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輅苦笑了一下:「我當然明白。你和他的區別很大,很大。他也知道你會做出這樣的舉動,所以,才同意和我單獨談話,並讓我助你一臂之力。」
「哦?羽哥哥讓你助我?那你答應了嗎?」
管輅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突然自嘲地笑了起來:「你說我是怕死也好,說我是真的被趙羽折服也好,總之,我答應了他,並做出了保證。我也不是要和你一起來做這個改變天運的人,因為天已經開始變了,我能做的只是順水推舟罷了。」
我慢慢放鬆了自己,既然他如此表態了,我也不會再下手:「看來,你已經明白了羽哥哥的一切。我的確與羽哥哥不一樣,我不會像他那樣心軟,當然,我也不會去濫殺無辜,否則,羽哥哥也容不下我。」
管輅點點頭:「我知道。唉,其實真的改天之人應該是他才是。可惜了,如果是他來做這個承天命之人,這個亂世早就……好在他把一切都給了你,這也許就是蒼天的仁慈,世人的幸運吧!」
那還用你說,我白了他一眼:「既然話已經說開,你承諾羽哥哥幫我,那你準備怎麼幫?」
管輅笑了起來:「就跟趙羽說的一樣,你果然十分現實。好,你痛快,我也痛快,你的身份我絕對為你保密,不僅保密,還能在曹公面前為你美言幾句。」
我幾乎要笑出來了:「管先生,說句不中聽的話,我在主公面前說話的份量要比你重的多,這話反過來還差不多。」
管輅微微一笑:「是嗎?你以為曹公那個天命輔佐之人的夢是巧合嗎?」
我心裡咯登一下:「難道那個夢是……」
管輅點頭:「不錯,那個夢是趙羽所為,不是這樣,依曹公的性格,真的能容忍你的一切?你又準備如何應對萬一身份暴露後的問題?真的能做到身份暴露後,一走了之?或者,你甘願做一個深宅中的普通婦人?我不會把你看成一般的女人,可這樣看你的也只有我。」
我沉思了一下:「你說的有道理,我的身份也不是這麼好掩飾的,這些年我盡量在減少和主公他們見面的時間,也是怕他們會有所察覺。主公的脾性我很瞭解,他不會為了私情而忘了雄心大業。也許你去讓他加強對這個夢的理解,對我以後的好處確實會很大。」
管輅點點頭:「我的本事也只限於此,其他方面也真的幫不了你。」
我淡淡地端茶飲了一口,突然靈機一動,曹操可是有些相信這些術士之言的,今天,既然這個神算自己找上門來了,不徹底利用豈不是可惜了。再說,我正想怎麼才能讓他不會威脅到我,要做到這點,最好的方法不過於拉他一起下水。想到這裡,我抬頭對管輅一笑。
管輅被我這一笑,嚇得一個哆嗦,他的感覺很靈。我慢條斯理地開口了:「管先生,我正想起一件事,只有你才能幫我辦到。」
管輅沉吟了一下,還是苦笑道:「你這樣說出來,這件事情必定不是小事,你說吧,我聽著。」
又看了看幾乎是一臉無奈狀的管輅,我心裡暗暗好笑,嘴裡卻是一本正經地問他:「管先生可曾見過主公了?」
管輅搖頭又點頭:「曹公曾經命人帶話給叔叔,要他帶我去覲見。只是我還沒有去。」
我明白他的想法:「你要把心中的疑惑解除了,才願意去見主公。現在你的疑惑已經解了,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去?」
管輅搖搖頭:「我只解除了一個疑惑,還有一個疑惑我想問你。」
「哦?你說。」
管輅猶豫了一下才說:「這個問題我也問了趙羽,他的回答是他看中的是曹公的能力,曹公是能最快結束這個亂世的最佳人選。」
我明白了:「你是對主公的能力還有疑問?還是對主公的為人有疑慮?」
管輅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現在已經是很有名聲的大善人了。你做了那麼多的善事,就說明你繼承了趙羽的善良本性。既然如此,我請教你,你對曹公的所作所為就如此認同?」
我苦笑了一下:「我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主公殺人太多,殺氣太重了,不是為君之道。」
管輅點頭:「不錯,我們之間說話不用藏著。曹公殺人多是率性而為,且一點都不曾有所顧忌。真為天下之主,這般殺戮可能服人?不能服人,強行驅之,則殺戮更重,這並不是天下之福。」
長歎一聲:「我何嘗不知道這個。問題是,主公這兩年軍事上進展的極為順利,拿下了中原絕大部分的土地,他已經不屑去收買人心了。其實主公不是我們心目中的明主,特別是在豪門士族心目中,他並不是這些人期望的天下之主,還不用說那些依然忠心漢室的人了。管先生,我想,你也屬於其中的一個吧?」
管輅臉上的神情僵硬了一下,沒有說話。我淡淡地一笑:「先生也是出身士族,主公的出身、為人、性情都與你們有些格格不入,特別是他的出身。士族階層從來就看不起宦官,認為那些人都是極其下賤的種,甚至算不上是個人,我說的沒有錯吧?因此,與其說他們對主公的能力頗有微詞,不如說是對主公的出身很是鄙視。雙方因為這個而矛盾重重,大量士族南遷去荊州,而主公在兗州稱霸的初期,殺了不少士族,就是這種矛盾的體現。可是,趙如對你們士族的這個觀點最是不明白。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說法是從漢高祖皇帝就說起的,他包括他手下的大臣、大將又有幾個出身高貴?為什麼你們對高祖頌揚萬分,卻看不起主公?況且一個人的出身和他個人的能力之間有多大的關係?為什麼你們老是看重這些,而不是看人的個人能力?」
管輅想了想,自嘲地說:「或許有你說的這些原因在裡面,可曹公殺人如麻,不拘禮教也是不爭的事實。」
「不拘禮教?禮教何來?天下人要都尊崇這個所謂的禮教,還有今天的亂世嗎?從這點上看,我不認為主公有什麼錯。只是你說得殺人如麻,我承認,主公殺人的手段的確是,,,過分了一些。如果用仁慈來衡量一個君主,那主公連一點邊都捱不上。可是,要在亂世中爭雄天下,沒有強制的鐵腕,你認為能有成功的可能嗎?」
管輅默默不語。我接著說:「主公不是一個明主,也不是一個仁主,他是一個絕對的霸主。他的雄心,他的才能,他殺伐決斷的性格都注定他有爭得天下的絕對能力。對於和平時期治理江山來言,他絕對是個暴君,可對於在亂世中爭雄而言,他則是不二人選。再說,主公的確殺人很多,可我問先生,他都殺了些什麼人?他是很隨意,很任性的那種殺人嗎?不是,他殺的都是他和他身邊的人覺得必須殺得人。也就是說,他殺的都是對自己有威脅的人,威脅到他的大業,威脅到他的生命安全。管先生,你能推演過去將來,難道你還看不出主公其實是一個有著雙重性格的人?一方面,他不能容忍別人對他的無禮和反抗,所有對他有礙的人,他都不會放過;另一方面,他善於用人,知人善用,用人不疑。對自己的心腹都關愛有加,在籠絡人心上,是一名好手;一方面他有著悲天憫人之心,多次感慨世間疾苦,立志恢復朗朗乾坤;另一方面,他又憑心而斷,殺人不眨眼,對敵之狠毒,決不留情。不要說現在,就是主公在任濟南相的時候,殺起那些危害四方的巫神,還不是一樣心狠手辣。」
管輅聽得頻頻點頭:「不錯,曹公正是這樣的人。雲如姑娘可算得上是曹公的知己了。你既然如此清楚,還要力挺曹公改換這天地,你不覺得將來你的一番心血會付之東流?」
我歎氣搖頭:「管先生,不要說別人,就是如自己,也不是看不出主公絕非天下人想要的明君。可是,打江山和坐江山有很大區別,主公不是坐江山之主,卻是打江山之主。再說,如今天下,你還能找出一個比他還能盡快一統的人嗎?在我心目中,只有一個人比他強。」
管輅苦笑:「是,的確只有一個人比曹公更適合,他不僅能盡快一統江山,也能治理好這片江山。可惜,他當初放棄了,現在又放棄了。他始終不能衝破他自己的心障。」
我也苦笑:「當初,我並沒有多想,只道羽哥哥真是誤打誤撞進了我的頭腦。這兩年仔細想來,他這樣做,怕是故意的,故意選擇了我,選擇了一個女子來實現他前世的遺憾,這樣,才能完成他前世的諾言。否則,他要是選擇了一個強健的男人,比如我哥哥,那爭霸天下也不是太難的事。」
管輅也是搖頭歎息:「也有這種可能吧!只是,他既然不願意,也沒有人能強迫他。我只是歎息,他一直以天下蒼生的幸福為借口,殊不知,他的放棄不一定就是天下人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