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前段時間連續的劫難已經把阿利斯這一輩子的霉運都給耗盡了,一行人馬在折返巴亞馬雷的旅途中一切事情都顯得極為順利,甚至連稍微兇猛一點的野獸都沒碰到幾隻。
整天無所事事的陳無咎默默地跟隨在特遣隊浩浩蕩蕩的隊伍中,當穿過了修築在群山之間曲折蜿蜒的道路,在十天之後,他們來到特蘭斯瓦尼亞的都城巴亞馬雷城外。
這座城市的歷史最早可以上述到古代魔法王國時代,那時的巴亞馬雷只是魔法王國西部的一座軍事要塞。
從東方向西面望去,夕陽西下時,陽光的餘暉映照在城牆上,巴亞馬雷恍如一尊冰雕玉砌的工藝品。高聳雄偉的城牆與兩側隆起的山勢巧妙地融合為一體,完全封閉了這條寬敞的山間谷地,甚有一股風雨不透的架勢。
這座城市古老城牆全部是用大塊經過精心切割打磨的雪白花崗岩砌造而成,石塊與石塊之間以青銅熔汁灌注連接,真可謂堅不可摧。
巴亞馬雷美觀卻又厚重堅固的牆體足以抵禦任何一種已知的攻城武器襲擊,就算是殺傷力驚人的傳奇魔法也不見得能產生多大破壞效果。
據說早在當年巴亞馬雷剛剛修建完成的時候,魔法王國的魔導士們驗收工程質量時便有過這樣聽上去十分聳人聽聞的舉動。別人或許以為這只是謠傳,但是陳無咎卻清楚的知道這不是空穴來風,古代魔法王國的驗收制度的確如此嚴格,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在巴亞馬雷以西的廣闊土地上,無論其居住者是同屬於人類,還是非人類的其他智慧種族,一律都被魔法王國的統治者們視為不開化的蠻族,而嚴加防備。巴亞馬雷存在的主要意義就是防止這些野蠻人越過邊境,肆意掠奪魔法王國西北部富庶的鄉村和城市。
當年修築在巴爾喀仟山脈北麓寬闊山口上面的巴亞馬雷城原本是一座典型的要塞都市,以駐紮軍隊和便於防守為第一要務,自然不利於城市的長期發展。
特蘭斯瓦尼亞公國建立後,作為都城的巴亞馬雷吸引了大量的人口遷入,於是這座雄偉的城市很快就被飛速增長的人口撐暴了,不得已只能另外擇地開闢新區緩解飛速增長的人口壓力。
現在的巴亞馬雷城朝著西北方擴展了許多,那些沿著山勢修建起來的建築物層層疊疊,一直延伸到平原地區。
巴亞馬雷原本的舊城區已經不再作為普通居民區來使用,只有特蘭斯瓦尼亞大公的宮殿和少數達官貴人們的居所集中在巴亞馬雷的老城區。騎在馱獸背上的阿利斯自豪地向陳無咎介紹眼前這座特蘭斯瓦尼亞人為之自豪的偉大城市。
大概也只有在這一刻,阿利斯眉梢上似乎凝固了的憂愁才會散去一會,陳無咎望著阿利斯英俊的面龐才能察覺到這種不經意的變化。
「我們現在看不到整個城市的全貌,有機會的話我請你去古代法師塔的最高層參觀,在那裡可以將巴亞馬雷的風光一覽無遺。」
阿利斯身上的裝束早已換成了青年貴族出遊常見的光鮮皮甲,口中說著城市風貌,心思卻已慢慢轉移到了居住在這座城市的人身上。
既然生在帝王家,那麼親人就是敵人,這是永恆不變的宿命。
抱著同情的心態陳無咎瞟了一眼阿利斯,苦笑著說道:
「別太難過,其實你也只是為求自保罷了。」
陳無咎此言一出,阿利斯剛剛還掛在臉上的些許笑容便煙消雲散。
沉默了一會,阿利斯冷冷地說道:
「他們還想怎樣?從小他們就叫我小雜種,交給養母撫養長大的我,甚至都記不得自己親生母親的長相如何,莫非他們真的以為坐上那個位置就是人生最大的成功嗎?現在他們還要除掉我,恐怕不僅僅是因為父親要把那個原本應當屬於他們這些血統高貴的人的寶座交給我這個低賤的混血兒,其實他們早就想要殺我了。」
陳無咎沒有說話,他知道阿利斯不需要別人的勸慰,自己只需要做好一個讓人放心傾訴心聲的對象就行了。
一直跟隨在陳無咎和阿利斯身後的科爾比.夏默催動坐騎上前,說道:
「閣下,我們已經到了,您應當馬上入宮覲見大公殿下!」
對於陳無咎這個來歷不明而又能得到阿利斯極大信任的人,科爾比出自本心地感到不悅,可他既然已經宣誓效忠於阿利斯,那麼阿利斯的一切決定就是科爾比.夏默作為一名騎士理應遵從的命令。
以騎士的儆紆g松U罡絲盤醯目貧?夏默只能忍耐陳無咎這個不受歡迎的人繼續存在下去,大不了權當他如透明空氣一般視而不見,本就無意與科爾比一爭短長的陳無咎也很識趣地抱持著兩人之間的距離。
反正著力扶植阿利斯的勢力發展是陳無咎既定的主張,至於說日後能夠得到什麼好處,陳無咎根本不擔心一國之君會在獎賞幫助自己登基的有功之臣方面小氣。如果連這點對於上位者最基本的要求都做不到,那阿利斯的器量也只配當一個鄉下土財主。
同樣當作科爾比.夏默是透明人一樣,陳無咎神情淡然地說道:
「先去見你父親是對的,不過在那之前我們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情緒一直很低落的阿利斯聞言精神一振,說道:
「什麼事情會比見我父親更重要?」
故作玄虛的陳無咎摸了摸已經癟癟的肚子,一本正經地說道:
「先吃飯!」
一個小時後,在旁人眼中已是酒足飯飽的陳無咎正坐在巴亞馬雷城內一家中檔餐館的角落裡。
陳無咎的手雖然在撫摸著身邊憨態可掬的長毛獵犬,而他的視線卻游移不定,來回打量著餐館中的用餐者,一副紈褲子弟出外遊獵歸來的模樣。
坐在陳無咎旁邊的兩個人,正是身材顯得瘦削的阿利斯和壯實得像一堵牆的科爾比.夏默,他們兩個都在默不做聲地吃著東西。
事實上他們倆早已食不甘味,在餐館裡剛聽到最新的消息是阿利斯的父親拉凡迪諾三世病危多日。說得更直白些,就是只差嚥下最後一口氣了,而阿利斯的兄長們已是個個摩拳擦掌等待著角逐這個大公寶座,巴亞馬雷正是滿城風雨之際。
「恐怕此時城中的酒館已經佈滿了你兄長們的眼線,也只有這種高不成,低不就的地方才不會被人過多關注。阿利斯,現在我們該考慮下一步的行動了。」
說完這句話,陳無咎喝下一口廉價的紅葡萄酒,接著毫無風度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酒水。
對於陳無咎而言,大多數的酒類品質無分好壞,唯有酒精含量高低的小小區別而已。長途旅行後本該痛飲一番烈酒,然後美美地睡上一覺,但眼下形勢逼人,需要時刻保持住清醒的頭腦準備應變,他只得喝點紅葡萄酒暫時將就了。
拉凡迪諾三世之所以會選中科爾比.夏默去通知阿利斯,原因就是他絕對是一個純粹的軍人,對於政治和陰謀這潭混水他瞭解的很少。
依靠軍功攀升到今天的位置,只是因為科爾比.夏默能夠充分領會上級的命令,並且予以堅決執行的緣故。要他從紛繁複雜的局面中理清頭緒制定合適的計劃,這實在太難為他了。
於是科爾比.夏默以一種懇求似的眼神望著阿利斯,希望他不要將這個棘手的任務攤派到自己頭上。
好在阿利斯也沒打算這樣作,他直接看著陳無咎,一隻手拄著下巴,微笑說道:
「陳,說說你的想法吧!我猜你一定有了計劃。」
陳無咎一隻手撫摸著下巴上新冒出來的一層鬍子茬,似乎是漫不經心地說道:
「沒有計劃,眼下的變數太多,根本作不出計劃來,不過我知道下面該作些什麼了,我們要爭取天時。」
如同聽天書一般的阿利斯和科爾比.夏默面面相覷,什麼叫天時?適才忽略了彼此之間存在的巨大文化差異,陳無咎只得補救說道:
「如果你老爸現在就死了,恐怕那些家產一定沒有你的份,如果他能多堅持一段時間,為你撐腰,那我們取得優勢地位的把握可就大多了。」
恍然大悟的阿利斯苦著臉,說道:
「我父親已是垂危病人,咱們能有什麼辦法?宮不,家裡專門請來的牧師和醫師都說不行,難道你能治好他嗎?」
見阿利斯不能領會自己的意思,陳無咎連連搖頭,不以為然地說道:
「當然不是,我又不是專職大夫,怎麼可能治好你老爸的病。倘若只是要讓一個重病在身的人多活上那麼幾天,我想應該還是可以做到的。」
阿利斯大喜過望,一把抓住陳無咎的手,說道:
「那就全拜託你了。」
陳無咎微微一笑,說道:
「好說,不過首先得讓我接近你父親,才好對症下藥,不然我的手段再高明也是白搭。」
聞言,阿利斯當即愣住了,滿面皆是難色。
平常時候外人要覲見老大公倒不是一件難事,只是現在病入膏肓的拉凡迪諾三世如風中燭火,時刻都有人陪護,作為老大公的親生兒子去探望父親的病情,阿利斯去倒是不成問題,可像陳無咎這等無官無職的閒人再想接近拉凡迪諾三世那可就難比登天了。
望著阿利斯痛苦德表情,陳無咎輕歎了一聲,說道:
「既然是難辦,那唯有從長計議了!唉!先拿著這瓶蘇生水去灑在你老爸身上。試試看,能否能讓他清醒一段時間,爭取讓他點頭召見我們,事情就好辦了。」
阿利斯接過陳無咎稱為「蘇生水」的一瓶魔法藥劑小心翼翼地放入懷中,說道:
「那好,我先去看望父親,讓科爾比陪著你在城裡遊覽一下,順便看看是否還有我們不瞭解的事情正在發生。」
他們一行人分作兩路,阿利斯依照陳無咎的計劃前往冬宮,而扮作商旅的陳無咎則和科爾比.夏默開始在巴亞馬雷城中參觀。而阿利斯與兩名同伴分手之後,先折返到城外匯合全副武裝地特遣隊,這才大張旗鼓地正式入城。
拉凡迪諾三世在尚能保持頭腦清醒的時候下達命令,讓所有的繼承人集中到冬宮居住,這一方面是為了能限制他們的行動自由和串聯收買權利人物的用意,此外也有幾分為心目中的理想繼承人阿利斯爭取時間的想法。
可是自從拉凡迪諾三世病情加重以後,平日裡肅穆安詳的夏宮就變成了繼承人們唇槍舌劍的戰場。
心事重重的阿利斯剛踏入夏宮的大門便聽到一陣嘈雜的吵鬧聲,循著聲音看去,前面壁壘分明的幾大陣營正在相互叱責對手的繼承資格,這些天皇貴胄們也放下了作為貴族的矜持與禮數,親自肉搏上陣,眼下的場面真是好不熱鬧。
當突兀出現在門口的阿利斯吸引了眾人的目光,頓時他也身不由己地捲入了這場爭鬥的漩渦,這便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含義所在。
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首先站出來發難,用一種譏諷的語調說道:
「哎喲,這不是老頭子最喜歡的小兒子嗎?怎麼,看老頭子不行了,急著跑回來分家產?」
阿利斯白皙如雪的面頰迅速閃過一道紅暈,頓時迷茫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先是冷笑了一聲,阿利斯隨即反唇相譏說道:
「是啊!好歹我也是父親的親生兒子,不像某些人究竟是與不是,這個可實在不大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