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礦工們擔心的東西真是某種來自不見天日的地下世界的超級怪獸,那麼連陳無咎都不能確定這種威脅的恐怖程度,究竟會達到何種地步。
遵循與地面世界完全不同的另一套生存法則,地下世界裡的任何一種生物都是非常恐怖的殺手,那裡根本就和地表有著天壤之別的世界。
諸如惡名昭彰的卓爾精靈信奉著她們的主神蜘蛛女士羅絲,喜好以血腥殺戮和陰謀暗算同胞而取悅自己的神明,固然卓爾精靈是地下世界最強大的勢力之一,但作為單獨的生物個體,在地下世界裡即便如卓爾精靈這般冷血無情的強悍生物,也還遠稱不上恐怖二字。
某些並不具備足夠智慧的大型魔獸,在食慾驅動下展現出的戰鬥力足夠寫成一套大百科全書那般薄厚的恐怖小說供人閱讀。萬一彼得羅夫有幸撞見一個半個的已非吳下阿蒙的陳無咎實在想不出來他存活下來的幾率有多高。
片刻之間陳無咎已經思考了事態發展多種可能性,隨即朝著中年男人說道:
「彼得羅夫那傢伙不會是魯莽得自己一個人下去探索吧?」
知道陳無咎在擔心什麼,中年男人哈哈大笑起來,說道:
「請放心,這次接手任務的冒險者足有幾百人,就連伊特魯裡亞聯邦那邊的許多資深冒險者聽說格拉茨的事情,也趕來參加調查,彼得羅夫是最後一批進入礦井的冒險者。」
聽到這個回答,陳無咎安心了不少,在得知彼得羅夫大約五天後會返回地面之後,陳無咎又坐了一會就跟老闆打過招呼,獨自離開了。
隨後幾天,陳無咎一直待在附近一家環境乾淨的小旅館死活不肯出門,格拉茨極端惡劣的空氣質量讓他感到窒息,而天生嗅覺就比人類敏感得多的布拉挈狼赫拉德更是整天一副病泱泱的樣子,見了它平時最喜歡的烤肉都提不起精神來。
過了幾天,百無聊賴的陳無咎忽然想起自己可以做點什麼事情來改善呼吸的空氣,於是又出了一趟門,半天後帶著一大包東西回來,繼而開始忙著閉門造車。
幾經努力,陳無咎裝備上了自己的新作品,這才大搖大擺地走出房門,全然不顧周圍路人投來好奇地目光,朝著酒館方向走去。
這幾天時間陳無咎沒有白白浪費,參照原世界防塵口罩的功能和原理他開發了一個呼吸過濾裝置。這個古怪的小玩意起初設計成了最簡單的豬鼻形狀,空氣過濾功能姑且不論,單是陳無咎對著鏡子比量過自家的形象之後便已感覺甚是有礙觀瞻。
大感失望的陳無咎把這個初次試驗品稍加改動後送給了同樣苦於空氣污染的布拉挈狼赫拉德去用,而他則另起爐灶,一切工作從頭來過。
人類對於產品內在優良品質的喜好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陳無咎多花了不少時間製造出外觀改進型的防塵口罩,直到認為符合一般人類的審美標準以後,才戴著這個新發明出了門。
算一算時間,這一兩天彼得羅夫也該回來了,於是陳無咎準備去酒館打聽一下消息。
誰知到了小酒館卻他發現大門緊閉,髒兮兮的大門上寫著「東主有事暫停營業」一行字。歪歪扭扭的字體加上黑乎乎的木板底色,陳無咎研究了好半天才看出這句話的內容。看完告示之後,陳無咎不禁皺起眉頭,酒館的這個不同尋常的情況很可能與彼得羅夫有關。
好在陳無咎手頭有彼得羅夫家裡的住址,便一路打聽走了過去。不出陳無咎所料,此時彼得羅夫的家門外擠滿了圍觀的人。
大驚失色的陳無咎衝上去撥開人群一看,躺在擔架上那個全身纏滿了繃帶的倒霉傢伙正是可憐的彼得羅夫。
陳無咎向左右張望一下,看到了彼得洛夫的那位酒館老闆親戚,趕緊一把抓過他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
酒館老闆無助地搖了搖頭,說道:
「他們被魔獸襲擊,彼得羅夫受了重傷,神殿的牧師剛才來看過了,其他的傷勢不會致命,但是他的左腿恐怕保不住了。」
陳無咎愣了一下,隨即來到彼得羅夫的擔架跟前,俯下身體說道:
「彼得羅夫,我是陳,還記得我嗎?你的感覺怎麼樣?」
大量失血後,神智恍惚的彼得羅夫嘴唇動了兩下,似乎是認出了陳無咎,似乎想說些什麼,卻沒有力氣講出來。
眾人七手八腳地將彼得羅夫弄進房間,很快不相干的人便散去了,房子裡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個人。
早就憋著勁要給彼得羅夫治療的陳無咎打量一下周圍的幾個人,說道:
「請各位退後一些,我要給彼得羅夫治療傷勢。」
其他人都很奇怪神殿牧師都認為無法治癒的傷情,陳無咎這個突然出現的神秘人物能做些什麼,可是他們抵不過陳無咎的堅持,只得同意他為彼得羅夫治療。陳無咎解開了彼得羅夫身上血肉模糊的繃帶,發覺他的傷勢比先前預料的還要糟糕。
雖然那些大面積的皮外傷看似嚇人,實際很快就能痊癒,真正的問題並不在於此。
彼得羅夫的腰部和左腿上的幾處傷痕不僅深可見骨,而且傷口附近的組織顏色也起了某種變化,這很可能是傷口中毒的徵兆。
那些大面積的創傷和嚴重失血症狀得到了牧師的神術治療,不過神智不清的彼得羅夫恢復清醒尚需時日,當然無法開口講述他遭遇的危險來自何方,陳無咎也無法據此瞭解他所中的毒素究竟屬於哪種類型。
陳無咎湊近彼得羅夫血肉模糊的傷口以嗅覺感受了一下毒液揮發產生的味道,然後直起身子開始思考對策。
地下世界的危險無需多言,種類難以數計的魔獸中會分泌毒素的類型卻並不是很多,彼得羅夫身上的眾多傷口也訴說著戰鬥過程的艱苦。
一面檢索著腦海中的知識相互比對印證,陳無咎一面試圖縮小搜尋的範圍,他的種種努力最終將嫌疑犯鎖定在了一種可怕的魔獸身上。
彼得羅夫的矮人血統使他天生就對任意一種毒素有著很強的抵禦能力,如果說這種毒素可以對他發揮效力,那麼一旦人類遭到同類毒素侵襲,後果就會嚴重得多。能夠達成這種上佳效果的生物毒素,還需要攻擊方擁有足以穿透彼得羅夫身上那件精鋼鎧甲的巨大毒牙作為毒素的傳播媒介。
思來想去,除了恐怖的傳奇怪物毀滅昆蟲,陳無咎猜不出還有什麼生物同時具備上述這兩種能力,但是能夠明白毒素的種類,陳無咎的心情還是輕鬆了不少。
依靠論及鑽研魔藥學附帶得來的博物學知識,在這個魔法橫行的世界上,陳無咎稱得上是一等一的藥劑師和起碼半個煉金術士,即便是牧師神術都無法徹底分解的生物毒素,陳無咎最拿手的解毒劑就未必同樣不管用。
這一趟出門陳無咎沒有象從前一樣把全部家當都帶在身上,許多調和藥劑所需用到的工具和原料都欠缺。
陳無咎看了一眼一旁神色焦急的酒館老闆,從懷裡摸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羊皮紙和一根自製的鉛筆,草草寫下了需要的物品,然後遞給他說道:
「我需要這上面的東西,能盡快弄到嗎?」
中年男人接過陳無咎羅列的清單草草地看過一眼,點頭說道:
「應該可以找到,你什麼時候要?」
回身看了一眼彼得洛夫,陳無咎說道:
「那當然是越快越好,你身上的錢夠買下這些東西嗎?」
中年男人咧嘴一笑,說道:
「開什麼玩笑,這些東西通通加起來也不值一個銀克朗,你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他離開以後,陳無咎觀察了一下彼得羅夫的呼吸和心跳情況,發現這位老兄果然是皮糙肉厚的肉盾典範。
看似遍體鱗傷的彼得羅夫其實只有左大腿肌肉組織幾乎被外力完全撕裂的這部分傷勢最為嚴重,這種傷勢必須進行一次外科手術縫合,不懂外科的陳無咎實在無能為力,而其他的外傷都不礙事。如果不是血液中的毒素在發揮麻痺中樞神經的作用,相信他現在應該已經清醒了。
不多時,中年男人氣喘吁吁地捧著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了,看來找齊這些東西的確不是很容易。
早就有些等得不耐煩的陳無咎道了一聲謝,便從他手中接過這些旁人看不懂用途的東西自己一個人跑到旁邊開始忙活起來。這種專業性很強的活,屋裡的幾個外行這輩子是沒什麼指望看明白了。
所謂術業有專攻,陳無咎從來到這個世界就一直在擔心哪天不小心就吃錯東西中毒掛掉,故而時時刻刻小心提防。結果無心插柳柳成蔭,現在他在毒理解析方面頗有心得,隨手調配出的解毒劑也具有一流水準。
輪到給彼得羅夫用藥,陳無咎自然又比平素多用了些心思,二十分鐘後就拿著一大杯烏漆麻黑的液體走到彼得羅夫病床前,小心地用湯匙灌他喝了下去。
放下藥罐子,陳無咎拭去額頭上的汗水,向周圍的人說道:
「沒事了,他身上的毒素最遲明天早晨就會分解,我先回旅館休息。」
放下心事的陳無咎這一晚睡得十分踏實,彼得羅夫是陳無咎來到這個世界後與其交往的第一個智慧生物,遵循自己一貫的作人原則,陳無咎理所當然地將彼得羅夫作為朋友來看待,因此陳無咎很高興能夠幫到他。
第二天清晨,陳無咎剛起床,旅店的老闆就趕來通知他,酒館老闆正在外面等候。
心生疑惑的陳無咎穿戴整齊後,吩咐赫拉德好好待在旅館裡不要惹禍,然後便走出了旅館房間來到門口,果然看到了酒館老闆和另外兩個不相識的陌生人站在外面。
猜不出這些人的意圖,陳無咎躊躇了一下,還是主動過去打招呼,說道:
「你好,彼得羅夫還好吧?」
酒館老闆笑著拍了拍陳無咎的肩膀,說道:
「全靠你的解毒劑效果驚人,他現在已經好多了!哦!我來引薦一下,這兩位是礦業協會的執行官,這位是韋德.斯皮爾先生,這位是拉夫羅夫.格蘭特先生。他們兩位來找您的原因是」
這位被酒館老闆稱為韋德.斯皮爾先生的紅頭髮年輕人性子似乎比較急,他無禮地打斷了酒館老闆的介紹,搶先說道:
「我猜閣下已經知道這次參加行動的冒險者傷亡慘重的消息,那種奇怪的毒素無法使用神術完全驅除,我們目前迫切需要大量的解毒劑來治療傷員,希望您能夠出售給我們一些解毒劑,當然如果您同意出讓配方的話就更好了,我們礦業協會是決不會吝惜金錢的。」
不等陳無咎表態,那位略顯老成一些的拉夫羅.格蘭特先生也站出來幫腔,說道:
「既然您能調製出相應的解毒劑,想必這種毒素的來源您也一定猜到了。我們也無意隱瞞閣下實情,現在需要很多解毒劑來備用,新組成的討伐隊沒有攜帶足夠的解毒劑就出發,恐怕他們的下場不會比前次的那些冒險者好多少。希望閣下體諒我們的難處,不要拒絕這個要求。」
陳無咎天生就是吃軟不吃硬的主,如果這兩個人一上來就擺出趾高氣揚的架勢提出購買要求,桀驁不遜的陳無咎肯定不會去搭理他們兩個,但是對方擺出哀兵的陣勢來陳無咎便有些為難了。
面有難色的陳無咎看著這幾個人,苦笑著解釋說道:
「不瞞各位,這個特效解毒劑的配方我拿出來給你們,恐怕各位也用不了,要一次生產幾百瓶解毒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確實很為難哪!」
見陳無咎沒有一口回絕這個建議,紅頭髮的年輕人韋德搶前一步,說道:
「閣下製造解毒劑所需的各種原料和人手全部由我們來負責提供,您只要製造出足夠的解毒劑,我們可以一次性付給您五百G,不!一千G的酬金,這回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吧!」
對方把話講到這個地步,陳無咎實在沒有推脫的理由,只得點頭說道:
「那好吧!什麼時候開始?」
勝利在望的韋德.斯皮爾和拉夫羅.格蘭特相視一笑,然後齊聲說道:
「當然是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