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諸葛亮的第一句話居然是:「月英他們呢?你是交給曹操了,還是送去許都或洛陽了?」
我吃驚地回頭看他:「你什麼意思?」望著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憤怒,我明白了,心裡像被針紮了一下,刺痛的感覺讓我難受之極:「孔明,我在你眼中已經成為一個小人了嗎?雙方爭鬥,爾虞我詐,本是尋常,趙如還沒有無恥到你認為的這種地步。」
諸葛亮嘲笑道:「或許我想錯了,但你的所為足以讓我擔心他們。」
「擔心他們被我拿去立功請賞了,是不是?諸葛亮,我一直以為我們是同樣的人,是真正的知交,原來我錯了。趙如所做的一切,是智者所為,我從來不會利用老弱婦孺。你太過分了,居然……」我幾乎是憤怒地回復了他的嘲笑後,突然覺得好疲憊,不想再與他針鋒相對,慢慢坐回在榻上:「我只派家人把我嫂子和孩子接去了洛陽。月英他們都在小居裡,你隨時可以派人把他們接出來。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匆忙下決定,這裡太危險。」
諸葛亮沉默了好久,才道:「如你所說,我還得感謝你了。那麼,你把子龍的家小送去洛陽又算什麼?他是你的親兄長,你已經狠心設計拿了他,還不放過他的家人,你沒有其他的感情也罷了,親情也不要了?」
聽得出他的嘲諷,聽得懂他的傷痛,我卻不想去做解釋:「你要這樣想,我也不想解釋。至於我有沒有感情,這是我的事,就無須你管了。」
「哼,我可沒這個本事。子龍對你如何你心裡清楚。我想不出來,你怎麼狠得下心來傷害他。」
「我沒有。」話一出口,想起雲哥哥痛心的目光,我沒底氣了。
諸葛亮怎麼會聽不出我的猶豫和心虛,他冷笑道:「你沒有?那你告訴我,子龍的武藝高超,子龍的氣節堅貞,曹操手下要用什麼辦法,才可能把他生擒?不是你,誰能成為制肘他的人?受傷?他是怎麼受的傷,為誰受的傷?」
想起雲哥哥差點自殺,我無言以對諸葛亮的責問。沒聽到我的回答,諸葛亮自顧說了下去:「我可以想像當時的情況。子龍去找二夫人和小主,衝進曹營,卻發現自己的親……人被曹軍擒在面前,他若不肯束手被擒,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親人人頭落地。痛苦之下,他也只能犧牲自己了。我說的沒錯吧,曹軍只能用這種辦法才能生擒子龍。」
他的想像引發了我的回想,羽哥哥的遭遇在我腦海中浮現。那時的曹操就是用羽哥哥的生死來考驗了雲哥哥,想雲哥哥束手就擒,可結果呢?為了懷中的小主,為了忠,雲哥哥捨卻了義。諸葛亮呀,諸葛亮,你還是沒有全懂雲哥哥。抬頭看向憤怒的無法自制的諸葛亮,我突然明白了他現在的心情。
我有些嘲諷地看向諸葛亮:「孔明,你依然太年輕了。我現在清楚了,你的憤怒不是因為我的欺瞞,不是因為我兄長的處境,不是為了劉皇叔的敗落,你憤怒的是你不如我,你敗給了我,你的才學讓你一直傲氣沖天,你一直認為你才是最強,最好的,可卻被我騙了。所以,你氣憤,你惱怒,你失去了往日的冷靜,失去了往日的從容淡定,拋卻了你的矜持,你的冷靜,變得自以為是,變得咄咄逼人。你說了這麼多,無外乎是要證明你沒有輸給我,你依然是最多智,最強的人。呵呵,你怎麼不說話了?我說對了,又猜中了你的心思。」
「你……,對,你說的對,我是恨自己看走了眼,看錯了人,將敵人當成了知己,當成了最貼心的朋友,這是我犯下的最不可饒恕的事。哼,我輸給你了嗎?我說過,你太自信,總有吃虧的時候,就像現在。你已經成了我們的階下囚,還要認為你超過了我,你太執迷不悟了。」諸葛亮並不服氣。
他當然不服氣,呵呵,可我已經不氣了,笑了一下說道:「孔明,我承認,我沒有想到身份會暴露,沒有考慮周全就自陷險地,這樣的失敗應該在情理之中。我說你也沒說錯,比如我兄長。你很清楚兄長的為人,他是那種為了親情放棄忠義的人嗎?他把忠心和職責看的比我重的多,他決不會為了我而放棄抵抗束手就擒。如果曹丞相真用我的生死來威脅兄長,他只會在救走劉皇叔的夫人和孩子後,再返身回來救我或者與我死在一處。」
望著不說話的諸葛亮,我繼續笑,有些得意的笑,白天失敗的陰影並沒有在我心頭盤桓的太久,因為我並沒有徹底失敗:「孔明,我們都不要生氣,好好談談。你說的也沒錯,兄長被擒我有不可脫卸的作用,但經過不是你想得這樣。我只是搶在他前面把糜夫人和劉禪公子接到了我們手裡。為了他們,兄長的確也是要拚命,可他不是我軍戰神的對手,所以才會被擒,才會受傷。」
「戰神?原來是戰神,看來三將軍也是被他所擒了。你告訴我,這個戰神是誰?」
「呵呵,你不知道戰神的神秘嗎?別說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訴你呀!我接嫂子他們去洛陽,是因為我清楚你們的失敗不可避免,我不能讓她們的以後失去依靠,不能讓兄長死去,他們在洛陽不會成為俘虜,而是我的家人,會生活的很好。孔明,勸勸你的主公不要堅持下去,徒增傷亡了,到洛陽去或者去許都,做一個閒散的王爺,頤養終生,並不是壞事。你的才華在洛陽也能得到施展,你的抱負一樣能實現。我向你保證,我說的話絕對是真實的,不是騙你們。」我苦口婆心地繼續勸說他。
諸葛亮淡淡地一笑:「勝負未分,成敗難料,你的話太滿了。我倒是想勸你,好好想想你自己的處境。你可以無情,我卻不會對你太過無義。你說我在氣憤你的欺騙,我承認;你說我在懊惱輸給了你,我不承認。子雲,如果你真要和我比下去,也不用在兩個陣營裡對著幹。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白天你和孫先生暗示劉皇叔的話我很清楚,你口口聲聲說我無情,心裡卻還是認為我是有情的。你們想得也不會錯,如果兄長在這裡,我當然不可能再回到丞相身邊。死,我不怕,不過,你們的目的是達不到的,我不會束手待斃。」我微笑著看向更遠處,孫乾已經來了好一會兒了,諸葛亮面向我,沒有察覺,我卻看到了他的影子。
「是嗎?」諸葛亮搖搖頭:「你永遠這麼自信。子雲,對我來說,要徹底擊跨你實在很簡單,可如此一來,你的才智,你的過人之處就太可惜了。子龍會傷心欲絕,老師他們也會怨我無情,就是我的主公,也會被天下人指責,我更不願意毀去一個天才人物。所以,你最好考慮一下以後如何與我合作。我相信,你與我的合作,將是天下最強的聯手,曹操手下的人不會是我們的對手。」
「很厲害的威脅,好美好的前途。孔明,很可惜,我不會接受。」疑惑與他的把握,不相信他的無情,可我卻沒有半點示弱:「我們兩個的理想雖然差不多,可立場不同,目標不同,夢想也不一樣,所以,我們才走不到一起。當然,如果你願意,不妨我們都放棄追求,一起隱居也可。」
對我的好心,諸葛亮是嗤之以鼻:「什麼理想,你是助紂為虐,到今天還不悔改。曹操身負天下逆賊之名,你跟著他才毫無勝算。一時的得逞,並不能代表他永遠的勝利。勝利永遠站在正義的一方。」
又是這一套,正統?血統的純正管屁用,不過是你們的借口罷了:「呵呵,孔明,我們兩個最大的分歧就在這裡,你所謂的正義或正統與我的想法完全不同。亂世之中爭天下,能力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最終能給天下的百姓帶來安寧和幸福,就是正義和正統的。」
「正就是正,邪就是邪,邪永遠不能壓正。趙如,你的觀點錯了。不過,等子龍回來後,他能讓你改變觀點的,呵呵,我相信,你的才智能用到振興大漢的正途上。」孫乾笑呵呵地走了過來:「正義加能力,自然能帶給天下百姓好日子,也就能達到你的理想了。」
我笑了,若不是我對諸葛亮的瞭解,怕是會以為這兩個人是安排好了怎樣來勸降與我了:「孫先生也很自信呀!既然你們兩個都這樣說,那我只好等著,等我兄長能被丞相放回來。不過,我要提醒你們,這種可能微乎其微。」
「曹操如果真的視你的生命為草芥,那就說明你的眼光太差勁,你還是輸給我了。」
諸葛亮真是要強呀。可惜,他根本就想不到,就算我死在此處,曹操他們也不會讓雲哥哥來此,因為我走的時候告訴過他們,無論我發生了什麼事,都不可以讓雲哥哥知道,也絕對不能放他離開。諸葛亮他們能想到的事,曹操他們更清楚,所以,無論如何,曹操都不可能放雲哥哥過來。
望著諸葛亮自信的樣子,我想了想回他:「這樣,孔明,我們兩個打賭如何?如果丞相用兄長來交換我,我就認輸隨了你;如果他沒有這樣做,你認輸,放棄抵抗,跟我回洛陽。」
孫乾笑了:「這個賭你輸定了。如果你輸了,就會留下;如果你贏了,你也要留下了。當然,我們都希望是前者。」
我懶洋洋地躺回到榻上:「你們想的太簡單了。難道丞相用張將軍和夫人孩子換我,你們也不願意?呵呵,我也不強求什麼,一切到時候再說吧!」
窗外的兩人沉默了。不一會兒,諸葛亮笑了一聲:「我在柴桑與吳侯談得很投機,他對你可是念念不忘呀!不知道你作為他的生死之交,以後如何見他。呵呵,不比見我容易吧!雖然我說了那麼多氣話,實際上的你依然是重情重義之人。或許,當你活著離開這裡,面對孫伯符和周公瑾的時候,你無法表現得這樣從容鎮定了吧。」話音落地後,他和孫乾離開的腳步聲重重響起。
刻意被自己壓制的感情讓諸葛亮無情地揭露出來,我心猛然間絞痛起來。濡須塢的建設應該開始了,孫策會上當的,就算他不在乎濡須塢的修建,也會注意到徐盛他們的軍隊。龐統與這邊的配合簡直是恰到好處。唉,面對我們這群智囊人物,江東是必敗無疑。雖然有囑咐馬超不要傷江東太重,可孫策那衝鋒在前的脾氣依然讓我擔心,不知道他會不會受傷,身上的傷口又要增添幾個?可是,就是身上傷的再重,面對我的欺騙,他會怎麼樣呀?諸葛亮太厲害了,他短短幾句話,就讓我徹夜難眠了。
伯符、公瑾,他說的對,我該如何再去面對你們,面對你們傷心、絕望、痛恨的眼神。明明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到,明明多次說服自己能坦然面對這種情況,可為什麼這時的我卻沒有一點信心,沒有了勇氣。十三年,整整十三年了,積蓄了十三年的友情真能放得下嗎?雲哥哥和我是親人,無論我們之間如何爭鬥,血是濃於水的,因此,哥哥能諒解我。可他們則不一樣了,朋友之間的欺騙是最讓人受不了的,他們能諒解我嗎?或許,我能期望他們理解我,能原諒我,可真不能原諒我,我又該怎麼做?南北之戰,面對他們的倔強和堅強,我能保住他們的性命嗎?就算我保住了他們的性命,他們又會用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