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盈步走過去,雲佳才發現我來,手中不覺停下只有餘音裊裊仍迴旋在耳畔,她頗是驚訝道,「皇后娘娘!」
我只是隨和道,「這些日子沒聽你彈琴,一時倒是想念。」
一陣風撫過,小池塘上水波瀲灩。
雲佳只道,「多謝娘娘相信臣妾,那日撞傷娘娘了。」
我淡然一笑,指著小腹故作嗔怪道,「可是,差點將本宮的肋骨撞斷。」
雲佳斂容跪在地上,滿是愧疚的道,「臣妾該死。」
我扶她起來,頗是深遠的道,「莫要輕言生死,有時候活著比死難的多。」
我仰頭望著頭頂的天空,那天空湛藍澄淨如一泓靜水,只是這富麗堂皇的皇宮卻是無比寂寥的牢籠。
雲佳柔柔的聲音帶著幾分試探道,「娘娘恨臣妾嗎?」
我微微挑眉,「恨?若是不信你,我也不用擋在那柱子前讓你做肉柱撞。」
她斂容道,「臣妾那日在娘娘那裡得蒙聖寵,皆因在娘娘宮裡,是臣妾與娘娘分享了皇上。」
我暗暗思忖莫不是當日我幫了她。所以她不願承寵來分享楊廣?而一直以來我只以為她是不願攪進這宮廷是非裡而已。
我溫言對她道。「皇上雖然是我地夫君。但從來不是我一人地。也是眾姐妹地夫君。」
她依舊斂容道。「臣妾知道不應懷疑娘娘地德工。可自古女子地心願便是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這句詩出自卓文君作給司馬相如地《白頭吟》。怎奈卻完全不符我對楊廣地心意。
我依舊含著淺笑道。「世人自然都是希望愛情如那天空中地皎月。只是皇上是皇上從不是任何一個人地。他是黎明百姓地。一直以來是妹妹多心了。」我言盡於此。剩下地便要由她自己去參悟了。
雲佳依舊溫順。「是臣妾多想了。望娘娘恕罪。」
我淡然一笑,用手輕輕柔順了一下正紅的拽地長裙,「妹妹何罪之有,我們不過都是盡心侍候陛下而已。」
我望了望天色,「時候不早了,本宮要回去準備明日出行地事宜,這幾個月皇上與諸宮皆不在宮裡,回來的時候希望能聽到妹妹的喜訊。」這次除了品級比較低的妃嬪大多都已經在出行的名冊之中。雲佳是個聰明人想來定是能明白我語中的深意。
運河將錢塘江、長江、淮河、黃河、海河連接起來。使黃河流域長江流域逐漸成為一體。修建大運河是凝聚中國之舉。滿足了將已成為全國經濟中心的長江流域同仍是政治中心的北方連接起來的迫切需要。
當然也滿足了楊廣可以方便難尋的需要。
出巡那天,日將破曉,滿天竟是旖旎地朝霞。長聲號角吹響。蔓延在天際那樣豁達而氣魄。
江面上彩旗飄飄,氣魄非凡地長二百尺。高四十五尺,上下四層的雕刻成龍形地大龍舟。橫在江中仿若一隻移動的宮殿。船身上滿佈精緻地祥雲,龍紋雕花,漆了金,太陽漸漸大了遠遠望去閃爍著刺眼的流光溢彩,爍爍奪目。在龍船之後亦是規格稍遜卻同樣製作精良的隨船,約莫有幾千艘首尾相連,泊於龍船之後,遙望去一望無際綿綿不絕。
我與楊廣並肩而站,身後是一干穿著華麗,環珮珠環的嬪妃,再之後是隨行的王公大臣、僧尼道士,浩浩湯湯的人亦是望不到盡頭。
吉時已到,眾人跪地,山呼萬歲之聲此起彼伏。
楊廣與我今日皆是著了極是鄭重的金黃色禮服,他金冠素發,神采奕奕;而我明黃色,繡紋為金龍九條及鳳凰紋樣,間以五色祥雲點綴的禮服,頭上纍纍的鳳冠,我只覺要使勁撐著脖子才能頂的住那重壓。
楊廣以恰當的禮節輕扶我的肘與我上船,在外人看來這是極盡的榮寵吧,我們應當是一對璧人。
身後的眾人也按照品階各自登上後面的華船。
進了那船我才發現不僅外表華麗,裡面更是別有洞天,裝潢佈局簡直像把皇宮給濃縮了,甚至更堪精緻。
楊廣望我道,「愛後,可喜歡這?」
任我平日對這些再不在意,亦是也有幾分新奇的道,「這裡好漂亮啊!」
楊廣甚是滿意的一笑,「朕猜你也會喜歡。」
船緩緩而行,我輕輕掀起雕有**同春的雕花長窗上的鮫綃簾向外望去,夾岸種植了柳樹榆樹,此時正是新芽抽穗,上萬名縴夫拉著船緩緩前行,河岸上護衛皆是一身盔甲隨著船前行,我見其中一個騎著高馬負責指揮的,正是宇文化及,陽光像金子一般灑滿他的全身,他並未看到我,我心中一個惶然,慌忙拉下了鮫綃簾。
回頭只對楊廣道,「這聲勢還真是浩大。」
楊廣連上滿是驕傲的滿足。
靜坐無語,我便喚了秋蕊從內室端出茶具,茶盤中的細黃籐紗紙內包著玉螺天春,茶盞膩白恍玉瓷,其身純白似玉,隱隱透出一毫雨過天青的淺色。此時外面艷陽高照,斜溢進來的透過鮫綃簾卻是一片柔和的光芒。
茶湯煮沸的滾滾水聲點染著殿中的寂靜,盞中輕沫潔白如堆雪,清香盈屋。我將茶盞遞到他面前,柔聲道,「這聲勢雖極是映襯皇上的天威,可卻要耗費太多的民脂民膏。」
楊廣的茶盞本已靠近嘴邊,聞我這話卻又將茶盞放下,明顯話語裡帶著不悅,「我大隋幅員遼闊,物產豐富,朕乃天子,難不成皇后要朕破船簡行,那豈不是失了身份?」
我非無信之人,所做的只是想履行自己在獨孤太后臨死前的承諾,然曾經簡樸的楊廣自登基以來便是極度奢靡,簡直與從前判若兩人。
我不語,只是輕抿盞中的香茗,又復陷入沉默,只有那鎏金瑞獸香爐裡的龍涎香裊裊的飛散出薄薄輕霧。
他復拿起茶盞,亦是極優雅的喝了一口,聲音緩和了幾分,「婉婉烹的茶,果然是鮮香。」
我微微頷首,「皇上謬讚了。」
他又道,「今日皇后早起打理事宜也累了,皇后回房休息吧。」他如此下了逐客令。
我起身恭敬行了一禮,施展然退下。
我的房間,依然是雕樑畫柱,其中擺設裝飾極盡考究,突然聽到一聲清脆的童聲,「母后。」我回頭見是昭兒。
將他攏過來,輕輕用手絹給他擦拭鼻尖沁出的汗,嗔怪道,「這才剛入春,你就都跑出汗了。」
昭兒顯然抑制不住滿臉的驚喜對我道,「母后,這船好漂亮。父皇給我做的床好漂亮。」昭兒的房間就在我的隔壁,他拉著我過去瞧,裝飾佈局自然都是考究,那床卻是用完整的楠木雕刻成了龍的形狀,下面雕波濤滾滾,乍看上去就是一副蛟龍出海的樣子,而床身則是龍背,上鋪精緻的錦褥甚是精緻,乍看上去倒更像一件藝術品,難得他倒是對昭兒的事如此上心,哄得這小子這麼開心。
我哄他道,「昭兒今天也起的早,不如去小睡一會。」
他自然是高興,平日裡哄他睡覺又要講故事,又要答應他睡醒了給他吃芙蓉糕,今天卻因換了這床,自己那麼痛快的躺了上去。我輕輕給他蓋好錦被,輕哄他入睡,不多會他呼吸漸漸平穩便進入了夢想。
我讓奶娘好生照看。
回到房間,坐在那雕有龍鳳圖案的銅鏡前,船行的甚穩,甚是感覺不到在動。細碎的陽光打進來從鏡中望去幾分刺眼的白光,讓秋蕊將頭上繁重的頭飾卸下,脫下那繁複的禮服,換上玉色繡折枝堆花的襦裙,淺淺的湖綠色窄袖重蓮綾衣,臂間纏繞的披帛是薄薄一縷輕綃,繡著淡淡的一抹織金廣玉蘭花。濃密的髮絲以十二支純銀髮針牢牢束起,針尾皆埋在發間,只在陽光下才露一點銀亮的光澤,簡單的髮髻上只有一隻通體晶瑩的碧玉鳳釵,是一整塊上好的通水玉雕成,十分明艷,覺的清爽許多。
黃昏的時候楊廣命人來請我到船廳用晚膳,我換了一身櫻紅牡丹花紋襦裙,在本有的頭飾上又加了一隻金步搖,略施粉黛已事莊重。
夾岸的榆樹柳樹上皆都掛了綵燈,水波倒影,明月當空煞是好看。
到大廳的時候,那些花紅柳綠的嬪妃早已膩在了楊廣身邊,那大圓桌上擺滿了山珍海味,美酒佳釀。
嬪妃們見我來自然收斂幾分,拘束了幾分的行禮問安。
我坐在楊廣的側座,楊廣甚是得意的道,「這都是沿途的富商百姓為了表達他們對朕的崇敬獻上的佳餚。」
自然身邊源源不斷的響起嬪妃贊慕的聲音,
「皇上英明神武,自是萬民敬仰。」
「皇上是萬民的福祉,他們可以有這個崇敬皇上的機會,自是此生難得的福氣。」……
楊廣越聽越舒坦,於是舉起那翠玉雕的極盡透明的酒盞道,「來皇后,眾位愛妃如今不在宮裡自然不用拘禮,大家今夜不醉不歸。」
我只覺讓身旁圍的這些鶯鶯燕燕擾的頭疼,那酒入口極是香醇,我大口喝了好些,眼前的種種竟有幾分模糊,只餘那些鶯鶯燕燕們晃來晃去的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