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無止境。這句老話陳無咎在他曾經就讀的小學中學裡聽說過無數次,聽得耳朵都快長繭子了,但是當面對著沃瑪大圖書館那足有四層樓房高度的巨大書架,以及書架上一眼望不到邊的無數圖書典籍,陳無咎還是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震撼。
那是一種人類面對宇宙無窮奧秘而產生的渺小感覺,在無限的知識海洋面前,任何一個人類的個體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這些古老的書籍承載著無法估量的寶貴知識,這是千年以降,無數人智慧思考的結晶。
突然間陳無咎有種想要跪倒頂禮膜拜的衝動,人與人之間那一點勾心鬥角的齷齪手段,相比於探索宇宙的終極秘密,根本就不值一提。以有限的生命去完成探索無限宇宙奧秘的目標,這才是大丈夫的作為,這才是構成達成永恆的要素。
滿懷著對未知世界的熱情,陷入狂熱狀態的陳無咎全身心投入到知識的汲取中,徹底忘卻了時間的流逝與自身的存在。
在這種亢奮的精神狀態下,憂愁煩惱都遠離陳無咎而去,不知不覺間時間便悄悄流逝。
每天都重複著小院和圖書館這兩點一線的生活軌跡,等到陳無咎好不容易清醒了一點,才驚訝於自己這段時間裡堪稱恐怖的學習速度。
在前後一個多月的時間裡,陳無咎閱讀了沃瑪大圖書館館藏的近四千本圖書,而且每一本圖書記載的內容陳無咎都能倒背如流,他簡直想像不出自己是如何完成了這個近乎於不可能的任務。
作為發奮苦讀的副產品之一,學習了大量這個世界的理論著作之後,陳無咎也對主物質界的構成,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猜想。
地球上的那一整套依靠總結自然規律為基礎的科學體系,的確堪稱完美,起碼在人類使用自身能力可以觀察到的範圍內的確如此,而主物質界的情況則截然不同。
如何將一個物體的體積憑空放大一百倍,或者縮小一百倍。這對地球人來說還是一個科學幻想式的景象,可是借助於魔法的力量,不要說只是簡單地改變物質的外在存在形態,即便是憑空製造出一些物品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那麼,按照地球科學中的質量守恆理論,這根本就是在瘋人院裡面才會聽說的奇談怪論。面對這樣的兩難境地,陳無咎開始試圖用科學來解釋某些現象。
應當承認,即使在主物質界,大部分時間裡,自然科學的定律無疑還是非常精確的,唯有涉及到一些地球上並不存在的物質或者能量時,類似的烏龍事件和悖論才會層出不窮。
二十世紀最偉大的科學家愛因斯坦曾經設想,在宇宙中存在著一種名為「以太」的奇特物質。「以太」作為一切能量傳播的介質,不過後來他的這個假想被研究推翻了。而陳無咎則發現,主物質界在很大程度上,能與包括「以太」在內的許多聽起來匪夷所思的東西互相掛鉤。
或許正因如此,才造成了基於科學定律作出的推論,令眼前的現實世界變得可笑的悖論。
假如地球是以1-100之間的數字作為運算基數的四則混合運算,那麼解釋這種運算過程的方式就是地球上的自然規律。
主物質界明顯多了一些額外的因素,陳無咎假設它們可以被看作為將分數的概念引入數學計算的過程。譬如說以整數「十」除以整數「三」的計算,在不能使用分數的前提下,無論怎樣努力也好,最後也只能得到一個除不盡的3.33333的標準答案。
同樣一個問題,在分數加入後就可以輕易地將無限循環小數的答案寫作三右三分之一,雖然僅僅是規則上的一點點改變,整個運算的結果卻已經有了天壤之別。
對於主物質界,自然科學適用於原世界的已知領域,至於那些未知領域,則是屬於魔法的範疇,這就是陳無咎思索得到的答案。
關於整個世界運行法則的理解,陳無咎暫時看不到什麼直接收益,不過在閱讀了大量珍稀圖籍後,陳無咎的博物學水平明顯是大有增進。
從前在地下神殿中,陳無咎從神秘卷軸裡面學到的魔藥學是比較艱深的高級理論,許多當時被認為沒有太大用處的魔藥,卷軸中僅僅列出了一個粗略的配方和圖畫,而製造魔藥所需的原料,甚至連產地都沒有列出。
假如作為已經有相當基礎的薩滿巫師研讀的進修材料,卷軸記載的內容絕對是非常合適的教材,只是對身為初學者的陳無咎而言,就有點拔苗助長的嫌疑。
拔苗助長的後遺症之一,就是陳無咎在這方面的基礎打得不牢,他固然知道不少高等藥劑的配方和製造方法,卻不能做到得心應手。
時間會改變一切,隨著時間太多東西改變了模樣,曾經稀有的物品變得廉價,而曾經不為人注意的低賤之物卻成了寶貝。盡力完善自身的知識結構,成了陳無咎擺脫狂熱學習狀態後的主要研習方向。
在大圖書館的這段時間,陳無咎一直惡補魔藥學的基礎知識。
任何事情都沒有捷徑,看似捷徑的東西,最終一定會讓投機取巧者付出額外的代價,陳無咎在忙得昏天黑地之餘,也感悟到了這個真理。
陳無咎整天忙著查閱資料的日子也過得比較習慣了,就在此時,沃瑪神殿大祭司突然派人來通知陳無咎。沃瑪王國即將派出一支部隊出發討伐盤踞在美尼斯河上游的努比亞谷地一條黑龍,大祭司想知道陳無咎是不是有興趣跟著一塊去瞧瞧。
洛桑學院試煉的要求學員收集的那些珍稀香料,正是主要產自努比亞谷地及其附近的原始森林地區,陳無咎到目前為止還是兩手空空呢!
早在大半年之前,還在路上跋涉的陳無咎尚未到達沃瑪王國的時候,一頭不知從何而來的老年黑龍忽然相中了努比亞谷地,在美尼斯河畔的懸崖上尋到一個洞窟安了家。
這條好死不死的老龍佔據的位置,偏偏是沃瑪王國最主要的香料產地努比亞谷地,通向外部世界的必由之徑。
現下由於領地觀念很強的黑龍會主動攻擊一切敢於貿然靠近它洞穴的生物,美尼斯河中上游地區積壓的香料無法從便捷的水路運出。若是換成陸路運輸,成本會高得嚇人且不說,繞行過於靠近與馬裡王國之間邊境的道路也非常不安全。
如此一來,這頭不識趣的老龍,每天給沃瑪王國帶來的經濟損失都是一個令人想起來就感到肉痛的數字。
陳無咎早就聽說了這件事,當時他還奇怪為什麼沃瑪王國不出動軍隊驅逐這頭黑龍,無論龍族的力量有多麼強大,在數以萬計訓練有素的正規軍圍攻下還是難以倖免的。
現在想來,大概就是因為馬裡國王哈桑二世與大祭司正在忙著算計對方,百事纏身的大祭司暫時顧不上這檔子小事。不過隨著近來馬裡人的內戰正打得如火如荼,沃瑪王國面臨的外部軍事壓力大大減輕,王國的部分精銳部隊得以從南方前線後撤。
大祭司特地調遣了一支身經百戰的王牌部隊在孟斐斯好生休整了一段時間之後,而後組成了精銳的討伐軍,準備騰出手來收拾這條礙眼的老龍。
陳無咎對大祭司的邀請表示了感謝,並且大方地表示願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盡一點綿薄之力。
如此表態的陳無咎可不是大方,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沒有好處的事情,陳無咎斷然不會打腫了臉充胖子,這是他深思熟慮之後的對策。
看似一直埋頭於書卷中的陳無咎可沒忘記自己還是洛桑學院一名旁聽生的身份,雖然他現在與學院方面在暗地裡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不過總體來說,大家在明面上仍舊維持了一團和氣的大好局面。
陳無咎自知惹不起洛桑學院和法師工會這樣的強梁,既然不能翻臉,那麼弱勢一方的最佳選擇就是裝糊塗。總之,陳無咎的一切事務全都按部就班地來作,權當與他們的那些齷齪事沒有發生過一樣。
更加令陳無咎感到惱火的則是女神菲露莉,一想到自己生活在徹頭徹尾的謊言之下,怒不可遏的陳無咎就有大罵菲露莉一頓的衝動。
然而,女神菲露莉帶給陳無咎的實際威脅絲毫不遜於洛桑學院,甚至猶有過之。多年來,在陳無咎不遺餘力的扶植,勤勤懇懇的小精靈蘇菲已經把東阿拉德領地變成了菲露莉神殿的安樂窩,一旦雙方翻臉這個雞飛蛋打的可能性極大。
我忍!如今陳無咎只能把所有不愉快的心緒全都隱藏在心底,表面上絲毫不露。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留下有用之身等待時機,相信總有翻盤的一日。
聞訊後趕往荷魯斯神廟的途中,陳無咎跟大祭司派遣的使者攀談起來,此時他才第一次聽說了討伐軍的大概情況,不由得心下大驚。
長期鈍兵在外,致使師老兵疲乃是兵家大忌。大祭司擔心這條黑龍不好對付,萬一夜長夢多南部邊境生出什麼亂子便不美了,因此特地擬定了一個空前豪華的陣容去招待老龍。
這次清剿行動以沃瑪王國的近衛軍第六軍團為主力,然後由沃瑪神殿派出五百名侍僧、五十名祭祀和二十名高階祭司協助,就連世俗權力幾乎被完全架空,變成沃瑪神殿傀儡的法老王也調派了自己麾下精銳衛隊中的一千人參加討伐軍,這個出征陣容不可謂不強大。
來到沃瑪大祭司的面前,陳無咎躬身施禮,說道:
「拜見大祭司殿下。」
似乎又消瘦了不少的大祭司示意陳無咎坐下,然後說道:
「聽說你這段日子學習十分努力,光是抄錄的心得筆記就有幾大本,真是後生可畏呀!」
不明白忙得腳打後腦勺的大祭司跟自己寒暄這個是何用意,陳無咎在謹慎思索之餘,欠了一下身子,隨後回答說道:
「在下的天份不高,只能靠勤奮來彌補,承蒙殿下的誇獎,真叫我受之有愧。」
聽到陳無咎這麼說,滿臉皺紋的大祭司微微一笑,雙眼盯著陳無咎說道:
「沒有人是全材,能在某個領域獲得超乎常人的成就,已經是很難得了,難道不是嗎?」
感覺大祭司話裡有話的陳無咎沒有立即回答,他小心地觀察了一下大祭司的神情,稍後才回答說道:
「殿下的見識和眼力都遠勝過在下,我自然是同意您的看法。」
滿臉堆笑的沃瑪大祭司伸手拍了拍陳無咎的肩膀,低聲說道:
「這次去要小心一點,洛桑學院已經跟我打了招呼,務必要確保你的人身安全。」
陳無咎心中一凜,這句話到底是好意關切,還是某種形式的警告呢?暫時陳無咎想不出究竟是哪一種,不過他反應得不慢,連忙說道:
「多謝殿下的關心,我會自己多加小心的。」
匆匆離開了荷魯斯神廟,被外間的冷風一吹,陳無咎才感到身上已是出了一層冷汗。
跟這些大人物打交道就是麻煩,隨便講一句話都要仔細清楚研究裡面到底包含了幾層意思,總之是得多加小心了。
這次談話倒也不算毫無收穫,起碼陳無咎從大祭司的口中得知了本次行動的底線,那便是驅逐黑龍打通美尼斯河水路。
大祭司之所以要用驅逐,而不是更為痛快的屠龍來形容這次行動,那是由於屠龍的代價太過高昂的緣故。若非萬不得已,老成持重的大祭司更願意採取低風險的策略,不過無論怎麼樣去形容,陳無咎耽擱許久的試練任務算是到了緊要關頭。
過了幾日,浩浩蕩蕩的大部隊從孟斐斯開拔,五百餘艘大小船隻裝載著全副武裝的士兵和大量輜重揚帆逆水而上,全速朝著努比亞谷地進發。
迎風站在一艘莎草船的船頭,陳無咎眺望著遠方的風景心緒萬千,這樣壯麗的景色真是難得一見,他卻不知此行的結果究竟如何,姑且希望一切會順順利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