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徐徐吹過,駱夕陽在芬芳中睜開眼睛,看見藍天白雲……柔軟的草葉在身邊鋪成厚厚碧毯,微側起身體眺望,遠方錦繡堆煙——這裡是哪裡?腦中有些昏眩,彷彿有什麼抽離了,迷迷糊糊空白……
對了,她是為了逃避而將自己封印起來的!但為什麼現在會在這裡呢?慢慢撐起身體,視線落在抵著草地的手腕上,目光往上移去——駱夕陽驚訝地瞪大眼睛。
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青草拂過臉龐與身體,發出娑娑的輕響聲,暖暖陽光照得人手腳發軟,說不出的舒服,但駱夕陽卻被自身的變化弄得失去了一切對外界的反應!
身上的衣服是從這世界醒來時穿的那套,那寬鬆的休閒服,結實的牛仔布長褲,還有腳上的跑鞋,肩膀斜過一條藕色的帶子,那是她的小背包……不敢相信地低頭打量自己的手腳,反反覆覆,這是怎麼回事?
對了,這是在做夢,她為了逃開龍神的追逐,逃避那些隨著自己而來的悲與喜、愛與恨……她進行了自我封印,所以在這夢裡不再會有那些煩惱,因為她回到了最初的時候,那個自己還沒有醒來、還沒有走出神語森林、沒有遇見龍神們、沒有去看那個為她所創造的世界的最初!
拉了拉自己的臉,痛痛的……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
其實她只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地夢吧?現在終於醒過來了。她根本沒有到什麼億萬年之後,沒有經歷過那偉大的創世歡宴……「我只是個普通人呀,怎麼會做這麼偉大的夢呢?呵~」駱夕陽輕笑起來,沉重的心情一下子消失了,她步伐輕快地在花叢中走動。
一步,兩步,三步……
夢裡有無數的人在對她微笑,飽含激情的話語彷彿在耳邊:陪在我身邊,永遠別離開我,讓我們成為一體吧……
那個名字是什麼?是誰在叫她?用一個奇怪的發音、但是。是她的名字……唉,夢總是無理性的,駱夕陽臉紅紅地想: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在叫自己,如果真地有人這麼求愛,那她會不會答應呢?
真的嗎?
她真的只是做了個夢嗎?腳步越來越重,最後邁也邁不開,那些柔軟的小草纏住了自己,它們結成一個個繩絆,纏繞著……魔法的夢境來到了現實中,可是駱夕陽沒有一點掙扎的意念。
那所有的喜樂悲傷、那些掙扎努力只是夢嗎?
是的。那只是夢,醒來後就忘記了的夢……
曾經有位王后用生命在保護她,她叫什麼名字呢?
夢中的人。再感動也只是夢罷了,好像看過地書與電影一樣,一時的感動而已……
曾經有位黑甲的將軍冷冷地看著她,與她戰鬥在沙場上,最後卻被自己效忠地國王背叛,但他終於成為了傳奇……這些都不是真實的嗎?
當然,他只是你殘想中的一個片段。這種事情歷史與故事中書寫過無數回,並不稀奇。
曾經有一群可愛的矮人將自己獻祭給神明,獲得了重現於地表的自由;曾經有位巨人為了保護弱小的種族,把自己化成磐石柱……曾經有許多連靈魂都透著光輝的妖精們,為了世界地平靜,變成清溪花樹,靜靜矗在大地上……這些都是夢嗎?
曾經有一隻野獸擁有了人的感情,在甜美的夢中期待未來,卻在無盡的等待中狂亂。那狂氣帶來毀滅……
曾經有天使為她唱歌,白色的羽翼之下。繁花繚亂!
曾經……
曾經。
夢境總是會將無數美好與慘烈擴大化的。如果那是真的,你又怎麼會記不起他們的名字呢?那位王后叫什麼?那位將軍叫什麼?那些矮人、巨人、妖精們的名字是什麼?如果一切都是真實地。那麼這些永遠不應該被遺忘的事情必將被深深記在腦海中,永遠流傳下去……不過是夢罷了。醒來後都不要再記起,現實中還有很多很多地路要走呢……
心底地聲音一直在這麼說,可是駱夕陽卻無法再邁開一步,那些草纏住了她,開滿花的籐伸過來,爬到她腿上——如果那是夢,那這些是什麼?
什麼是現實?什麼是她要走地路?
「我記得,」駱夕陽閉上眼睛,無邊的草木與花海在眼前成灰,思想漸漸清晰
軍叫『艾德蒙』,矮人叫『諾伊拉』……」
一個個名字從腦海中劃過,她輕輕念著,回憶著:「……伊斯提吉,格拉特,阿爾緹斯,阿佈雷,久埃……」每念一個名字,腳下的束縛就加緊了些,看不見那些花與草,卻已纏上了她的腰,用力的摟著她……
「默爾,是你嗎?你想讓我忘記這一切?」
隨著駱夕陽的詢問,無邊的暗色裡聚起一道幽光,漆黑的、細細密密——原來夜也會發出光輝的色彩。
人之子所奉行的三柱神魔法,在六芒星上,光與暗分屬兩個對立,但根據古老的妖精傳承,魔法的最初象徵卻是五芒星。
光與暗本來就是一體的。
黑暗中的光全數傾注在浮現的人影上,展現在駱夕陽面前的是命運的收割者、死亡與長眠之龍——
默爾。
大而烏黑的眼睛,像是泉水筆直流下的長髮……默爾有張清麗的面孔,他不若其他兄弟那樣燦爛奪目,可彷彿要把人的靈魂都吸走一樣的暗蔓延著……
駱夕陽閉上了眼睛,但抹不去映在腦海中的暗色。「如果要我忘卻所有,為什麼又要讓我回到最初呢?操縱永恆夢境的龍神,難道你要讓我在夢中將一切重新再經歷一次嗎?」
默爾給她準備了什麼樣的夢?
「利妮,你又怎麼知道在這之外的所有,不是一個夢呢?」輕輕柔柔的聲音,黑鐵龍的話語在意識的海洋飄渺著,他誘惑著駱夕陽:「利妮,拋棄那個讓你痛苦的曾經,到我懷裡來吧,我會給你永恆的平靜。」
這裡是意識的世界,是夢……「命運的收割者,讓一切終結的掌控者……因為死亡是所有『生』最後的歸宿,所謂的命運全部逃不開死亡的審判……吉莫爾諾雷拉賦予生命靈魂與思想的話,你就是操縱著理性與瘋狂吧?給生命以夢想,讓他們獲得平靜,這便是默爾你存在的意義。」
人都有理性與不理性的時候,必需通過夢想來得到平衡。清醒的時候,周圍的一切束縛著自己,責任、壓力加諸於身,只有熟睡後所進入的夢世界才能讓人拋開一切,盡情地釋放。
駱夕陽格格而笑:「永恆的平靜?是指我可以隨心所欲,在你的世界裡盡情的意淫,想像著自己的力量超越所有,我所希望的世界大同、人人友愛、沒有戰爭與死亡、四季沒有酷暑寒冷、鮮花與果實鋪滿大地……啊,就像人之子所描述的黃金時代一樣?」
「……你不喜歡那樣嗎?利妮,你不是一直這麼希望嗎?」默爾走到少女身前,捧起她的臉:「死亡不是最後,靈魂將在我的世界得到永恆,他們都在幸福的做著夢。
你不想看看嗎?你所在意的,那位王后,還有國王與騎士,他們會像最初一樣圍繞在你的身邊……在這裡,他們永遠不會消失。所以你也不會再傷心難過,你的靈魂將在這裡得到休憩。」
「可是……那些只不過是我的夢啊,真實的他們都不在了,即使從我的記憶得到身體,他們也不是原來的了……就像你期望的不過是對我的夢想罷了,我不可能會按你安排的路走下去。」
黑鐵龍啊,為什麼要一廂情願的安排這場夢給自己呢?她只是渴望得到寧靜的安眠罷了,無夢無歌的沉睡下去就好……
「因為……你是我們所愛的最初,怎麼能將那樣的黑暗帶到你面前。」默爾漆黑的大眼纏綿地看著女孩,雖然是夢卻是他控制的世界,這裡他可以擁有實體,可以與親愛的利妮面對面,可以與她慢慢地交談……「我的世界只有無邊的幽暗與寂靜,孩子們都在做夢,偶爾我也想做做夢……」
夢見與你一起,站在開滿花的藍天下相擁,一起看著世事變幻,只是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