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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論出身,在朝廷裡比汪文言還低的,估計也只有太監了,所以這兩人交流起來,也沒什麼心理障礙。
當時的王安,並非什麼了不得的人物,雖說是太子朱常洛的貼身太監,可這位太子也不吃香,要什麼沒什麼,老爹萬曆又不待見,所以王安同志混得相當不行,沒人去搭理他。
但汪文言恰恰相反,鞍前馬後幫他辦事,要錢給錢,要東西給東西,除了女人,什麼都給了。
王安很喜歡汪文言。
當然,汪文言先生不是人道主義者,也不是慈善家,他之所以結交王安,只是想賭一把。
一年後,他賭贏了。
在萬曆四十八年(1620)七月二十一日的那個夜晚,當楊漣秘密找到王安,通報老頭子即將走人的消息時,還有第三個人在場——汪文言。
楊漣說,皇上已經不行了,太子應立即入宮繼位,以防有變。
王安說,目前情形不明,沒有皇上的諭令,如果擅自入宮,凶多吉少。
楊漣說,皇上已經昏迷,不會再有諭令,時間緊急,絕不能再等!
王安說,事關重大,再等等。
僵持不下時,汪文言用自己幾十年官海沉浮的經驗,做出了一個判斷。
他對王安說:楊御史是對的,不能再等待,必須立即入宮。
一直以來,王安對汪文言都極為信任,於是他同意了,並帶領朱常洛,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進入了皇宮,成功即位。
這件事不但加深了王安對汪文言的信任,還讓東林黨人第一次認清了這個編外公務員,江湖混混的實力。
繼楊漣之後,東林黨的幾位領導,大學士劉一璟、韓曠、尚書周嘉謨、御史左光斗等人,都和汪文言拉上了關係。
就這樣,汪文言加深了與東林黨的聯繫,並最終成為了東林黨的一員——瞎子都看得出,新皇帝要即位了,東林黨要發達了。
但當他真正踏入政治中樞的時候,才發現,局勢遠不像他想像的那麼樂觀。
當時明光宗已經去世,雖說新皇帝也是東林黨捧上去的,但三黨勢力依然很大,以首輔方從哲為首的浙黨、以山東人給事中亓詩教為首的齊黨、和以湖廣人官應震、吳亮嗣為首的楚黨,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三黨的核心,是浙黨,此黨的創始人前任首輔沈一貫,一貫善於拉幫結派,後來的接班人,現任首輔方從哲充分發揚了這一精神,幾十年下來,朝廷內外,浙黨遍佈。
(長篇)明朝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1462]
齊黨和楚黨也不簡單,這兩個黨派的創始人和成員基本都是言官,不是給事中,就是御史,看上去級別不高,能量卻不小,類似於今天的媒體輿論,動不動就上書彈劾興風作浪。
三黨分工配合,通力協作,極不好惹,東林黨雖有皇帝在手,明裡暗裡鬥過幾次,也沒能搞定。
關鍵時刻,汪文言出場。
在仔細分析了敵我形勢後,汪文言判定,以目前東林黨的實力,就算和對方死拼,也只能死,沒得拼。
而最關鍵的問題在於,東林黨的這幫大爺都是進士出身,個個都牛得不行,進了朝廷就人五人六,誰都瞧不上誰,看你不順眼也不客套,恨不得操板磚上去就拍。
汪文言認為,這是不對的,為了適應新的鬥爭形勢,必須轉變觀念。
由於汪先生之前在基層工作,從端茶倒水提包拍馬開始,一直相當低調,相當能忍,所以在他看來,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只要會來事,朋友和敵人,是可以相互轉化的。
秉持著這一理念,他擬定了一個計劃,並開始尋找一個恰當的人選。
很快,他就找到了這個人——梅之煥。
梅之煥,字彬父,萬曆三十二年進士,選為庶吉士。後任吏科給事中。
此人出身名門,文武雙全,十幾歲的時候,有一次朝廷閱兵,他騎匹馬,沒打招呼,稀里糊塗就跑了進去,又稀里糊塗地要走。
閱兵的人不幹,告訴他你要不露一手,今天就別想走。
梅之煥二話不說,拿起弓就射,九發九中,射完啥也不說,擺了個特別酷的動作,就走人了(長揖上馬而去)。
除上述優點外,這人還特有正義感,東廠坑人,他就罵東廠,沈一貫結黨,他就罵沈一貫,是個相當強硬的人。
但汪文言之所以找到這位仁兄,不是因為他會射箭,很正直,而是因為他的籍貫。
梅之煥,是湖廣人,具體地說,是湖北麻城人。
明代官場裡,最重要的兩大關係,就是師生、老鄉。一個地方出來的,都到京城來混飯吃,老鄉關係一攀,就是兄弟了。所以自打進入朝廷,梅之煥認識的,大都是楚黨成員。
可這人偏偏是個東林黨。
有著堅定的東林黨背景,又與楚黨有著密切的聯繫,很好,這正是那個計劃所需要的人。
(長篇)明朝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1463]
汪文言認為,遇到敵人,直接硬幹是不對的,在操起板磚之前,應該先讓他自己絆一跤。
三黨是不好下手的,只要找到一個突破口,把三黨變成兩黨,就好下手了。
在仔細衡量利弊後,他選擇了楚黨。
因為在不久之前,發生過這樣一件事情。
雖然張居正大人已經死去多年,卻依然被人懷念,於是朝中有人提議,要把這位大人從墳裡再掘出來,修理一頓。
這個建議的提出,充分說明朝廷裡有一大幫吃飽了沒事幹,且心理極其陰暗變態的王八蛋,按說是沒什麼人理的,可不巧的是,提議的人,是浙黨的成員。
這下就熱鬧了,許多東林黨人聞訊後,紛紛趕來罵仗,痛斥三黨,張居正。
說句實話,當年反對張居正的時候,東林黨也沒少摻合,之所以跑來伸張正義,無非是為了反對而反對,提議是什麼並不重要,只要是三黨提出的,就是錯的,對人不對事,不必當真。
梅之煥也進來插了句話,且相當不客氣:
「如果江陵(指張居正)還在,你們這些無恥小人還敢這樣嗎?」
話音剛落,就有人接連上書,表示同意,但讓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是,他的人,並不是東林黨,而是官應震。
官應震,是楚黨的首領,他之所以梅之煥,除了兩人是老鄉,關係不錯外,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原因:死去的張居正先生,是湖廣人。
這件事情讓汪文言認識到,所謂三黨,並不是鐵板一塊,只要動動手腳,就能將其徹底摧毀。
所以,他找到了梅之煥,拉攏了官應震,開始搞小動作。
至於他搞了什麼小動作,我確實很想講講,可惜史書沒寫,我也不知道,只好省略,反正結論是三黨被搞垮了。
此後的事情,我此前已經講過了,方從哲被迫退休,東林黨人全面掌權,楊漣升任左副都御史,趙南星任吏部尚書,高攀龍任光祿丞,鄒元標任左都御史等等。
之所以讓你再看一遍,是要告訴你,在這幾個成功男人的背後,是一個沉默的男人。
這就是東林黨成功的全部奧秘,很明顯,不太符合其一貫正面光輝的形象,所以如果有所隱晦,似乎可以理解。
東林黨的成功之路到此結束,同學們,現在我們來講下一課:東林黨的失敗之路。
(長篇)明朝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1464]
在我看來,東林黨之所以失敗,是因為自大、狂妄,以及囂張,不是一個,而是一群。
如果要在這群人中尋找一個失敗的代表,那這個人一定不是楊漣,也不是左光斗,而是趙南星。
雖然前兩個人很有名,但要論東林黨內的資歷跟地位,他們和趙先生壓根就沒法比。
關於趙南星先生的簡歷,之前已經介紹過了,從東林黨創始人顧憲成時代開始,他就是東林黨的領導,原先干人事,回家呆了二十多年,人老心不老,又回來干人事。
一直以來,東林黨的最高領導人(或者叫精神領袖),是三個人,他們分別是顧憲成、鄒元標以及趙南星。
顧憲成已經死了,天啟二年,鄒元標也退休了,現在只剩下了趙南星。
趙先生不但在東林黨內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他在政府裡,也佔據著最牛的職務——吏部尚書。一手抓東林黨,一手抓人事權,換句話說,趙南星就是朝廷的實際掌控者
但失敗之根源,正是此人。
天啟三年(1623),是一個很特殊的年份,因為這一年,是京察年。
所謂京察年,也就是折騰年。六年一次,上級考核各級官吏,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萬曆年間的幾次京察,每年搞得不亦樂乎,今年也不例外。
按照規定,主持折騰工作的,是吏部尚書,也就是說,是趙南星。
趙南星是個很負責的人,經過仔細考察,列出了第一批名單,從朝廷滾蛋的名單,包括以下四人:亓詩教、官應震、吳亮嗣、趙興邦。
如果你記性好,應該記得這幾位倒霉蛋的身份,亓詩教,齊黨首領,趙興邦,浙黨骨幹、官應震、吳亮嗣,楚黨首領。
此時的朝政局勢,大致是這樣的,東林黨大權在握,三黨一盤散沙,已經成了落水狗。
很明顯,雖然這幾位兄弟已經很慘了,但趙先生並不干休,他一定要痛打落水狗。
這是一個很過分的行為,不但要擠掉他們的政治地位,還要擠掉他們的飯碗,實在太不厚道。
更不厚道的是,就在不久之前,楚黨還曾是東林黨的同盟,幫助他們掌控政權,結果官應震大人連屁股都沒坐熱,就被轟走了。
這就意味著,汪文言先生連哄帶騙,好不容易建立的牢固同盟,就此徹底崩塌。
(長篇)明朝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1465]
趙大人在把他們掃地出門的同時,也不忘給這四位下崗人員一個響亮的稱號——四凶。為此,他還寫了一篇評論文章《四凶論》,以示紀念。
跟著這四位一起走人的,還有若干人,他們都有著共同的身份:三黨成員、落水狗。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既然趙大人不給飯吃,就只好另找飯館開飯了。
就在此時,一個人站在他們面前,體貼地對他們說,在這世界上,趙南星並不是唯一的飯館老闆。
據史料記載,這個人言語溫和,面目慈祥,是個親切的胖老頭。
現在,讓我們隆重介紹:明代太監中的極品,宦官制度的終極產物,讓劉瑾、王振等先輩汗顏的後來者,比萬歲只差一千歲的傑出壞人、惡棍、流氓地痞的綜合體——魏忠賢。
魏忠賢,北直隸(今河北)肅寧縣人,曾用名先是魏進忠,後是李進忠。
對於魏公公的出身,歷史上一直有兩種說法。一種說,他的父母都是貧苦農民;另一種說,他的父母都是街頭玩雜耍的。
說法是不同的,結果是一樣的,因為無論農民或雜耍,都是窮人。
家裡窮,自然就沒錢給他讀書,不讀書,自然就不識字,也沒法考取功名,陞官發財,小孩不上學,父母又不管,只能整天在街上閒逛。
就這樣,少年魏忠賢成為了失學兒童、文盲、社會無業遊蕩人員。
但這樣的悲慘遭遇,絲毫沒有影響魏忠賢的心情,因為他壓根兒不覺得自己很慘。
混混的幸福
多年前,我曾研習過社會學,並從中發現了這樣一條原理:社會垃圾(俗稱混混),是從來不會自卑的。
雖然在別人眼中,他們是當之無愧的人渣、敗類、計劃生育的敗筆,但在他們自己看來,能成為一個混混,是極其光榮且值得驕傲的。
因為他們從不認為自己在混,對於這些人而言,打架、鬥毆、鬧事,都是美好生活的一部分,搶小孩的棒棒糖和完成一座建築工程,都是人生意義的自我實現,沒有任何區別。
做了一件壞事,卻絕不會後悔愧疚,並為之感到無比光輝與自豪的人,才是一個合格的壞人,一個純粹的壞人,一個壞得掉渣的壞人。
魏忠賢,就是這樣一個壞人。
(長篇)明朝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1466]
根據史料記載,少年魏忠賢應該是個非常開朗的人,雖然他沒錢上學,沒法讀書,沒有工作,卻從不唉聲歎氣,相當樂觀。
面對一沒錢、二沒前途的不利局面,魏忠賢不等不靠,毅然走上社會,大玩特玩,並在實際生活中確定了自己的人生性格(市井一無賴爾)。
他雖然是個文盲,卻能言善辯(目不識丁,言辭犀利),沒讀過書,卻無師自通(性多狡詐),更為難得的是,他雖然身無分文,卻胸懷萬貫,具體表現為明明吃飯的錢都沒有,還敢跑去賭博(家無分文而一擲百萬),賭輸後沒錢給,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依然無怨無悔,下次再來。
混到這個份上,可算是登峰造極了。
然而混混魏忠賢,也是有家庭的,至少曾經有過。
在他十幾歲的時候,家裡就給他娶了老婆,後來還生了個女兒,一家人過得還不錯。
但為了快樂的混混生活,魏忠賢堅定地拋棄了家庭,在他尚未成為太監之前,四處尋花問柳,城中的大小妓院,都留下了他的足跡,家裡僅有的一點錢財,也被他用光用盡。
被債主逼上門的魏忠賢,終於幡然悔悟,經過仔細反省,他發現,原來自己並非一無所有——還有個女兒。
於是,他義無反顧地賣掉了自己的女兒,以極其堅定的決心和勇氣,為了還清賭債。
能幹出這種事情的人,也就不是人了,魏忠賢的老婆受不了了,離家出走改嫁了。應該說,這個決定很正確,因為按當時情形看,下一個被賣的,很可能是她。
原本只有家,現在連家都沒了,賣無可賣的魏忠賢再次陷入了困境。
被債主逼上門的魏忠賢,再次幡然悔悟,經過再次反省,他再次發現,原來自己並非一無所有,事實上,還多了件東西。
只要丟掉這件東西,就能找一份好工作——太監。
這並非魏忠賢的個人想法,事實上在當地,這是許多人的共識。
魏忠賢所在的直隸省河間府,一向盛產太監,由於此地距離京城很近,且比較窮,從來都是宮中太監的主要產地,並形成了固定產業,也算是當地創收的一種主要方式。
混混都混不下去,人生失敗到這個程度,必須豁出去了。
經過短期的激烈思想鬥爭,魏忠賢樹立了當太監的遠大理想,然而當他決心在太監的大道上奮勇前進的時候,才驚奇地發現,原來要當一名太監,是很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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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在人們的心目中,做太監,是迫於無奈,是沒辦法的辦法。
現在,我要嚴肅地告訴你,這種觀點是錯誤的。太監,是一份工作,極其熱門的工作,而想成為一名太監,是很難的。
事實上,太監這個職業之所以出現,只是因為一個極其簡單的原因——宮裡只有女人。
由於老婆太多,忙不過來,為保證皇帝陛下不戴綠帽子(這是很有可能的),宮裡不能進男人。可問題是,宮裡太大,上千人吃喝拉撒,重活累活得有人干,女的幹不了,男的不能進,只好不男不女了。
換句話說,太監其實就是進城幹活的勞工。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的工作地點,是皇宮。
既然是勞工,就有用工指標,畢竟太監也有個新陳代謝,老太監死了,新太監才能進,也就是說,每年錄取太監比例相當低。
有多低呢?我統計了一下,大致是百分之十到百分之十五,而且哪年招還說不準,今年要不缺人,就不招。
對於有志於踏入這一熱門行業,成為合格太監的眾多有志青年而言,這是一個十分殘酷的事實,因為這意味著,在一百個符合條件(割了)的人中,只有十到十五人,能夠成為光榮的太監。
事實上,自明代中期,每年都有上千名符合條件(割過了),卻沒法入宮的太監(候選)在京城等著。
要知道,萬一切了,又當不了太監,那就慘了。雖說太監很吃香,但歸根結底,吃香的只是太監的工資收入,不是太監本人。對於這類「割了」的人,人民群眾是相當鄙視的。
所以眾多未能成功入選的太監候選人,既不能入宮,也不能回家,只能在京城混。後來混得人越來越多,嚴重影響京城社會治安的穩定,為此,明朝政府曾頒布法令:未經允許,不得擅自閹割。
我一直相信,世事皆有可能。
太監之所以如此熱門,除了能夠找工作,混飯吃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權力。
公正地講,明代是一個公正的朝代。任何一個平凡的人,哪怕是八輩貧農,全家只有一條褲子,只要出個能讀書的,就能當官,就能進入朝廷,最終掌控無數人的命運。
唯一的問題在於,這條道路雖然公正,卻不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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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平凡的人是很多的,且大都不安分,要想金榜題名,考中進士,走著上去是不行的,一般都得踩著上去——踩著那些被你淘汰的人。
明朝的進士,三年考一次,每次錄取名額平均一百多人,也就是說,平均每年能進入朝廷,看見皇帝大人尊容的,只有三四十人。而決定所有人命運的,只是那張白紙,和幾道考試的題目。
同一張紙,同一道題目,同一個地方。
不同的人,不同的腦袋,不同的手。
能否出人頭地,只能靠你自己,靠你那非凡的智力、領悟力,以及你那必定能夠超越常人,必定與眾不同的信念。
所以我一直認為,科舉制度,是一種傑出、科學的人才選拔制度,它杜絕了自東漢以來,腐敗不堪的門閥制度,最大地保證了人才的選拔,雖然它並不完美,卻亦無可取代。
當然,事情到這裡,還沒有結束,因為當你考上了進士,脫離了科舉體系,就會發現,自己進入了另一個全新的體系——文官體系。
在那個體系中,你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員,還要熬資歷,幹工作,鬥智鬥勇,經過幾十年的磨礪之後,你才能成為精英中的精英,並具備足夠的智商和經驗,領導這個偉大的國度繼續前進。
這就是于謙、李賢、徐階、張居正、申時行等人的成功之道,也是必經之道。雖然他們都具有優異的天賦,堅韌的性格,坎坷的經歷,但要想名流千古,這是無法逃避的代價。
在那條通往最高寶座的道路上,只有最優秀,最聰明,最有天分的人,才能到達終點
但許多人不知道,有些不那麼聰明,不那麼優秀,不那麼有天分的人,也能走到終點。
因為在通往終點的方向,有一條捷徑,這條捷徑,就是太監之路。
太監不需要飽讀詩書,不需要層層培訓,不需要處理政務,不需要苦苦掙扎,他們能夠跨過所有文官體系的痛苦經歷,直接獲取成功,只需要討好一人——皇帝。
皇帝就是老闆,就是CEO,就是一言九鼎,總而言之,是說了就算的人物。
而太監,就在皇帝的身邊,所以只要哄好皇帝,太監就能得到權力,以及他想得到的一切。
這就是有明一代,無數的人志願成為太監的全部、真實的原因。
但現在擺在無業遊民魏忠賢面前的,不僅僅是個錄取名額比例,還有一個更為基本的難點——閹割問題。
各位朋友:
非常抱歉,今天晚上第二篇我以為發出去了,結果卻沒有發出去,現在補上。實在抱歉。希望大家理解。
當年明月
2008年7月1日
(長篇)明朝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1469]
魏忠賢當政以後,對自己以前的歷史萬般遮掩,特別是他怎麼當上太監,怎麼進宮這一段,是絕口不提,搞得雲裡霧裡,捉摸不透。
但這種行為,就好比罵自己的兒子是王八蛋一樣,最終只能自取其辱。
他當年的死黨,後來的死敵劉若愚太監告訴我們,魏公公不願提及發家史,是因為違背了太監成長的正常程序——他是自宮的。
我一直堅信,東方不敗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最傑出,也最有可能的自宮者。
這絕不僅僅因為他的自宮,絕無混飯吃、找工作的目的,而是為了中華武學的發展。
真正的原因在於,當我考證了太監閹割的全過程後,才不禁由衷感歎,自宮不僅需要勇氣,沒準還真得要點功夫。
很多人不知道,其實閹割是個技術工作,想一想就明白了,從人身上割點東西下來,還是重要部位,稍有不慎,命就沒了。
所以很多年以來,幹這行的都是家族產業,代代相傳,以割人為業,其中水平最高的,還能承包官方業務,獲得官方認證。
一般這種檔次的,不但技術高,能達到庖丁解人的地步,快速切除,還有配套醫治傷口,消毒處理,很有服務意識。
所有說,東方不敗能在完全外行的情況下,完成這一複雜的手術,且毫無後遺症(至少我沒看出來),沒有幾十年的內功修養,估計是白扯。
魏忠賢不是武林高手(不算電影電視),要他自我解決,實在勉為其難,於是只好尋到上述專業機構,找人幫忙。
可到地方一問,才知道人家服務好,收費也高,割一個得四五兩銀子,我估算了一下,合人民幣大概是三四千塊。
這可就為難魏公公了,身上要有這麼多錢,早拿去賭博翻本,哪犯得著幹這個?
割還是不割,這不是一個問題,問題是,沒錢。
但現實擺在眼前,不找工作是不行了,魏公公心一橫——自己動手,前程無憂。
果不其然,業餘的趕不上專業的,手術的後遺症十分嚴重,出血不止,幸虧好心人路過,幫他止了血。
成功自宮後,魏忠賢跑去報名,可剛到報名處,問清楚錄取條件,當時就暈了。
(長篇)明朝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1470]
事情是這樣的,宮裡招太監,是有年齡要求的,因為小孩進宮好管,也好教,可是魏忠賢同志自己扳指頭一算,今年芳齡已近二十。
這可要了命了,年齡是硬指標,跟你一起入宮的,都是幾歲的孩子,哪個太監師傅願意帶你這麼個五大三粗的小伙子,純粹浪費糧食。
魏忠賢急了,可急也沒用,招聘規定是公開的,你不去問,還能怪誰?
可事到如今,割也割了,又沒法找回來,想再當混混,沒指望了,要知道,混混雖然很混,也瞧不起人妖。
宮進不去,家回不去,魏公公就此開始了他的流浪生涯,具體情況他本人不說,所以我也沒法同情他,但據說是過得很慘,到後來,只能以討飯為生,偶爾也打打雜工。
萬曆十六年(1588),窮困至極的魏忠賢來到了一戶人家的府上,在這裡,他找到了一份傭人的工作。
他的命運就此改變。
一般說來,尋常人家找傭人,是不會找閹人的,魏忠賢之所以成功應聘,是因為這戶人家的主人,也是個閹人。
這個人的名字,叫孫暹,是宮中的太監,準確地說是太監首領,他的職務,是司禮監秉筆太監。
這個職務,是幫助皇帝批改奏章的,前面說過很多次,就不多說了。
魏忠賢很珍惜這個工作機會,他起早貪黑,日幹夜幹,終於有一天,孫暹找他談話,說是看在他比較老實的份上,願意保舉他進宮。
萬曆十七年(1589),在經歷了無數波折之後,魏忠賢終於圓了他的夢,進宮當了一名太監。
不好意思,糾正一下,是火者。
實際上,包括魏忠賢在內的所有新閹人,在剛入宮的時候,只是宦官,並不是太監,某些人甚至一輩子也不是太監。
因為太監,是很難當上的。
宮裡,能被稱為「太監」的,都是宦官的最高領導,太監以下,是少監,少監以下,是監丞,監丞以下,還有長隨、當差。
當差以下,就是火者了。
那麼魏火者的主要工作是什麼呢?大致包括以下幾項:掃地、打水、洗馬桶、開大門等等。
很明顯,這不是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而且進宮這年,魏忠賢已經二十一歲了,所以在相當長的時間裡,魏忠賢很不受人待見。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魏忠賢沒有任何成就,也沒有任何名頭,因為他的年齡比同期入宮的太監大,經常被人呼來喝去,人送外號「魏傻子」。
但這一切,全都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