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秦勇說出的汝南事件,我也傻眼了,雖有一定的心理準備,我還是被這件事震驚。董承他們就這樣死了?近三百人呀,他們也能下得去手。就是曹操,要殺這些人,也得顧忌一二吧:「秦勇,據你所說,這事可就大了。劉備一向以仁義標榜,不大可能指使劉辟做出這等惡事吧?」
「咳,公子,您心善,別人不一定呀。您給我說過,董承這些人會給劉備帶去不小的麻煩,就不說劉備等穩定下來後,就目前他們的處境,董承等必然和他有一定的衝突或者說,這三百人已經成為他尾大不掉的包袱了。另外,我想,劉備可能也吸取了荊州逃亡的教訓,從而狠下心來了。」
秦勇的分析很上道,可我還是無法相信這件事:「這是夥計們說的情況,陳到是當事人,他真沒露出一句半句?」
「陳將軍是完全閉口不提,我們一說劉辟,他馬上就轉頭不理我們。但是,我仔細觀察了,當我提起劉備的時候,陳將軍的神情異常痛苦,他流露出一種撕裂般的絕望。如果不是對劉備從心裡發出的絕望,他不會那樣。」
我默然了,他說的這種感覺我經歷過,當我面對荀彧對我的背叛時,我心裡就是這樣一種撕心裂肺般的痛苦。看來,劉辟做出這種惡事,劉備暗中指使的可能非常之大。雖然如此,我還是跑去找陳到,面對我的詢問,陳到閉上眼睛,拒絕說一句話,我也無奈了。
當我把瞭解到的一切隊曹操他們完全托出的時候,曹操把呂常給他的報告交在我手中,上面精確的分析和秦勇的話如出一轍,後面還附有被救下來的幾個人的證詞。但是,所有的證人證詞都無法確定劉辟的所為是劉備的指使,劉辟在從頭到尾的殺戮中,也沒有說過是奉命所為。
將文書還給曹操,我長歎一聲:「這三百條命可以算到我頭上了。」
郭嘉白我一眼:「關你屁事。他們是自尋死路。」
我搖搖頭:「話不能這麼說。當初,我是故意把皇帝出走安排的浩浩蕩蕩,好讓這些忠心皇帝的臣子能跟著自己的希望去尋找他們心目的幸福和正義。我私下的意思是讓這些人給劉備帶去無窮的麻煩和累贅,沒想到,會把他們送上了一條不歸之路。他們在九泉之下,肯定不會放過我。」
的表白幾乎獲得了所有在座各位的白眼,翻得最厲害的就是曹操了。這傢伙簡直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高興。董承等人的死亡對他來說,就是死了幾個沒用的對頭,至於這些人活下去對他有沒有什麼作用,他才不會費心去考慮一二呢。曹操現在的心情非常好,劉備的冷心讓他平白獲得了趙雲這員無敵大將,又用趙雲的歸順為借口赦免了我,他心裡應該在偷偷感謝劉備呢!
現在的董承等人像極了徐州事件中的曹嵩,簡直就是死得不明不白。劉備是否學習了陶謙,也是一個迷了。我能肯定曹操不是殺手的幕後,因為他根本不屑採用這種手段,再說,董承等人他也看不上眼呀。可憐的董承等三百冤魂,他們唯一價值就是政治上用來攻擊對方的口水,曹操會暗示各方這是劉備的惡行,而劉備方肯定會用董承死在汝南為借口,怒斥這是曹操的指使,因為劉辟表面上是臣服過曹操的人。而這種爭鬥到了最後,只能是不了了之,罵過了,慢慢就沒有人再去理會了,除了那些活下來的人會悲傷一輩子以外。
幾天後,被秦勇留下尋找陳到夫人孩子的夥計回來了,他們不負眾望,將陳到的孩子找了回來。他們是沿著一路血跡的首先找到了陳到的四名親衛,他們周圍是十來名身穿流民服裝的軍士,眼見是追殺他們的人了,這四個忠衛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拚死抵抗,讓陳夫人帶著孩子跑出了殺戮之場,逃到了二十多里外的一處莊戶人家。他們找到人時,孩子安然無恙,而陳夫人卻因為身中數刀,傷勢沉重而命歸黃泉。莊戶人家說,他們看到陳夫人和孩子時,孩子除了飢餓沒有受到其他的傷害,而陳夫人緊緊地把他護在了懷裡,確定孩子安全後,她連一句交待得話也沒有,就……。夥計把陳夫人的遺體和孩子一起帶了回來。
陳到看看送到面前的孩子,聽完夥計說的話,默默看著眼前的棺柩,不發一語。我們靜靜退出他的房間,留下他獨自面對內心的傷痛和悲哀。兩個月的休養後,陳到的身體還是很弱,他很少走動,經常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園子裡,面對一池秋水發傻。只有孩子伊呀呀的呼喚,才能讓他臉上有一點表情。嫂子經常勸說他,可他每次都是搖搖頭,不答應什麼,也不提任何要求。在雲哥哥和他進行了一次深談後,他終於同意見我。
「叔至兄,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可事情已經過去了,重新開始並不困難。我一直在留心,在洛陽大戶重臣的女兒中為你選擇一位好夫人,該忘記的就忘記吧!」我小心開口。
一陣沉默後:「子雲,我想帶孩子離開這裡。」
「什麼?不行。你現在身體這麼差,孩子還這麼小,不能走。叔至兄,你是不是恨了我?是不是覺得如果不是我,你就不會被傷害?如果你是恨我,我就不多說了,你要走可以,等身體好了以後再說。」這算什麼?這麼多天的精心醫治,就換來這結果?
「你想錯了。子雲,我知道你對我有負疚感,所以你在盡力幫我。可是,我是一個男人,不可能這樣依靠你們過一輩子。我身體雖然不如以前了,可有手有腳,還能養活自己。」
我皺眉了:「叔至兄,你如果真是這麼想的,那我也說實話,你的身體別說現在,就是好了以後,也不能幹重活了。我想給你在朝裡安排一個閒職……」
陳到馬上打斷了我的話:「我先謝謝你,但我絕對不會在曹操手下找飯吃。」
「為什麼?」我皺眉頭了:「不管汝南事件的真相是什麼,你難道還要效忠劉備?如果你真效忠他,也簡單,等你身體好了,我派人送你們去益州。」
說到劉備,陳到的眼裡露出極為複雜的神色,他低下頭,不讓我看見他臉上的神情,過了一會兒才抬頭道:「不了。不管是誰,我都沒有興趣跟隨了。我想做一個普通百姓。」
「叔至兄,這是為什麼?你到底知道些什麼?又受到了怎樣的傷害?難道你是因為一身功夫沒了,才如此灰心?你的才學呢?你在行軍護衛上的……」
「不要說了,子雲。我已經無心士途了。你要真為我好,就放我離開吧!」
面對陳到的固執,我也無奈:「現在不說這些了。你先把身體養好了,過幾個月再說。」
我轉身要走,卻被陳到叫住:「子雲,你不要白忙了。劉皇叔我已經失望了,但這麼多年的君臣,我不想背叛他;曹操我是絕對不會效力於他。」
「為什麼?我可以理解你對劉皇叔的失望,可我無法理解你對魏王的憎恨。」我很疑惑。
陳到把眼睛轉向池塘:「你能為你的仇人做事嗎?」
我渾身一震,傻在了那裡。是呀,我怎麼忘了陳到是徐州出來的。唉,曹操做下的孽,到今天還有後遺症。歎惜良久,我無奈道:「陳大哥既然這樣執著,我也不能說你不對。這樣,你好好休養,等身體好了,我送你去壽光吧!我在那裡有一個釀酒作坊,你去幫我管理如何?」
陳到沉默了良久,終於緩緩點了點頭。如此良將落得這般下場,每個人都唏噓不已,曹操也放棄了一定要從他口中得知汝南事件真相的打算。是呀,真相就是揭露了又如何?劉辟已死,不管怎麼說,都要他來背這個罪名了。鬥爭就是這樣殘酷,也是這樣無奈。
我在家裡全力醫治雲哥哥他們,對外面的事情很少關心過問,渾然不知道外面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本來,曹操對汝南事件不屑理之,劉備那邊又緘口不語,並沒有我想像中的口水打仗,大概是因為這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事,越說反而顯得越被動。可雙方彷彿默契的緘默,卻被人為打破,打破它的人是王子服的兒子,從屠殺中逃得性命的他歷盡辛苦回到了洛陽。作為當晚屠殺的倖存者,他的悲慘遭遇自然被人關注,於是,便有不識時務的人跑去找曹操進言,要徹查此事,懲辦兇手,其結果當然是換回曹操的一個大白眼。曹操不理會,並不能讓這些人安靜下來,何況這裡面還有一些專門攪渾水的人,因此汝南事件成了街頭巷尾的飯後甜點。眼看各種版本的謠傳開始氾濫,曹操不耐煩了,賞了王子服兒子一個小官職,打發回了許都,這才讓這些人明白點事,不敢再嚼舌頭了。
可暗流依然湧動,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地,雲哥哥成了這事的主角,先是王子服的兒子跑來請見,說要感謝雲哥哥的救命之恩,被我好好打發了後,接著來表示感謝的人就多了起來。我很疑惑他們的實際目的,但出於內疚之心,還是好好接待了他們。可隨著來人帶來的一個消息讓我心裡不安起來,不知為什麼,十年前的穎川事件被翻了起來,我在那件事中的作用被無限誇大了,說我們兄弟就是那種伸張正義的人。可傳著傳著就變味了,眼下最流行的版本竟然是我奉曹操之命暗查穎川,在曹操面前誇大了穎川豪門的惡跡不說,還建議曹操血洗穎川豪門,最終導致了兗、豫、青各州豪門被清理。
穎川事件被翻出,謠言四處的傳播會造成什麼結果我很清楚,這是要在我和曹操帳下豪門勢力之間製造大的矛盾,而寒門人士自然會站出來為我說話,從而最終會形成兩派之間的爭鬥,不管這種爭鬥是表面上還是公開,在洛陽就會出現當初袁紹集團的那種爭鬥,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其最後傷害的就不只我一個人或幾個人了,而是曹操政權的穩定了。
得知這個事情後,我讓酒樓夥計暗中調查了一番,卻沒有找到流言的來源,但不好的回饋卻來了。洛陽、許都、鄴城三地的豪門大族對我的態度惡劣起來,甚至有頭腦簡單之輩公開表示了對我的仇恨,曹操帳下的豪門中心人士則頻頻出入司馬朗、崔琰、荀彧等人的府邸,或探知曹操對此事的態度,或瞭解他們對我的態度,甚至有人要求他們出面彈劾我;而寒門人士借口探望雲哥哥也是三天兩頭往我家裡跑,郭嘉、賈詡、滿寵家裡也沒被放過。一時間,洛陽的政權內部就像燒開了一鍋沸水,熱鬧起來。
悉知事態的嚴重性,我一邊囑咐家人對外緘口不言穎川,一邊急速把郭嘉等人找了來,要商量一個對策出來。郭嘉他們幾個對上心急火燎的我卻如清風般悠閒,沒有半點焦急樣,還大大嘲諷了我一番。
「你們怎麼都跟沒事人一樣?那些不滿和痛恨可不僅是針對我一個人的。」我鬱悶。
郭嘉捧著酒盅不鬆手:「嗯,這次的酒沒上次好喝。我說子雲你是身在其中糊塗了,還是因為子龍兄長他們的傷忙暈了?怎麼不好好動動腦筋。」
我是糊塗呀,被他們的樣子弄糊塗了,按住荀攸的手:「你別喝了,我三哥愛說半截話,你給我解解惑吧,我都要急死了。」
荀攸噗嗤一笑:「你真會欺負老實人呀,我們荀家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啦!我來問你,建安五年,陳老實參奏奉孝不遵法紀結果如何?我再問你,建安七年,許都謠傳奉孝對外勾結江東,在內拉幫結派,欲對主公不利,結果又如何?」
所謂陳老實是指陳平,他負責糾正風紀,很是向曹操參奏了我們兄弟幾次。我細細想了想後搖頭:「不一樣。那幾次,主公是用豐厚的獎賞和一笑了之的態度化解了他們對我們的不滿,可這次我們面對的可是豪門和寒門的對立,你們應該清楚這種對立的後果,主公也應該……。」
腦子裡轉到曹操身上,我的話嘎然而止,臉上開始冒紅雲了。郭嘉看我一眼哈哈大笑:「還好,終於從夢中清醒過來了。說你聰明,有時候竟做傻事。」
我是明白過來了,這一個來月,曹操就像發瘋一樣,大筆大筆的獎賞送到了雲哥哥這裡,吃的、用的、穿的,簡直就是三天一小賞,五天一大賞。我還以為他老毛病犯了,又要用大筆的獎賞來籠絡我和雲哥哥呢,就著不要白不要的思想,我們也是來者不拒。到今天,我才明白這個獎賞的含義。
「你們說,這番議論還要持續多久?時間長了,兄長這裡就變庫房了。」我嘿嘿之樂。
「少得意。」郭嘉笑道:「主公這次是兩面光,你們這裡大筆獎賞,公達他們也佔了不少便宜,司馬朗兩兄弟都陞官了,從中得了不少利呢。」
我撇嘴:「你不要犯酸水,這種好處,少了你才怪。只是,主公現在採用的還是兩邊按的策略,我們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你還想幹什麼?這件事上,雖然明處你好像吃了一點虧,可實際上賺了多少呀?」荀攸白了我一眼。
我叫屈:「還賺?我都哭死了。你們想想,主公雖然表面上在賞,可一次也沒來探望過我兄長,這給外人是什麼印象?誰不知道我不缺錢呀!」
荀攸嘿嘿直笑:「別人都道你是商賈出身,大大有財,可我們都知道你沒錢呀。主公賞你們兄弟錢財也是為你們好,你就省省心,別想那麼多了。」
「不行。」我一口否決:「這件事透著奇怪,再聯繫那個暗箭之說,我懷疑有人在故意整我。這個幕後之人不找出來,我心裡不踏實。對了,你們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沒有告訴我?」
我的問話自然又換來一片白眼。賈詡淡淡一笑,起身把我按在座位上:「我們的確不知道這個幕後人是誰,也暗地裡調查過,沒有結果。但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麼樣?難道你還能公開去和他對質?在已經炙熱的流言上加一把火?明公現在忙著進軍漢中,並不喜歡後方出亂子。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不動,啥事也不做。這個人既然是存心與你為敵,他這次不得逞,以後還會出手,只要他出手的次數多了,我們就能找出他來。」
「唉,說是這樣說,可敵暗我明,處處被人窺視和算計,真的很難受。萬一我們一個不防備,恐著了他的道。」我還是不甘心。
「呵呵,有主公罩著你,有什麼可怕的?而一般的刺殺,也無法奈何你們兄弟吧。子雲,你聰明的話,就當啥也不知道,不要去給明公找麻煩。」
「這倒是。」賈詡的話讓我也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做了。是呀,只要曹操信任我,我怕什麼?並不是所有的真相都能被掩蓋,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他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