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陳無咎從深度昏迷中甦醒過來,他試著活動了一下四肢,發覺傷勢已經減輕了不少。陳無咎心中大喜,正欲起身之際,一隻不知從何而來的手輕輕按在他的肩頭,心中一凜的陳無咎伸手正要拔出軍刀自衛,耳畔便響起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維德先生,您先不要急著起來,我有些事情需要跟閣下溝通,或許說我是為了一樁大家都有利可圖的生意而來,更能夠打消您的敵意。」
恢復清醒的陳無咎慢慢止住了拔刀的動作,現在還不到拚命的時候。
陳無咎這時候已經想明白了,若是來人想殺他,趁著昏迷的時候早該下手了,陳無咎縱然有九條命也已經完蛋了。既然彼時未曾動手加害,那就肯定是別有所圖,起碼暫時來說陳無咎的性命無虞。
思量一下自己的對策,陳無咎沉聲說道:
「我身邊的女人呢?」
一直站在陳無咎背後的陌生男子爽朗地一笑,鬆開了按在他肩膀上的手,說道:
「請放寬心,佳莉斯小姐目前非常安全,只是我們兩個接下來的交談不大適合別人聽了去,還請閣下不要介意才是。」
壓住情緒波動,陳無咎咳嗽了一聲,努力坐直了身子,這才有機會正眼打量一下與自己交談的男人。
單從外貌看來,這個男人有四十多歲,滿頭灰白色的長髮下面是一張刀削般乾瘦的臉頰,深陷的眼窩中那雙深藍色的眸子在閉合之間閃爍著精光。男子那光潔如玉的雙手與一席合體的服飾,都說明這個人的社會地位和品位不同凡響。
總體來說,這個男人給予陳無咎的第一印象相當不錯,倒是很像一位擁有貴族般文雅氣質的學者,而不是他所自稱的市儈商人。
目光在這個男人身上盤桓了一會,陳無咎說道:
「閣下是代表什麼人來和我談判呢?先讓我來猜一猜好,法師工會對嗎?」
那個男人微笑著點點頭,說道:
「維德先生說得沒錯,我的名字是蘭道爾.加萊,今天是代表法師工會出現在閣下面前,不過我可不僅僅是代表一個組織。當然,維德先生,您也不必追問都有哪些人參與到了這樁交易當中,您所需要做的,只是拿出一點點合作的誠意,這對我們大家都有益。」
陳無咎借助魔藥的力量強行變身為黃金龍,然後陷入了嚴重的後遺症困擾中連日昏迷。
為此而感到頭痛的監考官們除了為陳無咎進行急救以外,也向後方急切等待消息的大佬們提出了一個新的想法,即盡快與陳無咎達成一項交易,獲取進入古代魔法王國核心研究機構的訊息。
眼睛裡只有金幣的黃金海岸盜賊團已然先一步取得了「遺忘之地」的探險地圖,萬一那些不識貨的傢伙粗手粗腳弄壞了某些不可再生的寶貴遺物,到時候洛桑學院和法師工會怕是哭都找不見墳頭。
強行阻止盜賊團的探寶行動並不是做不到,可是打狗也要看主人的面子,黃金海岸盜賊團背後的大老闆同樣是一位跺跺腳就會地動山搖的人物,他已然掌控黃金海岸地區的地下勢力數十年,絕不是什麼善於之輩。
無論是強勢的法師工會,還是勢力遍及數個大陸的洛桑學院都不想因為一點小事跟老闆撕破臉皮,動用武力手段只能作為最後的一招,實在是下策中的下策。
監考官們的這個合理化建議被聯席會議多數贊成通過,所謂夜長夢多,能早一些達成目的,當然是最好了。
於是,洛桑學院透過某些秘密渠道,從法師工會派駐東方國家常駐機構中臨時抽調了一位精通商業和博物學的談判專家,著名的經紀人蘭道爾.加萊伯爵,由他前來負責與陳無咎談判攤牌的具體事宜。
陳無咎自然是不曉得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不過單看蘭道爾氣定神閒的架勢,他就知道對手不好對付,於是陳無咎乾笑了一聲,說道:
「加萊先生,我只是個小貴族,應該沒什麼東西值得這麼多人勞心費神吧!」
陳無咎試探性的問話笑瞇瞇的蘭道爾.加萊沒有作正面回答,他委婉地回答說道:
「呵呵呵呵,沒錯,這件事情和維德先生是不是貴族這一點沒什麼關係,我們想要的東西,簡單地說,和前幾天閣下賣給盜賊團的差不多。既然維德先生已經賣了一份,那我們這點小小的要求大概不會讓您很為難吧!」
這回終於說到點子上了,陳無咎在心中盤算了一下得失利弊,覺得這樁買賣自己不會吃什麼虧,便笑著點了點頭。
古代魔法王國留下的東西確實好,只是以陳無咎今時今日的地位,平白拿出來在人前炫耀也無非是自取其禍而已,真是用處不大,害處不小。
何況陳無咎由於自身在奧術方面的低劣資質已然是傷透了心,再好的魔法自己不能用也是純粹的擺設,拿來換點實際的好處,倒也說得過去。
抱著勝固可喜,敗不足悲的良好心態,陳無咎和蘭道爾.加萊兩人展開一番唇槍舌劍地討價還價,折騰了大半天到了傍晚時分,才算是做成了這筆交易。
最終達成的協議與陳無咎和盜賊團的那份大體一致,陳無咎提供一份「遺忘之地」的詳細地圖,以及他所知遺址的具體方位,作為回報,魔法師工會將在東阿拉德省建立一個地區分支機構,此外給予陳無咎參與魔法師工會內部交易的特權和享受相關待遇。
陳無咎本以為達成協議後自己可以放棄試煉了,不料這個聽起來很合理的要求卻被蘭道爾.加萊斷然拒絕。
理由很簡單,選材嚴格的魔法師工會決沒有無能之輩的立足之地,即便是陳無咎這樣有著特殊貢獻的人,頂多也就是享受一下放寬考核過關尺度的特殊待遇,陳無咎必須堅持完成試煉,這件事是加入法師工會不可或缺的條件之一,絕對沒得商量。
法師特有的那種矜持與高傲,阻斷了陳無咎設想的捷徑,至此徹底洩了氣的陳無咎只好認命,在休養了幾天後,重新和佳莉斯一塊上路了。
這回陳無咎的苦難歷程似乎也到頭了,餘下的幾百公里路程太平無事,很快越過了連通菲洛那大陸的陸橋,從這裡開始便算是進入了沃瑪王國的屬地。
菲洛那大陸是一塊神奇的土地,與其他地區的神明頻繁改朝換代不同,從主物質界有文字記載的歷史以來,統治這塊菲洛那大陸的神明就一直是古老的荷魯斯神系,就連素來歷史知識淵博著稱的高等精靈族都說不清楚荷魯斯神系究竟自何時起便已存在。
而與菲洛那大陸隔海相望的次大陸地區,在同樣的時間段內,平均每隔一兩萬年就要來上一次大換血,甚至有時間隔了一兩千年就會爆發一次神明與神明之間的大決戰。
故步自封的荷魯斯神系的諸神似乎十分滿足於自身在菲洛那大陸所取得的主導地位,極少干涉外界的事務,不過為何從來沒有新生的神明前來此地搶奪地盤,這個令所有神職人員都諱莫如深的問題,恐怕只有那些神明自己心中才有數。
陳無咎和佳莉斯憑著洛桑學院開具的證書,順利越過沃瑪王國在陸路通道設立的鹽湖哨卡,進入了豐饒肥沃的美尼斯河三角洲。
古代中國曾有天下黃河唯富一套的說法,而發源於菲洛那大陸中部高原叢林深處的美尼斯河,與時常暴虐氾濫成災的黃河亦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在每年的春季,美尼斯河的一條主要支流,流淌在半乾旱氣候地區的青水河會迎來熱帶季風所提供的海量雨水,在這一個月的時間內,青水河下瀉的水量會提升足有數十倍之多。這股挾帶著泥沙和植物枝葉的水流奔流而下,便形成美尼斯河一年一度的大洪水。
洪水攜帶的泥沙、枝葉在入海口附近遇到海水迅速沉澱下來,日積月累便在美尼斯河匯入亞速爾海的河口地帶造就了一塊水草豐美的大三角洲農業區。
前些日子一直在荒漠中艱苦跋涉的陳無咎望著眼前草長鶯飛的美景,只能是張大了嘴巴,半個字都說不出來。陳無咎身旁的佳莉斯從前踩盤子來過幾次沃瑪王國,這方面的免疫力比較強,見狀用力掐了陳無咎一下,才算是把他的魂魄都喚回了身軀。
雖已醒覺,陳無咎仍然是讚不絕口地說道:
「真是個好地方,換成是我也不願意向外搞什麼擴張,就附近那些荒蕪的破地方,統統加在一起也及不上這美麗三角洲的萬分之一呀!」
陳無咎的話音未落,不遠處一個剃著光頭的年輕人一邊鼓掌,一邊笑著走過來,說道:
「很高興閣下能夠喜歡我們沃瑪王國,請允許我介紹一下自己,我是沃瑪神殿的白袍祭祀多羅那.喬。您應該就是洛桑學院今年選派的試煉生吧?我奉神殿大祭司之命前來迎接閣下,那麼請兩位尊貴的客人隨我來。」
陳無咎知道幾位監考官大人都在附近,既然他們沒有提出警告,這個年輕人應該不會是騙子,於是陳無咎點頭笑道:
「承蒙大祭司召見,我實在不勝惶恐,只是我們這一路風餐露宿,衣衫不潔,似乎不大方便直接覲見大祭司殿下。您看是否可以等我們找地方安頓好了行裝,沐浴更衣之後再去拜見大祭司殿下?」
這位年輕的沃瑪祭司拍了拍他那被熱帶陽光曬成古銅色的光頭,笑著說道:
「抱歉,是我思考不夠周全,那麼請兩位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再來迎接兩位,如何?從這裡到孟斐斯還有一段路,咱們一同上路可好?」
陳無咎看了一眼佳莉斯,見她沒有異議,便爽快地答應下來。
這位沃瑪神殿的年輕祭祀多羅那.喬攔住陳無咎的位置距離沃瑪王國的首都孟斐斯城尚有一大段路要走,看來他是專程趕來這邊迎候陳無咎的。正好此時大家順路,陳無咎也毫不客氣地接收了他的好意。
多羅那小聲吩咐了幾句,立刻從他身後上來幾個膚色黝黑的奴隸從陳無咎手中接過沙駝,清閒的陳無咎與佳莉斯則走在前面和多羅那祭祀並肩而行。
陳無咎和多羅那.喬攀談了一番,對他的身世有了一個大概的認識,這位年輕祭祀是戰爭孤兒,從小被沃瑪神殿收養,負責指導他的老師正是如今的神殿大祭司殿下。
據洛桑學院收藏的資料記載,沃瑪王國建有十八座主要神殿,分別供奉著荷魯斯神系的諸神,一般神殿的負責人稱為「拉蒙」,意思是神的侍者,而掌控上美尼斯地區與下美尼斯地區的兩位大祭司則被稱作「薩法薩多」,意為神的代言人。
由於下美尼斯的人口與經濟都佔據著絕對優勢,兩位大祭司中歷來以孟斐斯城的下美尼斯大祭司為首,因而他的社會地位十分尊貴,甚至大大超過作為世俗權利象徵的法老王。
每一任法老王都是終身制,前任法老王死後由貴族評議會選出新的繼任者,然而這位名義上的世俗統治者在覲見代表最高神權的大祭司殿下時,尚且要行跪拜大禮參見,沃瑪神殿大祭司的威勢由此可見一斑。
想到這裡,陳無咎又仔細看了看今年不過十幾歲的多羅那。
這位少年得志的沃瑪祭司倒也算得上是一位系出名門,日後前途無量的才俊了,大家做不成朋友,也不要輕易得罪他,思及此處陳無咎在談吐間不由得又加了幾分謹慎。
談話間,前方綠樹芳草掩映下,孟斐斯城金黃色的城牆已經近在眼前。陳無咎不想再和多羅那糾纏下去,便停下腳步,施禮說道:
「多謝祭祀大人帶路,我還有一點私事尚需處理,就先告辭了。」
多羅那.喬客氣地與陳無咎道別之後,陳無咎便帶著佳莉斯和自家的駝隊徑直走進城中。善於察言觀色的佳莉斯早知陳無咎是找借口甩掉跟屁蟲,在一旁望著陳無咎,哧哧一聲笑了起來。
陳無咎先是冷哼了一聲,隨即他也跟著佳莉斯哈哈大笑,隨後說道:
「沃瑪王國我是人生地不熟,你來指點我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