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瑟和冷如雪如膠似漆,快樂不知時日,過了些日子,才想起應該回家了。
這些日子裡,冷如雪因和李瑟親密無間,在李瑟的勸告下,因此對花如雪表面很是客氣。王寶兒又很害怕冷如雪,不敢和她爭寵,所以李瑟還算逍遙。
不過日子一久,花如雪和楚流光學習法術厭了,再加上眼見李瑟和冷如雪親熱不禁,再也忍不住,便爭風吃醋起來。李瑟窘困之下,才想起應該回家了。
李瑟在棲香居和古香君提起要回家的事,古香君也連連點頭稱是,道:「我們的酒樓被花妹妹的丫鬟小石頭管著,不曉得會出什麼事呢!幸好師父在酒樓,否則我定會放心不下。不過我們還是盡快回家去才好。寶兒的生日也已經過了,我們在京師也沒什麼事情。」
李瑟道:「對極,我們今日收拾一下,明日就動身。」
二人還在說話,一個丫鬟進來道:「公子,夫人,有客人來訪。」
李瑟不知是誰,便出去迎接,見解縉和楊士奇聯袂走來,連忙迎上前去,笑道:「什麼風把二位大人給吹來了?二位大大有事吩咐小子就是了,麻煩二位大人親自光臨,真是折殺小子了。」
解縉笑道:「你忙的很,叫你時常去我們府邸去玩,你卻只顧著風花雪月,倚香偎綠,哪裡肯去見我們這些糟老頭子?青春年少,瀟灑風流,真是令人艷羨啊!」
李瑟大是尷尬,道:「哪裡,我是怕打擾二位大人。」
說話之間,三人走進屋中,古香君連忙奉上茶來。
聊了一會兒,楊士奇道:「李公子,我們此來是要帶你去見一個人的,這人你見過的,不過你曉得嗎?他乃是你的師叔呢!」
李瑟吃了一驚,手上的茶水都濺了出來,道:「你們說的是誰?」
解縉道:「少師姚廣孝,法號道衍的便是。」
李瑟道:「啊!我是見過他一面,可是我師父沒說過我有過這個師叔。」心想:「這絕不可能,他是和尚,師父是道士,風馬牛不相及,怎麼能牽扯到一起?」
楊士奇肅然道:「你去見見便知原委了,其中的事情,我們也不知道。」
李瑟見二人一臉肅穆,料來定會有什麼大事,再說心裡也是好奇的很,當下道:「不錯,那麼二位大人可否代為引見?我也想知道其中的原委。」
解縉道:「甚好。我們現在就動身吧!」
三人剛走出門,就見王寶兒、楚流光、花如雪三女走來。
王寶兒和解縉、楊士奇打過招呼後,就道:「解叔叔,你們帶李大哥去哪裡啊?」
解縉道:「我們要去拜會姚少師,其實,你的李大哥是他的師侄呢!」
王寶兒聽了大喜,道:「啊!那我可要跟著去見識見識,平時見他的樣子很怕人的,不過既然他是李大哥的師叔,那麼就不會嚇著我了。嘻嘻!為什麼他當了大官了,還要做和尚呢?很多人都想知道呢!我這次去問問,然後說給大家聽。」
花如雪「啊」的一聲驚叫,道:「你說要去見那個和尚大官?那我可不去,我怕得很,他法術太厲害了。」
楊士奇無端歎了一口氣,對楚流光道:「這位姑娘,她們一個要去,一個不要去,那麼你呢?」
楚流光微笑道:「我自然要去的。說不定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楊士奇和解縉相對愕然,齊道:「好厲害的老和尚,果然算準了會有兩個女娃要去。」
楚流光微笑不語,王寶兒卻追問個不停。
幾人一起坐車乘轎奔「慶壽寺」去了。原來道衍雖然位高權重,但除了上朝,平日都是穿僧服、住寺廟,近些年,他都居住在慶壽寺裡。
到了慶壽寺,來到一處禪房,解縉進去通稟,二女和李瑟連同楊士奇等在外面。
幾人見禪房很是雅致,擺設乾淨,又有些古玩書畫。李瑟和楚流光、王寶兒便留心賞看,來到一處畫像處,王寶兒忽地仔細揣摩起來,然後驚道:「大哥、楚姐姐,你們快來,你們看這畫上寫的是什麼?」
楚流光和李瑟聞言看到,見一個和尚的畫像處題了一首詩,詩云:「一夕靈光出太虛,化身人去意何如?秋丹不用爐中火,凡子心頭一點除。」
李瑟見畫中那和尚的三角眼,形如病虎,正是在宮中見過一面的道衍的形象。李瑟驚道:「這是少師的畫像。可是這詩……」
楚流光含笑點頭,道:「寶兒和大哥猜的不錯。」
這時楊士奇笑著走過來,道:「三位果然都是聰明人。這詩是個謎語,謎底乃是『死禿』兩個字,這不是別人,乃是解大學士的手筆,他和少師玩笑慣了。少師看了他題的這首詩,只是哈哈大笑,卻不以為意,仍舊掛在明處,其胸懷真是博大。」
李瑟和王寶兒嘖嘖稱奇,楚流光則笑道:「好一個得道的高僧啊!」
這時,解縉推門進來了,笑道:「你們趁我不在,說我什麼壞話呢!」然後對楚流光道:「姑娘,請你進去吧!少師要先見你。」
李瑟大是奇怪,心想:「我還沒問清他到底是不是我師叔呢!他怎麼倒要見楚妹妹?這是什麼緣故?」
旁人卻都不以為意,一個小和尚帶著楚流光去了。
小和尚把楚流光帶到一個禪房前,行了一禮,便自去了。
楚流光輕輕地推開門,見一個和尚盤膝坐在椅上,對她一笑,示意她坐下。楚流光見他年紀似乎不怎麼老,三角眼,顴骨突出,從面相上來看,是極凶之相,不過如今光芒已斂,透出一股柔和的味道,不禁稱奇。
那和尚笑道:「相由心生,心變相亦變,姑娘何必在意?不過楚姑娘,我要單獨見你,你可奇怪?」
楚流光道:「昨日我算了一卦,曉得今日要遇到貴人,不想大師果然要見我了。我很想知道您對我能有什麼好處?我現在豐衣足食,事事如意,逍遙的很,而且我懂得不少,有什麼事情我自己不能辦到的嗎?難道需要別人襄助?
道衍笑道:「你說的的確很對。可是你看到了嗎?屋裡這盆花快要到了凋謝的季節了。自然,你能有辦法令它不凋謝,可是你自己呢?」
楚流光一顫,道:「師叔果然厲害,無所不知,無所不曉,難怪名震天下。可是我身上的疾病,乃天意所為,師叔難道有什麼辦法嗎?」
道衍不回答楚流光的問題,卻正容道:「一個人如果盲了,那麼他的耳朵是不是應該很靈活?一個人聾了,那他的眼睛是不是更明亮?」
楚流光用心思索道衍的話,道:「您說的不錯。」
道衍笑道:「世事就是如此,失去了一項,會在別的地方彌補,有得有失啊!要是專心於一事,反而能有大成就。」
楚流光道:「對,請您繼續說。」
道衍道:「我老啦!法力也衰竭了,幫不了你什麼忙了。不過能幫你的人就在你的身邊,你為什麼不善加利用呢?」
楚流光一怔,隨即歎氣道:「師叔,那可是渺茫的希望啊!和沒有希望差不多。而且以損害別人為代價,我即使運用計謀能得到,我也行動不來。就算行動了,其後我心裡也是難安,生不如死,我才不那麼做。」
道衍哈哈笑道:「你這是用你的假心來蒙我的雙眼,可惜我只用心來體察世界。來,我為你開釋。」然後從懷裡拿出一本書,道:「這是我一生心血所著,名為『智典』,你只要學會了,便可縱橫天下了,還需要什麼法術幻術嗎?豈不聞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嗎?」
楚流光激動地接過那本秘笈,激動地翻了起來,好一會兒,抬頭見道衍含笑望著她,眼珠一轉,把書放在桌上,淡然道:「嘿!老和尚,我可不領你的人情!你會有好心幫我?我看你是想利用我,幫你的好師侄罷了。」
道衍仰天大笑,然後道:「好聰明的小姑娘。不過你如果不是我師侄的老婆,我也不屑利用你啊!他老婆不少,也都聰明的很,我幹什麼要給你?你不要的話,我也不強求。嘿嘿!難道想要我書的人,還少了不成?」
楚流光淡淡地道:「那好啊!我正不想要呢!而且我可不是他的……我是他的妹妹而已。」
輪到道衍怔住了,苦笑道:「唉!算我錯了,大小姐,請您收下我的書吧!」見楚流光帶著勝利的笑容收下了秘笈,才歎氣道:「我白活了八十多歲,還是鬥不過女娃。李瑟那小子現在也是笨笨的,怎麼倒討女孩子喜歡?」
楚流光笑道:「原來師叔也不是什麼事情都知道。你不必套我的話,有問題直說便是。」
道衍笑道:「那好。你告訴我,李瑟這小子憑什麼打動了你的心?我算出他命犯桃花,可是你的智慧天下超絕,非—般的俗世女子可比,難道僅僅因為他肯捨命救你,你就對他另眼相看?」
楚流光先是臉上一紅,隨即星眸迷離,道:「心體光明,人心一真,便霜可飛、城可隕、金石可貫。若偽妄之人,就算再聰明厲害,在我眼裡也是面目可憎,形骸徒具。溪水再淺,也是清澈可愛;渾水再深,也是叫人厭煩。不過這也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他心地善良,但不自以為是。而且對我們女子溫柔體貼,真心的關愛,沒有一絲歧視的想法。這樣的人,如今在世上絕不多見啊!」
楚流光越說星眸越亮,激動地道:「師叔說李大哥笨,其實他哪裡笨啦!他是心裡有疙瘩,沒有解開罷了。如若解開了,他會是天下間最有能力的人。魚得水勢而忘乎水,鳥乘風飛而不知有風。我得到師叔您的秘笈,只是有形的智慧,可是李大哥做事不憑機謀,率性而為,意氣所至,感召人心,此乃無敵於天下的最高境界啊!」
道衍點了點頭,歎道:「你如此智慧,超出我的意料,從此以後,江湖就是你們的了。該是老衲退出的時候了。嘿嘿!老天果然會安排。」說完慨歎不已。凝思了一會兒,又道:「你不是想把李瑟心中的疙瘩解開嗎?請看老衲的手段吧!」說完,拉著楚流光的手,一同走出了房間。
再說楚流光和道衍說話的時候,李瑟等人也沒閒著。楊士奇對解縉道:「我們可沒敢說你壞話。別說少師了,解大學士你連皇上都拿著沒辦法,我們豈敢得罪?」
解縉笑道:「過獎,過獎。」
李瑟好奇心起,道:「哦?皇上也拿解先生沒辦法?楊大人定然知道許多這樣的事情吧?請大人講講,讓小子長長見識。」
楊士奇見王寶兒也是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就道:「好,那我就講幾個。」
皇上有個貴妃死了,祭祀時把大學士解縉請了來,讓他朗讀祭文。而那所謂的「祭文」不過是一張白紙,上面除了四個「一」字並沒有內容,實是的無米之炊。
解縉不慌不忙,稍加思索,立即變「無」為「有」,並朗聲讀道:「巫山一片雲,峨嶺一堆雪,上苑一枝花,長安一輪月。雲散,雪消,花殘,月缺。嗚呼哀哉!尚饗!」皇上和眾大臣聽了不禁暗自叫絕。
還有一次,那是朱棣欽授解縉為翰林學士,命他主編「永樂大典」的時候,解縉時常侍奉於皇帝左右。朱棣知道解縉學識淵博,吟詩聯句對答如流,便經常出一些難題考他。一次,朱棣對解縉道:「愛卿,寡人有位愛妃夜裡生了一個孩子,你替朕做一首詩吧!」
解縉立即吟詩恭賀道:「吾皇昨夜降金龍,」
朱棣道:「是個公主,不是太子。」
解縉馬上改吟:「化做嫦娥下九重。」
朱棣又道:「可惜已經死了。」
解縉介面道:「料是人間留不住,」
朱棣道:「已命太監拋入金水河裡去了。」
解縉續吟道:「翻身跳入水晶宮。」
朱棣哈哈大笑道:「愛卿真會隨機應變啊!」
楊士奇講了兩個解縉在朝廷上的隱事,李瑟和王寶兒聽得目眩神迷。李瑟歎道:「解先生真聰明啊!」
解縉笑道:「這沒什麼,旁門左道罷了。都是小聰明,沒什麼用處。」
楊士奇笑道:「哪裡是什麼小聰明啊!皇上想盡辦法難為你,都沒成功。前些日子,皇上另想了個主意,對你說:『愛卿,我們都知道你很聰明。今天朕叫楊學士說一句真話,請少師說一句假話,只准你加一個字,把兩句話連成另一句假話,你能做到嗎?』」
「於是,我說了句真話:『皇上坐在龍庭上。』少師說了句假話:『老鼠捉貓。』」
「這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句話,我們成心看你的笑話。但你應聲答道:『皇上坐在龍庭上看老鼠捉貓。』這當然是天大的假話,你立刻答出了。」
「皇上還不肯罷休,改口道:『還是這兩句話,你用一個字把它連成一句真話。』」
「你隨即答道:『皇上坐在龍庭上講老鼠捉貓。』這是道道地地的真話了,我們還是沒有難住你,哈哈!」
幾人說笑不禁,談的甚歡。
王寶兒也湊趣笑道:「我記得有一回,一個官員和解叔叔來我家赴宴,在花園裡要他當場為雞冠花作詩一首。解叔叔不假思索隨口吟道:『雞冠本是胭脂染』,首句剛出,那人忽然從衣袖裡取出白雞冠花道:『不是紅的,是白的。』解叔叔不慌不忙介面吟出:『今日為何淺淡妝?只因五更貪報曉,至今戴卻滿頭霜。』那傢伙聽罷,連連點頭道好呢!」
李瑟聽的也是佩服不已,連連稱讚解縉。
楊士奇對解縉道:「李公子既然如此推崇你,你就給李公子題首詩吧!」
解縉笑道:「我就曉得你不會放過我的,好,拿筆來。」
楊士奇道:「慢著,還要出題目呢!嗯!就以斧頭為題好了。」他有心要為難解縉,便出了個古怪的題目,心想:「這麼天馬行空的,他一定會很為難吧!」
解縉卻不假思索,援筆立就。
斧兼贈李公子
斫削群才到鳳池,
良工良器兩相資。
他年好攜朝天去,
奪取蟾宮第一枝。
楊士奇見了大驚,心想:「解縉怎麼一改平時的嬉笑嘲諷,居然這麼誇獎起李瑟來!李瑟雖然是個人才,但也不至於受得起這麼誇讚啊?難道是因為少師的緣故?可是他連少師也戲弄的啊!」
正思索間,忽聽一人大笑道:「好詩,好氣魄。可是解才子為何對小輩如此客氣呢?記得我師兄天靈子拿他的畫像請你題詩,你見他是個道士,便寫道:『賊,賊和他正相對愕然。你繼續寫道:『有影無形拿不得。只因偷卻呂仙丹,而今反作蓬萊客。』連我們你都戲弄,卻對後輩客氣,難道你轉了性子?」
眾人都是一齊大笑,和道衍見禮。
李瑟見道衍帶著楚流光走出來,並且說出他師叔天靈子的事情,不由信了大半,正不知如何應對的時候,卻見道衍和眾人寒暄之後,對他道:「果然少年英才,居然得了個好綵頭,昔年你師叔天靈子都沒有你這麼幸運,來吧!跟我來。」拉著李瑟,和眾人點了一下頭,便往裡邊去了。
李瑟被道衍拉著手,只覺一股暖流傳來,激動不已,心裡有千言萬語想要述說,卻不知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