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室,看到蘇雅正在悶頭悶腦的上網,對方媛的到來充耳不聞。方媛知道她怪自己沒有和她站在同一陣線上反對馮婧的入住,卻不點破,當什麼事都沒發生,依舊和以前一樣笑著叫她:「蘇雅,還在上網?快到時間了,不去上晚自習?」蘇雅頭也沒回:「不去。」「又在釣帥哥?叫他發幾張照片來看看。」方媛坐到蘇雅身邊,摟著她的肩。蘇雅在聊QQ,打字如飛,劈里啪啦,同時和幾個好友聊天,看得方媛眼都花了。「我說蘇雅,你就不能專心點?怎麼這麼花心,同時和這麼多帥哥聊?」蘇雅停下來,有些意味蕭索:「都是一群白癡,算了,不聊了。我去寫小說。」方媛只好站起來:「那我去圖書館,不打擾你了。多寫點,發了稿費請我去購物。」方媛收拾下課本,走出寢室,把門關好。晚自習一般都沒有老師,班主任也僅是偶爾來視察,缺課的現象相當普遍。現在的大學生,學業固然重要,但談戀愛、上網也是不可或缺的,就那麼點業餘時間不夠用,只能擠佔上課的時間了。這樣也好,最起碼,能來上晚自習的,大多數是想溫習功課的,不至於成為談情說愛的約會。方媛利用晚自習的時間去圖書館兼職,幫蕭靜整理圖書。實際上,蕭靜這兩年的身體越來越差了,他的工作幾乎都交給了方媛。幸好圖書館的另一個管理員體恤方媛,又是熟手,分擔得比較多,不然真夠方媛累的。今天,蕭靜的氣色卻很不錯。方媛來到圖書館時,他竟然整理完大部分圖書,還在進進出出地忙活。方媛怕蕭靜身體吃不消,趕緊上前幫忙。白天,蕭靜就一個人走到女生寢室去見秦月,現在又忙忙碌碌,彷彿痼疾痊癒了一般。蕭靜看到方媛進來,似乎很高興,扔下了手上的工作,也阻止方媛幫忙:「方媛,不要管這些,陪我出去走走吧。」方媛問:「那如果有人來借書還書呢?」蕭靜說:「管他呢,我都這種樣子了,還不能休息一下?」方媛想想也是,蕭靜重病在身,時日無多,一直悶在圖書館裡。難得今天有這麼好的興致,想出去走走,不好掃他的興。「那,好吧。」方媛去扶蕭靜。蕭靜拒絕了,豪氣沖天:「我這把老骨頭,還撐得住。」其實,蕭靜也只是剛到三十,長時間的疾病折磨,使他看起來更像個老人。兩人收拾了一下,把圖書館關了,漫步在醫學院的夜景中。晚風習習,涼爽宜人。月亮很好,斜斜地掛著,淡淡的橘黃,很柔和的顏色。校園裡不時有成雙成對的學生情侶,卿卿我我,燕語呢喃,風景這邊獨好。蕭靜感歎著說:「十多年了,醫學院還是老樣子。可是有些東西,卻永遠找不回來了。」方媛默默地看著蕭靜,不知怎的,心裡酸酸的。在某種意義上,她把蕭靜當作自己的精神導師。蕭靜的聲音忽高忽低,自言自語,含含糊糊。方媛側耳聆聽,隱隱約約是一首宋詞。再聽得幾句,已經明瞭,蕭靜正在吟唱的是,是蘇軾悼念妻子的《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對無言,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蕭靜要死了。方媛想。這個念頭在方媛的腦海裡是如此清晰地呈現。一路上,蕭靜都在吟唱詩詞,聲音低沉,憂鬱悲傷。從頭到尾,蕭靜都沒有提秦月半字,可他最難放下的,依然是秦月吧。終於,蕭靜累了,不再吟了,走向蘑菇亭,坐在石椅上。「方媛,你是不是覺得好笑?一個快死的人,還這麼多愁善感。」「不是的,我覺得,蕭老師,你很……」一時之間,方媛沒找到妥當的形容詞。「很可憐,對吧。」蕭靜幽幽地說。「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方媛連連否認。蕭靜苦笑:「你不用否認了。其實,還有一個人比我更可憐,她的下場,恐怕還會比我悲慘。我只希望,那一天晚點到來。」方媛怔住了:「你是說——秦月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