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歸宿篇====回家
在漢中古道,兩支大軍終於相持起來,戰場已經擺開。深秋的季節,是收穫的時候呀。可惜現在除了夕陽依舊,一切都沒了。我腦海中想像著眼前的一切,歎息著這片泥土又要被鮮血沁透了,是的,這一切都應該結束了。雙方統帥都在凝視對方的軍隊,一場大戰即將開始了。
這時候我拍馬出列,帶著秦兵走向戰場。曹操大吃一驚:「趙羽,你……」
我沒有回頭:「魏王,此第一仗由趙羽來。」
不理他的反應,我們兩個來到戰場中,秦兵將手中的坐墊放好,回身從馬上取下案幾擺上。我慢慢將瑤琴放置在案几上,坐下輕拂琴弦。這種情形實在古怪,以至於雙方都沒有了任何反應。只聽的琴聲頓起。
我這時候的心中一片祥和,想像著斜暉照耀的夕陽,四面青翠的高山,信手而來。隨著思緒,我腦海中回想著我的三國路。初到的彷徨;和趙雲相識的歲月;和六個哥哥的相知;和孫策的相惜;和周瑜的琴笛和鳴;和曹操的相處。現在我的三國路終於可以走到盡頭了。多年的努力,多年的彷徨都可以結束了。
隨著我心情的起伏,琴聲也在不斷變化著,時而如潺潺細水流過天際;時而如清風細雨飄揚在空中;時而如彩雲跌蕩在上空;時而如瀑布衝擊著山巒;雙方的軍士聽著琴聲,都似乎忘記了這是在戰場上。我想著三國的英豪們,想著一個個猛將,想著身前身後和遠在江東的權謀者,這裡是英雄馳騁的地方;是展現個人才華的舞台,可它就不是我能生活的地方。是的,我可以理解他們,我也瞭解他們,可就是沒有人可以來瞭解我自己呀!我心中的悲傷啊,誰能理解我呢?是的,我本來就是異時空來到這裡的看客,現在戲要看完了,我也該走了。
輕拂琴弦,我開口唱到「暗淡了刀光劍影,遠去了鼓角錚鳴。眼前飛揚著一個個鮮活的面容。涅沒了黃塵古道,荒蕪了峰火邊城,歲月啊,你帶不走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興亡誰人定啊,盛衰豈無憑啊。一頁風雲散哪,變幻了時空。聚散皆是緣哪,離合總關情啊,擔當生前事啊,何計生後評。長江有意化作淚,長河有情起歌聲。歷史的天空閃爍幾顆星,人間一段英雄氣在馳騁縱橫」
纏綿的聲音一落,琴聲揚聲而起「千萬里江山如畫,看冬去春歸;千萬條江河入海,與日月同輝;千萬年美人如玉,誰踏雪尋梅?千萬點漁火燈帆,唱夕陽紅醉;誰能夠四海當家?念世間蒼生?誰能夠拂衣五湖?釣天涯月明?誰能夠琴心劍膽?笑白馬西風;誰能夠青梅煮酒?論天下英雄?千萬年雲煙過眼,誰能夠常勝不輸?江湖無淚兒女情長,數英雄英雄無數;有幾人笑傲江湖?」
一曲歌已罷,兩軍皆呆,戰場之上一片寂靜。我緩緩起身,囑咐秦兵:「你將此琴送往江東,轉交周公瑾。他自明白。」秦兵含淚點頭,拍馬而去。
我則牽過小白,輕輕為他梳理毛髮:「你跟隨我多年,今日隨我去吧。」小白伸頭在我手上輕拂。再回首,我望望曹操的方向,輕聲一笑,掉槍上馬,向蜀營走去。
孔明坐在車上,望著我一步步走來,輕聲歎息道:「子龍,你去將子玉接過來吧。」趙雲聽聞我的琴聲,早已心神不寧,聽得諸葛亮吩咐,立即拍馬迎了上來。
看看我已經走到身前,他輕聲道「子玉,為兄接你來了。」我聞聲站住:「兄長,兩年了,你過的好嗎?」
趙雲輕聲歎息:「子玉,你到底還是回來了。跟我回家吧。」我搖搖頭:「兄長,事已至此,子玉和您之間難免一戰。羽早想真正和兄長較量一番,願兄長可以成全。」
趙雲皺眉:「子玉,你果真要這樣做嗎?為兄從來沒怪過你。」
我點頭:「趙羽知道。自從見到兄長的那天起,羽就仰慕兄長之今。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羽知道兄長一直是多麼地愛惜我,為了弟弟,您受夠了委屈,羽虧欠兄長的太多太多。我今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未能與各位兄長永遠相伴。我欠你們的實在太多了。今生不能報答萬一,來世定結環以報。可是今日之事,羽只能與兄長一戰,還請兄長成全。」
趙雲仰天長歎:「子玉,為兄知道你為了我所受委屈實在多。既然你不願意再回頭,趙雲便成全你吧。」我含淚點頭:「如此多謝兄長了。」
此時,兩軍都已明白我兄弟二人將生死相搏,曹操想阻止,可他卻出不了聲了。整個戰場鴉雀無聲,只有旌旗在風中左右搖送。大家的目光全在我兄弟身上。孔明已經滿眼含淚,預感到結局了。曹操凝視著戰場,也有了預感。他回頭望望陣中,想命人換我回來,徐庶衝他搖頭。曹操一聲長歎,回身閉目。張遼也是心痛如絞,他也想出陣喚我回去,可徐庶一把抓住他的馬髻,衝他搖頭不語。張遼不忍,淚水長流。
戰場中間,我舉槍行禮:「兄長,請了。」趙雲點頭,不再答話。我們兩兄弟終於在戰場上撕殺在一起了。隨著兩匹戰馬的靠近,兩柄長槍的相碰,雙方人的心都揪緊了。其實周圍的人都明白趙雲不是我的對手,我不光是年齡上比他小了二十多歲,更重要的是我的武藝本來就比他高多了。但是現在戰場上的我雙目失明,而且我自然不可能盡力而為。
可當我們兩槍相交時,我感受到趙雲槍上的力量不足,發現他竟也未盡全力。我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可以想像到他的眼睛,一定充滿著痛苦和自責。我明白了他根本就是想敗在我手中。我眼淚刷的流了下來,手中的長槍怎麼都提不動了。
趙雲見我神色有異,他雖然不知道我的眼睛已廢,可明白我所想,大吼一聲:「男兒上的戰場,應將生死置之腦後,豈能做兒女之態?我未曾教過你嗎?」說完,手上加勁,衝了上來。
我將牙一咬:「弟弟明白了。」兩馬交錯,兩槍再次挺在一起。頓時,全場被我們兩人的氣勢所籠罩。
十招,二十招,五十招,一百招……兩柄長槍在夕陽映射下左右翻騰,交相暉映。等我們的戰馬再次分開,同時放聲大笑。趙雲道「子玉,你的武藝在為兄之上,我今日真的盡興也。」
我也笑道:「兄長今日與弟一戰,方才拿出真本事來,我可是受益頗多。」趙雲豪氣頓生:「好,我們再來過。」我也一聲長笑,拍馬迎了上去。
幾招過後,趁兩馬再次錯開的空隙,我心中默念:「對不起了,各位哥哥,對不起了曹操,如果讓我再來一次,我一定會讓你們得到應得的一切。我去了。」聽著趙雲拍馬而來的聲音,我微笑著,沒有再次舉槍,只是迎了上去。
趙雲望著我迎上來,那臉上的笑容還是那麼熟悉,那麼可親。他看著我,就像二十六年前剛見我之時的模樣,充滿著渴望與天真的笑容。
我淡淡地笑著問他:「兄長可還記得當初你教我如何騎馬,如何運槍?」趙雲顯然已經被我引入回憶之中,他也低聲回答:「怎會不記得?那時的你還是個孩子!」
我低低地吟唱著:「汝持我手,教吾馳騁天宇;汝持我手,教吾笑傲於疆;汝持我手,為吾整理行裝;汝持我馬,送吾周遊四方。吾今將要歸去,汝可為我唱?」趙雲目光充滿了迷離的色彩,我起手一槍刺了過去,趙雲本能地架開,望著我的眼睛隨手遞了一槍過來,就像當年他傳授我槍法一樣。
我也笑著舉槍上迎。趙雲槍上一緊,再聽的辟啪聲,感覺不好。等他再集中精神來看時,他的銀槍已經刺入了我的胸膛。而我的滕槍卻被我用內力斷為了三截。戰場上的人們看著這一幕全部驚呆了。趙雲大叫一聲,撒手鬆槍,搶了過來。我起手握住胸口的銀槍,感覺鮮血慢慢流出來,想著血沁紅了的一襲白衣的樣子,心中一片詳和平靜,我終於可以解脫了。我抬起頭,聽著身前身後的呼喊聲,笑了。等趙雲將我從馬上抱下來,張遼和徐庶也趕到了。
孔明和曹操都在保持沉默,注視著場中。戰場中間,我靠在趙雲懷裡,微顫著手往他的臉上探去:「不知道兄長的頭髮又白了多少?子玉真想再看看你的摸樣。」
趙雲輕聲哭泣:「你的眼睛?……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我笑:「兄長們都知道我,我說過,就是死,也要死在兄長們的手下,這樣我才願意呀!」
三人沉默著,我只聽見他們壓抑著的哭泣聲,握著趙雲的手問他:「兄長,弟弟一直想問你一件事。如果當初我選擇了自立為主來逐鹿天下,你會來助我嗎?」
趙雲一顫:「吾也不知。王上對我有知遇之恩……」
我握緊他的手:「當初沒有選擇爭霸的路,沒有和哥哥對立,我還是很欣慰。對此,我此生無悔。」再對張遼和徐庶:「對不起,子玉就騙了你們這一次。」三人終於痛哭出聲。
我努力抬手入懷,拿出我早已經準備好的幾封書信:「哥,這是羽寫給諸葛軍師的,兄為我轉交;四哥,這個給你,替我轉給曹公,你對他說趙羽如有來生,定當相報。」
聽著三個壓抑的哭泣聲,我對他們笑:「子玉這次真的要走了,要回梅花山莊了。要回家了,我們自己的家。我可以陪大哥喝酒,可以為三哥吹笛了。我真的很高興,真的。你們不應該為我傷心,應該為我高興呀!」
趙雲和張遼已經悲痛的說不出話來了。徐庶含淚笑著說:「羽弟,不要擔心,四哥一定會送你回家的,回我們的家。四哥一路上會陪著你的,你不會寂寞的。」
我輕輕地拉過他們的手:「一日為兄弟,終身是兄弟。可要記得朋友之情,兄弟之義,莫相棄。可惜子玉再也不能陪你們了。替我向五哥,六哥說聲子玉今生對不起了,百年後我們再相聚,一起飲酒闖天涯可好。」三人看著我,使勁點頭。
「今生我趙羽能得到七位兄長的愛憐,死也開心了。」我笑著,慢慢閉上了眼睛。輕輕吟唱:「天有五方兮,地處九州;吾生亂世兮,風雨飄渺;金戈鐵馬兮,踏遍神州,劍膽琴心兮,義結英豪;熱血滿腔兮,真情真義,吾今痛飲兮,笑看恩仇;繁星點點兮,入吾夢裡,明月浩宇兮,吾歸故里;原君莫悲兮,為吾歌一曲,待得清風來兮,吾為君喜。」原來死是這麼容易,這麼美好的事情。
遠山的夕陽照著如血的戰場。趙雲懷抱著趙羽的屍身,站立在中間,張遼和徐庶環伺兩邊。望著懷中我帶笑的面容,趙雲不知何去何從。徐庶輕聲道:「子龍兄長,把子玉交給我吧,我帶他回家。」趙雲搖頭,把趙羽抱的更緊,回答道:「我們一起回家。子玉,哥哥送你回家。」
兩軍中開始傳出陣陣哭泣的聲音。孔明長歎一聲,命令收兵回營。曹操淚眼朦朧,喃喃自語:「趙子玉,是我害了你呀!」凝望三人的身影,揮手下令回兵。晚上,兩邊的主帥不約而同地想在戰場側安排祭帳,雙方士兵走到一處,互望一眼,很默契地搭了一個祭帳。這場大戰終於因為趙羽之死而落下帷幕。
曹操看著趙羽的書信,不停地流淚,他看完後命人將信拿給祭帳中的徐庶。徐庶看著書信默默無語,半晌後對親兵說道:「請回稟魏王,庶願意按子玉的安排去做。」第二天,曹操命張遼督促後軍,他自己班師了。
同一個晚上,諸葛亮也看著手中厚厚的書信,淚水不停地流著。營帳外的親兵整夜只得裡面壓抑著的泣聲。曹軍退後的第二天,諸葛亮便命令班師回成都。
曹操收兵回到許昌,此後,不上兩月,就一病不起,月餘而亡。歷史被趙羽拖後兩年後又走上了正軌,一切按原來的軌道開始了運行,趙羽終於還是沒去改變歷史。
趙羽的遺體送回梅花山莊時,太史慈和甘寧已經等在了那裡,兩人終於明白了趙羽一定要他們到合肥的原因。小白因悲傷過度,在回到梅花山莊後三天就隨趙羽而去,徐庶將它也埋在了趙羽墓的旁邊。
辦理完趙羽的喪事後,太史慈帶甘寧來到江東,孫權大喜,拜二人為上將軍。他們到江東後幾日,周瑜病故,遺命古琴隨葬,另命周胤終身不得出仕,回柴桑奉養母親(我告訴他,如果周胤出仕,將有滅門之禍)。
徐庶則回到許昌,受曹操封為大司馬,管理青州,四年後病死,遺命歸葬梅花山莊。
曹操死後,曹丕登帝位,建魏國。三月後,劉備也迫不及待地稱帝,建蜀國。孫權向魏示好。
後一年,關羽病死成都,張飛哀痛兄長之死,酒後鞭打士兵,被殺死,首級被帶往江東。劉備終於為攻打江東找到了借口。他不顧眾人反對,帶蜀軍四十萬出川,一路所向披靡。然而,陸遜臨危受命,火燒連營,蜀軍大敗,退回白帝城。
在這場大戰中,甘寧在戰爭初期,帶兵據守南郡,劉備始終未能攻克之。後兩軍對峙,江東軍被劉備緊壓,軍中多有怯意者,甘寧大怒,以百騎奇襲劉備大營,振奮了軍中士氣,聲震華夏。後在追擊劉備的途中被番將沙摩克射中頭部,重傷而亡,歸葬梅花山莊。
太史慈怒沖蜀軍,斬殺沙摩克等數員番將,取首級以祭奠甘寧。蜀中人聞之長歎,若當年重用此二人,荊州安能失乎!
劉備死後,諸葛亮終於掌握了蜀中實權,開始實現他的抱負。後一年,龐統在隨諸葛亮南征孟獲的路上染疾身忘。諸葛亮七擒七縱收服孟獲,統一了南方少數民族。因為趙羽留下了書信中詳細記述了南方各少數民族的生活習慣和作戰方法,並特別指出了籐甲兵的優,缺點,故諸葛亮按信中所留方法,先用火,後用土,打敗了籐甲兵,但並沒有讓此族滅亡。這也是趙羽留信的主要目的。
曹丕在蜀吳戰爭開始之時,便欲趁火打劫,帶兵進住合肥一線。然陸遜在火燒連營後,迅速回兵東吳,與曹軍相持對江,曹軍無隙可找,只好退兵,雙方重新交惡。諸葛亮派使者鄧芝與吳言和。
三年後,孫權起兵攻打合肥,張遼帶病上戰場,嚇退孫權。然太史慈卻意欲和張遼真正一戰,未料竟死與曹軍埋伏的亂箭下,張遼聞之悲痛之下,病重身亡,二人同歸梅花山莊。
趙羽死後七年,趙雲病故,到此眾兄長皆亡。
這個時候,秦利已死,秦兵,梁難和朱援等按照趙羽生前所安排,譴散商隊,關閉德裕酒樓,安置了眾人後,三人回梅花山莊,將山莊機關啟動,埋沒與山谷中,不復存在。
趙羽死後的五十八年,晉滅吳,三分歸晉。歲月如逝,梅花山莊已經成為歷史長河中一個被人忘記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