的模樣,其實我知道你內心一直都挺怕的,你很用力地在生活,用力地抓住你的朋友、父母、愛人,你才覺得自己並不孤獨。我覺得你一個人到上海肯定得哭,所以我就來了。做不成你男朋友,站在旁邊也蠻好。
我猛點頭,跟小學時聽老師念課文時一個表情。我說是呀,不做男朋友多好啊,我真希望你是我親哥。
我說完之後看了看陸敘,我看到他對我笑,笑容挺好看的,可是眼睛裡全是飄洋過海的憂傷,很深沉,像我在峨眉金頂看過的那些散也散不開的霧。我看著心裡覺得挺難受的。
吃完飯出來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上海的晚上很冷,但是我從小是在北京長大的,在北京零下十幾度的天氣裡我依然在雪地裡撒丫子飛奔,何況是在上海。我和陸敘裹著長風衣圍著長長的圍巾站在路邊上,車子一輛接一輛地呼嘯著從我們身邊穿過去。當一輛蓮花開過去的時候,我撞了撞陸敘的胳膊,我說,那,你最喜歡的車子。陸敘點點頭,他說,我以後也買一輛蓮花最好的跑車,載著你把上海北京給兜完了,然後你想去哪兒我就載你去。他說話的時候口中一大團一大團的白汽瀰漫在空氣裡,他哈哈大笑的時候更是如此。我看他笑得挺豪邁的,也沒考慮可行性,我不是說他買不起蓮花車子,畢竟蓮花不是勞斯萊斯,我是覺得他肯定把我當一旅行箱了,想帶哪兒就帶哪兒,我怎麼琢磨著我是個人來著?不過我看著陸敘的笑容覺得挺幸福的,嘿,像我哥。我就記得自己曾經無數次地跟我媽講,我說媽您也不是老太太,再和我爸努把力,幫我生個哥吧。我記得我說的時候我媽在看電視,她特狠心,直接拿遙控器砸我,結果啪一聲遙控器爆掉了,電池也彈出來了,當時我驚呆了,我媽也嚇傻了,我媽愣了一下然後說了句讓我想大義滅親的話,她說,哎呀,你什麼腦袋啊,快把電池揀起來裝上,我看看壞了沒?我當時真想掐她,這一什麼老太太啊,起碼關心下你女兒的頭啊,二十多年前您老肚子裡溜躂出來的可不是一遙控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