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賢坐在大帳中,時不時的咳嗽著,有那麼一陣他差點支撐不住想喊人。袖子上,胸前都是口中吐出的血,他想用袖子去擦,卻將那團團血漬擦拭的模糊一片,越顯得嚇人。
呆呆的看著衣服上的血漬,耶律賢從懷中取出早已寫好的遺詔拿在手裡。
他原本以為還能再多支撐些日子。這些年來,只要是舊病復發或是吐血,他都刻意的離小萱、離孩子們遠遠的,怕被她們看見,她們會擔心,會害怕。
燕燕,蕭言干死了,我也放心了。在你身邊最大的隱患,現在已經剔除乾淨了,在我死之前,我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些了。燕燕,我多想此刻你會陪在我的身邊,照顧我,可是我怕你看見我死,會傷心、會掉淚,所以我才會躲到這外面來。我死的時候,離你跟孩子都遠些,你和孩子們都瞧不見,就不會太難過太傷心了。
真的很喜歡聽你說,我愛你。我也一樣愛你,愛我們的孩子,可是老天卻沒有給我多餘的時間,再跟你和孩子們相處下去,對不起,朕只能陪你走到這裡。
深深吸了口氣,耶律賢對著門外喊道:「傳韓德讓、耶律斜軫。」
帳外站著的侍衛很快將命令傳了下去,不一會韓德讓與耶律斜軫,先後走進耶律賢的寢宮。進了寢室,看到身上有不少血漬的耶律賢,韓德讓大驚,忙說道:「臣去叫太醫。」
「不用了。你們兩個跪下。」
韓德讓忙與斜軫跪倒在地。
「朕知道朕的大限已到,為了不讓皇后娘娘、皇子、公主們擔憂,才會躲到這遠地方來。這次出京,朕沒有叫休哥來,是因為朕知道他與皇后的關係融洽,就算朕死後,他也不會做危害皇后的事情。你們兩個跟著朕也有些年頭了,朕待手下人一向不薄,朕要你們在朕死後,一如往日的扶持皇后和梁王,忠心護主,絕不謀逆。」
「是!」韓德讓、斜軫以額頭貼著地面,恭敬的答道。
將身邊的遺詔拿起,遞給他們,耶律賢說道:「這是朕的遺詔。傳朕的旨意,朕死後,由梁王隆緒繼承皇位。隆緒年幼,什麼事都還拿不了主意,對政務難免生疏,所有軍事、大事,均由皇后來處理,一切聽皇后令。」
「是!」
耶律賢喘息了下,然後看著斜軫說道:「斜軫,皇后娘娘待你一向不薄,很是看重你。為王,哪個不想多得幾個能臣猛將,為將,哪個又不想為明主效力,名揚天下。皇后雖是女子,卻是個明理的人,朕希望你能一心一意的輔佐皇后,不生二心,更不會串通他人謀反,傷害皇后。你是我契丹人,你該知道,找一個亂世的君主容易,找一個治世的明主,卻要難的多這個道理。」
「陛下,」耶律斜軫哭道:「斜軫謹記陛下的教誨,絕不敢有絲毫妄動之心。」
「嗯,你先出去吧。」
看著斜軫一邊落淚一邊走出寢室,耶律賢才對韓德讓說道:「你起來吧,坐。」
「臣不敢!」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麼拘束?」
韓德讓聞言,這才站起身來坐在一旁。
「咱們兩個就全當是拉家常了。」耶律賢說道:「朕知道你以前是燕燕的未婚夫婿,是朕將她強選入宮,拆散了你們的姻緣。所以,你心裡有恨就恨朕一個人,別去傷害燕燕和孩子們。」
韓德讓看著耶律賢,沉聲說道:「陛下,但請陛下放寬了心思。韓德讓一介武夫,哪裡有能配得上皇后娘娘的命。這些年來,得陛下、皇后娘娘恩寵,看得起德讓,委派德讓教導皇子、公主,識字練武,在臣心裡,臣非常喜愛他們,有怎麼會有要加害皇后娘娘,皇子、公主的想法和念頭?」
「韓德讓,知道朕為什麼一定要你來陪朕嗎?朕心裡總是惦記著,怕朕死後,你會因為痛恨朕,做出對皇后不利的事情來。」
韓德讓聞言,再次跪倒在地,說道:「陛下,韓德讓真有歹心的話,早在西京喜隱叛亂時,就可以做些什麼,何苦一定要等到現在?難道陛下還不相信我韓德讓嗎?好,我韓德讓以項上人頭來擔保,只要我活著一天,絕不做傷害皇后娘娘及皇子們的事情。若我有違此誓,五雷轟頂,萬劫不復。」
「朕還想知道,朕若死後,你是不是也會一如既往的對待孩子們和皇后,輔佐幼兒弱母?群臣之中,畢竟你與燕燕是舊識,怎麼也該對她有番情意。」耶律賢說完又是一陣長咳,驚得韓德讓再次起身欲喚太醫,卻又被他阻住。看著韓德讓,耶律賢強嚥下又湧上喉嚨的血液,說道:「朕不明白,你對燕燕的感情是什麼?若說喜愛,當年耶律璟狩獵燕燕時,你怎麼不求情勸阻,反而向她大吼?」
「當日,臣走到燕燕面前,對她說找個地方藏起來,這是臣當時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因為離燕燕近,又對她輕聲說話,怕會引起先帝疑心察覺,才會輕聲叮囑完又對她怒吼掩飾的。」
「呵呵」耶律賢聽到韓德讓的一番解釋,輕笑兩聲說道:「怪不得,怪不得,朕心裡的疑惑總算是解開了。朕一直想,你對她那麼凶,脾氣性格直爽的她,又怎能忍受你的暴戾,在朕提親時一味的要去找你。現在朕終於明白了,你有情燕燕有意,到是朕...」
「陛下,陛下何苦說出這番話來?」韓德讓眼圈泛紅,眼見耶律賢臉色越來越難看,身子越來越虛弱,心裡長久以來對他的那股恨意,頃刻間煙消雲散。
「朕這一走心裡還是放不下她,放不下孩子們,韓德...讓,你別讓朕...失望,要好好的..們...告訴燕燕...朕愛她...不管朕死後...她做什麼..不會生..律賢說到這裡,已經上氣不接下氣,身子慢慢向後傾倒。
「陛下!陛下!」韓德讓跑上前去,扶起眼睛已經閉上的耶律賢,急喊道:「太醫!快傳太醫!」
片刻後被急喚進來的太醫,也沒能挽回耶律賢的生命,乾亨四年九月,在遊獵地的耶律賢,永遠的離開了他深愛的皇后與皇子們,離開了人世。
消息傳出,震驚大遼境內外。對於農、貿、各方面均有起色,國內日漸繁榮的遼國來說,這無異是一記沉重的打擊。對於小萱和年幼孩子們來說,這更是一個驚天噩耗。
明明他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就離開了?想起他走之前的反常,小萱哭的紅腫的眼睛,再次蘊滿淚水。
聽著快馬傳來的消息說他離世了,她不信。看著韓德讓、耶律斜軫扶著他的靈柩,將他的屍身護送回京,她還是不信。看著呈上來的遺詔,她心裡依舊是不相信。
「開棺!」衝著眾人她吼道。群臣一片驚詫,全都看向這個此刻面若冰霜的新寡皇后。
「皇后娘娘,這恐怕...」老臣中站出室昉,皺著眉說道。
「朕說開棺!你們是聾子還是想抗旨!」小萱對眾人吼道,她就是不相信他死了,一定是他有了喜歡的女人,才騙她的。他其實是假死,去跟那個女人住在一起去了,這棺材裡一定是空的。耶律賢,你別想騙我!你別想把我和孩子丟在這裡不聞不問!
侍衛們眼見小萱發火,只得硬著頭皮將棺蓋打開。走上前,看著躺在裡面的的確是他,小萱心裡一陣刺痛,對著棺木說道:「起來啦,該上朝了。」
群臣頓時跪倒在地,齊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