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眷 第六卷 問情之卷 第二十四章 鳳凰
    傳說中,鳳凰是為世間帶來幸福的神鳥,每五百年,它都要背負著積累於人世間的所有痛苦,投身於梧桐枝的熊熊烈火中自焚,以生命的終結換取人世的祥和,而在經受烈火焚身的痛苦後,其肉體也會浴火重生,擁有更美麗的羽毛,更清澈的聲音,以及更精昂的神髓,這就是所謂的「鳳凰涅磐」。

    當然,這只是流傳凡世的概念,和真正的事實還是有所出入的。實際上對於鳳凰一族來說,「涅磐」只是他們成長到某個階段必經的過程而已,就如同蟬蛻一般的生理現象,所謂背負「人世間的痛苦」等等,那也不過是世人以自我為心中來牽強附會的說法而已。只是,從另一種意義來說,鳳凰一族倒也真的是給人世帶來祥和穩定的不可或缺的存在的。

    神木一族是四方神青龍的眷族,看守著生與死的輪迴,鳳凰一族是四方神朱雀的眷族,其責任在於監視凡世的陰邪濁氣的流動,並在陰邪濁氣匯聚成形前剷除這些危害人世的苗頭。倘若凡世出現連崑崙和鐵門也無法壓制的邪魔鬼怪時,也往往是鳳凰一族下凡降妖除魔,以紅世的角度來看,鳳凰一族可以說扮演著治安警察的職責。

    此外,雖然鳳凰一族有著四神眷族中首屈一指的戰鬥力,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任何一頭鳳凰都有下凡降妖除魔的資格,事實上,只有至少經歷過一次「涅磐」的鳳凰才有離開蓬萊地資格。

    因為長壽的關係。鳳凰一族的出生率很低,平均下來差不多每兩百年生一枚鳳凰蛋,而鳳凰蛋的孵化也需要至少一百年的時間。破殼而出的雛鳳會由父母照顧,不過也僅僅只有十年不到地時間,等到雛鳳們基本具備生活能力後,就會被統一安排到「長生殿」學習生活。這時候的他們將不再是屬於父母的孩子。而是全族共同哺育的對象,每一頭雄鳳(《尚書#8226;益稷》篇中書記載,「蕭韶傳:「靈鳥也。雄曰為鳳,雌曰皇。」鄭玄註:「儀,言其相乘匹。」因此稱雄鳳,雌凰。)都是他們地父親,每一頭雌凰都是他們的母親。

    「涅磐」是鳳凰一族成長到某階段的過程,因此也是劃分一頭鳳凰是否成熟的標誌。

    在鳳凰一族的常識下,沒有經歷過「涅磐」的鳳凰根本只是乳臭未乾的小鬼。就算活了兩三百年,也和剛剛破殼而出地雛鳳沒啥區別。當雛鳳經歷過一次「涅磐」後成長到幼鳳的時期,這時候才能夠被允許離開少學殿,換句話說,雛鳳們將在少學殿待上至少三百年的時間。離開少學殿的幼鳳可以被視為某種程度上的成熟,可以跟隨某位父母下凡見識,也可以嘗試戀愛。然而要想擇偶成親,繁衍後代,那就得等到二次「涅磐」後。在這以前的幼鳳是不允許偷嘗禁果的。

    紅姬不用說當然還在「雛鳳」地階段,而皇殷則在十年前經歷過一次「涅磐」,現在已經被承認為「幼鳳」,若是以人類的標準來看的話,她大概也就是十四五歲地時候。儘管身體發育已經完全成熟了,但有幸目睹那前凸後翹之曲線的雄鳳。到目前為止也只有昨天的那個而已,而且還是在意識由朦朧到清醒,再由清醒到昏厥間的短短一瞬間。

    因此,要求當事人留下什麼深刻影響未免太過奢侈,奕豪只隱約記得朦朧的水霧以及在下一瞬間炸裂的罡風而已。反而相對來說,生平頭一次目睹那衝擊性情景地皇殷,卻是怎麼也揮不去心中的印象,就算此刻坐在寧泰殿上,也根本不敢去看那邊正接受長老們詢問的奕豪。

    「也就是說,你……不,您由御長滴血認親而獲得鳳凰血脈?」

    長老日熙驚訝地看著奕豪,「御長」是鳳凰一族對朱雀星君的敬稱,既然奕豪是由朱雀滴血認親的後裔,那就相當於朱雀的孩子,單純從輩分上來講的話,甚至還要高過眼前的幾位長老,日熙長老的語氣也不由得轉為恭敬。

    「應該是這樣,但老實說,我記得並不清楚……」奕豪點點頭,然而那動作卻牽動了臉上的傷口,頓時露出抽痛的神情。

    「實在抱歉,那孩子的反應過度了一點……」看著奕豪的模樣,日熙長老在忍著笑意的同時低頭道歉——此刻奕豪的臉顯得相當淒慘,右眼的黑圈還殘留著淤青,嘴角裂開一道口子,左邊臉頰也還依舊腫起,不過考慮到當時皇殷的暴走甚至牽連到兩座天池接連崩潰的壯絕,作為風暴中心的奕豪僅受了這點傷,簡直就是不可思議到極點。

    「呃,沒關係,不過老實說,到現在我都還沒有搞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奕豪摸著熱腫的臉頰,勉強擠出一點苦笑。

    清晰的記憶中止於被熔岩吞沒的時候,再開始於在水霧朦朧的一瞬間,而填補中間漫長空白的是一段混沌的記憶。

    宛

    般厚重而灼熱的感覺,由四方不斷湧來的巨大壓力,火爐中重新鍛燒的鐵劍……勉強概括起來的話,大概就是這些印象了。意識由那混沌的熔爐中清醒的瞬間,奕豪看到的是覆蓋視界的蒼白水霧,但下一秒鐘水霧便被狂暴的火紅取代,結果等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穿戴整齊地躺在長生宮的偏殿裡了,而被帶到議事用的寧泰殿時,首先迎接他的卻是來自一雙火紅灼眼的銳利視線。

    「嗯,本來按照吾族的規定,偷窺鳳凰入浴,毀壞吾族名譽的惡徒會被丟進三陽火獄裡煉化靈魂……」大概是剛經歷過熔岩煉獄的緣故,奕豪對日熙長老的話倒沒有特別地感動,僅僅是「哦」了一聲後。依舊老神在在地端起茶杯。這波瀾不驚的沉穩模樣讓鳳凰長老們暗自點頭,然後又接著說出下面一番話。

    「但如果是吾族中人的話,那就必須接受對方要求的懲罰。雖然並沒有限制要求的條件,但那畢竟是年輕幼鳳還不懂矜持時犯下的錯誤,因此最多地還是和對方結為連理的情……」

    「噗!」奕豪忍不住一口茶水噴出來,正在侃侃而談的日熙長老被噴了淋了個正著。

    「等……等等啊!長老。我……我已經有妻子了啊!連女兒都有了!」奕豪來不及道歉,便慌慌張張地主張著。「事實上,我這次來蓬萊就是來迎接女兒回去的!她叫紅姬,前幾天在崑崙遊玩時被一頭雌凰帶到了焚山。那頭雌凰似乎叫皇殷地樣子,好像是少學殿監習什麼的……那個,有什麼不對嗎?」

    注意到長老們臉上的怪異神色,奕豪詫異地停下問題,而同時他也注意到,那邊的灼眼少女正愕然看著他,但在察覺到他視線的一瞬間又轉過了頭去。而在奕豪差不多完全搞糊塗的時候,日熙長老輕咳一聲,說出了一番讓他幾乎撲倒在地的話。

    「咳,您大概是誤會了,奕豪……有權利要求懲罰地不是別人,而是你啊。」

    「……啥?」一瞬間,奕豪的心中突然浮現出數萬頭犀牛朝著夕陽狂奔的詭異場面。

    「你說。由我……來要求懲罰?」

    「是的,沒錯。」

    「但是,是我闖入……呃。無意中闖入天池的,這是不是有什麼地方搞錯了?」奕豪提出符合常識的主張。

    「雖然是這樣,但那時候您不是已經失去意識了嗎?還是說……」長老的目光轉為銳利。「您真地看到了什麼東西嗎?」

    「不!沒看到!在熔岩河裡就一直昏迷到現在,我什麼都沒看到!」奕豪把頭搖頭如同撥浪鼓一般,而他說得也差不多都是事實。

    「嗯,因此我等就沒有處罰您的理由。反而是您被看光了……」

    「被……被看光了嗎……」奕豪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呻吟,突然覺得全身沒了氣力,而日熙長老卻把目光轉到下座地灼眼少女身上,雖然老鳳凰的表情似乎在忍著笑意,但聲音卻一點都聽不出開玩笑的味道。

    「因此,雖然是意外的情況,但規矩就是規矩,你有權利向她提出懲罰的要求,而她並沒有拒絕的權利……是這樣吧,皇殷?」

    注意到長老地目光,少女就像堅定意志般的深吸了一口氣,微微顫抖的朱唇中吐出覺悟的言語。

    「……是的,規矩就是規矩,身為少學殿監習,更須以身作則,因此有任何懲罰……我甘願一肩承受。」

    「你就是皇殷?少學殿的監習?」奕豪只愣了兩秒,跟著便向著她急急說道。「那我有事找你!」

    ……………………

    鳳凰一族的長生宮位於朱雀領中央的焚山頂上,嚴格來說,所謂的長生宮其實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宮殿,只是分佈在焚山頂部,一系列不同功用的建築的合稱而已。至於少學殿則位於長生宮的中央區域,接近焚山山頂的位置,有著諸多建築中排名第二的面積,而考慮到其乃提供雛鳳們整整三百年生活學習的場所,擁有如此面積也就不足為奇。

    皇殷乃少學殿的監習,所謂監習,也就是負責監督雛鳳們生活學習的意思。如果把少學殿比作學校班級的話,那負責教導雛鳳們的長老就相當於教師的角色,而監習的責任則和班長差不多,因此只有在雛鳳們中具有相當威信,同時還要有一定親和力的人物才能擔任,綜合種種情況考慮,幼鳳的皇殷就成了當仁不讓的人選。

    紅姬被皇殷帶到長生宮的時候,也理所當然被安排到少學殿裡面,並由皇殷負責照顧她的生活。對於在瓦爾哈拉天宮獨自度過六年時間的小鳳凰來說,此前還從未有過和如此多的同齡人接觸的機會,陌生的隔閡只存在了半小時不到,原本吵著要回家的紅姬很快就沉浸在了和同齡夥伴們嬉戲的樂趣中,其情況大概可以用「樂不思蜀」來形容。

    今天雛鳳們地課程是學習

    氣流動,而授課地點則是朱雀領背部。靠近中央皇叫「湯谷」的場所,那裡聯繫著蓬萊的地脈中樞,是陰氣經由地脈匯聚的場所,同時也是鳳凰一族重點管理的要地。雖然對插班生地紅姬來說,一下子就到戶外實習的程度實在太過艱難,但出於讓其稍稍體驗下鳳凰習俗的考慮。皇殷還是替紅姬報名參加了這次授課,而原本應該跟著雛鳳們共同前往湯谷的她,卻因為早上天池那場盛大騷動給耽擱了下來,結果就變成了只有幾位授課長老帶領雛鳳們前往湯谷地情況。

    在騷亂告一段落後。皇殷本想立即前往湯谷和雛鳳們匯合,但現在卻不得不帶上那位憂心女兒的父親。因為奕豪當時提出的要求就是「馬上帶我去見紅姬」,所以皇殷根本連拒絕的權力都沒有。

    在前往湯谷的山路上,可以看到兩個人影以驚人的速度奔馳著,那是皇殷和奕豪。雖然奕豪純粹只是擔心紅姬而下意識地加快腳步,但皇殷卻是打心眼裡想甩掉後面的傢伙,因此她不斷把速度提高到了體力地極限。兩頭鳳凰散發出火紅的耀光,貼著地面高速奔馳,遠遠看去簡直就像兩顆火流星飆過,一路捲起的熱風幾乎烤焦了沿途的草木,端的是聲勢浩大。

    「喲,私生子,好久不見。」

    突然響起一聲淡淡的招呼聲。路邊的青發少女悠然地舉起手中地法杖,阻斷了這股本來會席捲半個朱雀領的破壞性龍卷。

    「是你!」奕豪硬生生地剎住了腳步,愕然看著前日分手的神木一族地第四世代。跟著又把目光移到她身後的書生身上。

    「還有李兄……呃,你的腿已經沒問題了嗎?」

    李長風的氣色比上次見面時好了許多,他向奕豪拱手一禮,恭敬道。

    「是,承蒙鐵兄掛念,多虧了商儀一路的照顧。現在走路已經基本沒問題了。」

    「那就好,那……你幹嘛還要往長生宮走?」奕豪轉向商儀詢問。

    「這個,原本我還以為會有好戲看的,不過你好像已經認祖歸宗了啊……」商儀看了看奕豪,又看了看在他身邊停下地皇殷,露出失望兼後悔的神情。「唔,不該在路上耽誤那麼多時間,看來我是錯過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呢……」

    「辜負你的期待還真是抱歉啊!」奕豪重重地說道。「但是現在你可以回去了,這裡已經沒你的事了。」

    「嗯,回去吧,長風,這裡已經沒你的事了。」商儀以淡淡的聲音向著李長風宣告著。

    「我說的是你!」奕豪額頭上浮現出隱隱青筋,然而神木少女卻把他直接忽視了過去,轉而向著停在他身後的皇殷打招呼。

    「啊,皇殷,好久不見,和笨蛋靠得太近的話,當心會受到傳染哦。」

    「你的嘴巴還是那樣不留情啊……」鳳凰少女苦笑出來,聽語氣兩人似乎是已經相識多年的好友,但皇殷並沒有落井下石,反而出言維護著奕豪。「不過你還是稍稍尊敬他一點比較好,他身上流著的可是吾族御長的血,輩分比我們高出許多呢。」

    「哦,原來朱雀星君的私生子啊,難怪看起來不像是一般的笨蛋呢……」若是鳳凰長老們聽到神木少女的發言,相信會被氣得閉過氣去,但發言者本人卻沒意識到這嚴重性,反而更進一步把鳳凰一族都拖了下水。「真是抱歉啊,商儀,我忘了護短偏私是你們鳳凰一族的天性,原諒我吧……」

    神木少女貌似誠懇地低頭致歉,然而皇殷臉上的苦笑意味卻更濃了,無奈地搖搖頭,放棄了對這問題的糾纏。

    「算了,其實雛鳳們正在湯谷那邊體驗實習,我準備帶他到那裡去找女兒,如果你有興趣的話,要不要一起來?」

    「喂。」

    「唔,既然你邀請的話……」商儀點點頭,轉向李長風招呼著。「長風,要一起來嗎?」

    「喂!」

    「啊,那就恭敬不如從命……」茅山道士向著皇殷拱手道謝。

    「喂!我的意見怎麼樣都可以嗎?」

    奕豪以憤怒的聲音主張著,而這次神木少女總算正眼看他了,然而卻只是很愉快地點了點頭,如此說道。

    「嗯,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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