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陳無咎蜷縮在牆角里睡得昏昏沉沉之際,忽然聽到身旁有人叫嚷著什麼。
警惕性甚高的陳無咎立刻從夢鄉中驚醒過來,一直壓在身下的右手也在第一時間拔出了軍刀。完全清醒過來之後,陳無咎沒有發現什麼危險,在黃昏餘暉映照下的廢墟一片死一般的寂靜,那陣莫名其妙的聲響四下張望找不到來源。
很快陳無咎又聽到了那種語速很快聲調高亢的聲音,低頭一瞧才曉得原來是睡在旁邊的這位仁兄做夢說著胡話。
假如人類的肌體失血過多,就會長時間陷於昏迷狀態以減少能量消耗促進傷勢痊癒,想不到這個醫學常識拿到異世界也能通用。地上的傷者自從被陳無咎救下,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甦醒的徵兆,倒是陳無咎聽不懂夢話講了足足一籮筐。
陳無咎望著這個人一皺眉頭,已經插手救了這傢伙,當然沒道理中途放棄,可是他的出現卻打亂了陳無咎的遠足探索計劃,這次籌備多時的行動說不得只能考慮放棄了。
確定下行動方向,陳無咎開始思考自己的問題。既然這一帶既然生活著雙足飛龍那樣兇猛的怪獸,那麼絕對不宜久留,何況一路走來沒發現適當的食物和飲水補給地點,只能先回到水潭邊的營地再說。
臨時拼湊了一個擔架,陳無咎只得委屈一下充當車伕的角色,將擔架的一頭固定在自己身上然後拖著這位傷者前進。
多虧陳無咎平時有充分鍛煉過體能,不然光看這位的身板和份量就能嚇昏過去。
經過七個多小時的艱苦努力,陳無咎趕在下一個日出來臨之前,拖著沉重的擔架回到了自己的老巢半山營地。
這時候氣喘吁吁的陳無咎感覺自己剩餘的體力實在不足以搬動這位仁兄上山,只得在山腳下尋了一塊乾燥的土地臨時搭建成一處建議窩棚給他充作住所,而陳無咎自己就趕緊回家睡覺了,這種純粹的體力活實在不是一般人能幹的
一星期後半山營地
陳無咎帶回來的這位傷號終於能自己隨意走動了,雖說他整天嘴裡嘟囔的話陳無咎一個字都聽不懂,但是這並不妨礙陳無咎瞭解到他對自己救助的感激之情。有時候一個充滿真誠感激的眼神所能夠傳遞的信息遠比詞藻華麗的言語更加透徹,不過聯繫到日常生活中的瑣事,這種雞同鴨講的事情就不大好玩了。
接下來的幾個月裡陳無咎每天主要的任務就是學習對方的語言。這倒不是什麼難事,指著同一件東西,比如石頭和樹木,然後對方講出讀音,然後陳無咎依樣畫葫蘆跟著學舌就成了。
於是每天和這位自稱彼得羅夫的人交談就成了陳無咎必修的功課。
可惜學習一般的名詞好解決,只是那些與抽像概念有關的辭句卻非常地有難度,譬如回憶、思考、分析之類的名詞就不是這種笨辦法可以搞定的了,所以陳無咎對於自己本地語言的掌握程度仍然是心中無數。
殊不知他這種超卓的語言天賦已經叫彼得羅夫嘖嘖稱奇了,大陸通用語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必須學會的語言。許多屬於人類種族的部落或者國家都有各自一套拗口難懂的方言,更不必說那些非人類種族了。
若非有遠行或者經商的必要,一般人不會主動去學習這種拗口的通用語。陳無咎能夠在這麼短時間內掌握住通用語的基本語法和大部分單詞,著實叫彼得羅夫驚訝了一回。
說來湊巧,陳無咎的長相很像是遙遠北方冰原部落的居民,有著先入為主想法的彼得羅夫根本就沒有懷疑陳無咎的來歷。
從兩個人可以用蹩腳的言語溝通開始,他就不停地用言語熱情感謝了陳無咎的幫助,同時彼得羅夫也不免要問到陳無咎何以淪落到這個鬼地方來。
陳無咎深知一個道理,一個人如非有絕對的必要,否則不能隨意撒謊,因為一個謊言只能用更多、更大的謊言去圓謊,最終的結果將是一團糟,因為沒人能記住自己撒過的每一個謊,最後只能是自食其果。
深諳撒謊技巧的陳無咎索性將所有自己無法解釋的問題都推到了受傷失憶這個無比深奧的問題上面,堅持說自己早已將過往的事情全部忘得一乾二淨,當然就更不可能回憶起自己的出身來歷。
很快陳無咎便想起詢問彼得羅夫來到這個地區的原因,對此毫不諱言的彼得羅夫十分坦率地說道:
「我是一個好的冒險者,也是一個好的賞金獵人,這次的任務是搜尋失落的魔法文明遺跡物品,所以我來到這個鬼地方!如果不是有一半矮人血統,可以從那奇塔山脈的地下洞穴抄近路過來,這塊遺忘之地可不是那麼容易靠近的。」
通過彼得羅夫講述他的生活往事,加上陳無咎在一旁不斷的追問感興趣的問題要點,隨著時間的推移,陳無咎對腳下這片荒涼土地情況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實在很難叫人想像,這片處於群山環抱之中,而且生長著大片原始森林的土地居然曾經是整個大陸上最繁華的國度之一,不過當陳無咎想起那些荒廢的城市和寬闊的道路工程,還是接受了這個事實。
遺跡這個詞,很好理解,不就是那些大片的廢墟麼!但是遺跡前面的幾個音節陳無咎可一點都沒聽懂,這種抽像的名詞他只能依靠上下文之間的關聯性來進行揣測。
篝火旁的陳無咎陷入思索時,下意識地用樹枝撥打著火堆,然後說道:
「彼得羅夫,現在你的傷勢好得差不多了,還要去尋找那個什麼遺跡嗎?」
捋著濃密的鬍鬚,彼得羅夫咧著大嘴,搖了搖頭,大聲笑道:
「不用去了!我拿到了需要的東西,而且比起那些真正可怕的傢伙,那頭雙足飛龍只是一道餐前開胃小菜。」
儘管本著矮人族的驕傲,彼得羅夫一貫都宣稱自己無所畏懼,但是這個時候陳無咎仍然能夠從他的眼神中窺見了恐懼這種情緒的存在。陳無咎並不會因此瞧不起彼得羅夫,諸如噴火大蜥蜴那樣的恐怖生物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就算一個人為此而感到恐懼也並不是一件丟臉的事情。
說到這裡,彼得羅夫突然止住笑容,鄭重其事地說道:
「老兄,你和我一塊走吧!這裡實在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和侏儒們談談,一定可以把你帶出去。」
陳無咎知道那些傳說中生活在幽暗地穴中的侏儒不喜歡人類,非要帶著他一塊上路,彼得羅夫肯定得花上不少力氣說服那些腦袋頑固的傢伙。這還是仗著彼得羅夫是一個矮人族,換作是人類外貌的陳無咎去試探,一定會被侏儒們當成奸商用石頭丟得滿頭是包。
可是陳無咎總覺得自己還有可能回到原來的世界,也許唯一的機會就存在於這片奇異的土地上。
雖然事實上陳無咎也知道,這種希望的前景十分渺茫,但他仍然沒有放棄,面對彼得羅夫的好意,陳無咎猶豫再三之後,還是選擇了拒絕,說道:
「我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裡?在沒有想起來之前,無論走到哪裡都是一樣的,既然如此,我留在這裡也無所謂,反正已經習慣了,難道不是嗎?」
習慣了!這叫什麼理由!被氣得直翻白眼拚命拉扯自己鬍鬚的彼得羅夫聽見態度淡然依舊的陳無咎這般輕描淡寫底陳述理由,說道:
「以鐵錘與鐵砧之間閃耀的火花作證,我發誓這個世界上能習慣這鬼地方的人,普天之下也只有你這個怪物。」
繼承矮人族缺乏幽默感傳統,彼得羅夫沒有修辭誇張的習慣,此刻他們腳下的這塊土地一度曾是古代魔法王國的核心區域,但是一千兩百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永遠改變了這裡的一切。
原本豐饒的田野生長著荊棘,優雅的莊園被野獸盤踞,就連本地享譽大陸的葡萄酒也從此成了人間絕響。
遺忘之地一片在外面被人提及都要先向信奉神明祈禱宣洩恐懼的恐怖地方,陳無咎卻用到了習慣這種生活來形容,的確非常有諷刺意味。
自然對於瞭解本地的歷史和現在,陳無咎格外有興趣。篤信因果論的陳無咎確信,他會從原來的世界突然跑到現在生活的這個地方,其中一定有充分的理由。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經過前些時日與彼得羅夫一番溝通,陳無咎瞭解到遺忘之地的總面積大約三十萬平方公里,這裡的四面都被高聳入雲的山脈環繞,在通用語中叫做那奇塔山脈,翻譯成地球上的語言意思是監牢山脈。
這個古怪的地貌實際上是古代魔法王國魔導士團最終的作品,已經不是人力所能企及的成就。
在古代魔法王國覆滅前,派出的四百名最優秀的魔導士以犧牲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施展的祈願魔法發揮了預期中的作用,迅速隆起的地層改變了這片土地的本來面貌,達成了魔導士們臨終的願望,不讓那些來自其他位面的危險生物擴散到其他地區。
環形山脈雪線以上地區有著終年不化的冰川,空氣稀薄且遍地碎石,受到擾動的冰川隨時都有發生大範圍雪崩的危險。而且山脈上還生活著獅鷲、雷鳥這樣的大型猛禽,任何侵入它們領地的外來者都會遭到無情的攻擊。
而山脈腳下的兩側就是比冰川更加恐怖十倍的黑沼澤,在黑沼澤中生活著大量極富攻擊型的魔獸且不說。
僅僅想像一下要通過這片綿延幾百公里的爛泥塘,一個人連續多少天吃住都要在裡面。每天鼻子裡聞著惡臭的味道,雙腳泡在污水裡艱難行進,身邊時刻圍繞著各種熱情似火的吸血昆蟲,你就應該曉得進入遺忘之地這件事有多麼不容易了。
前往遺忘之地的唯一捷徑就是山脈下方,那些一輩子都生活在地下的侏儒們三百年前挖掘成功的朗多黎城。
這座新興的地下城市在包裹著遺忘之地的環形山脈和黑沼澤範圍以內擁有一個緊急出入口。
可惜侏儒們很不喜歡貪婪成性的人類,尤其是那些時刻惦記著竊取侏儒財寶的冒險者,也只有彼得羅夫這樣的地下種族混血兒才能贏得他們的信任,可以借道通過。
光是進入遺忘之地已經非常艱難,但是會叫魔法王國魔導士團都恐懼的異世界生物又怎麼可能好惹呢?
險些要了彼得羅夫性命的雙足飛龍,以及讓陳無咎變成炭烤活人噴火蜥蜴在遺忘之地的怪獸大家族之中都只是上不了檯面的小角色而已。那些真正令人恐懼的異界生物因為難以適應本地的環境氣候,多數時間裡都處在半休眠狀態,別說彼得羅夫,就算是常住本地的陳無咎也沒什麼機會瞻仰一下這些老大們的絕世風采。
固執的彼得羅夫堅持認為陳無咎應該和自己一塊走,在他看來,到這片土地臨時搏一搏尚可考慮,非要長期生活下去無異於自尋死路。
再次謝絕了彼得羅夫的好意,陳無咎的生活恢復到了老樣子,不過當彼得羅夫的身體完全康復提出離開的時候,平靜再一次被打破了。
趁著彼得羅夫養傷的光景,陳無咎從他口中打聽到了許多有價值的消息。比如說這片遺忘之地仍然存在著大量的寶藏,多數都是古代魔法王國居民們留下的私人財產。
當然最著名的寶藏則是失落的魔法王國寶庫,這個倒霉的國家在末日來臨前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搬走他們幾千年來積累的巨額財富,只能草草搬運到一處隱蔽的地點埋藏起來,然後幾乎所有的知情人都死在了那場可怕的災難中,從此這筆難以數計的財富就沒了下落。
時移事易,這些財寶和古物如今已成無主之物,身為賞金獵人的彼得羅夫就是衝著這些東西而來。
從雙足飛龍口中救下彼得羅夫之時,陳無咎救在他身上發現了一塊一尺見方,用途不明的金屬板,昏迷過去的彼得羅夫居然都沒有撒手仍然緊緊握住這塊金屬板。當時情勢危急,二人又無法溝通,陳無咎便將這個疑問拋在腦後。
現在彼得羅夫準備行囊的時候,陳無咎剛好又一次瞧見這個東西,一直不懂彼得羅夫何以如此重視這件東西,於是能夠猜到幾分緣由的陳無咎藉機開口詢問,說道:
「彼得羅夫,這塊金屬板應該就是你說的任務物品吧?」
矮人對朋友歷來是以坦誠和熱情而著稱於世的,這方面彼得羅夫也不例外,陳無咎的問題他不加思索便回答說道:
「沒錯!這塊金屬板是魔法王國國立煉金術學院的遺物,冒險者工會任務標價2500g!不過這玩意到底用來作什麼,我可就說不上來了,大概只有正牌的煉金術士才曉得。」
「煉金術」這個詞太過抽像,陳無咎實際並沒有聽懂,反正事不關己他只是隨口一問,不知道也就算了。望著彼得羅夫,陳無咎一笑,說道:
「不說閒話了,讓我送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