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統北地篇——第一百三十三章暗語
看著龐統思考的樣子,我也不說話,只是給曹操和自己各倒上一盅酒,靜靜等他。慢慢喝下手中的酒後,龐統望著我的眼中有了一絲嘲弄:「趙如,你不會再去荊州了?你在那裡的生意應該很賺錢的。」威脅我?嘿,我才不在乎你的威脅呢。
我是毫不迴避地看上他的眼睛:「龐兄對我的事情知道的不少呀,不過,你還是不瞭解我的為人,我當然不會放棄荊州的一切。如果龐兄是為了我的安全考慮,那就大可不必了,趙如行事,不傷害別人的前提是這些人都不會妨礙我。你才學在我之上,應該懂得身為謀士,當不避一切,為主公效力的職責。」你威脅不到我的,如果我感到有危險存在,我不會手下留情的,包括你龐家的勢力!
感受到我和龐統之間的壓抑氣氛,曹操不說話了,他也明白現在已經是關鍵時刻。龐統又倒了盅酒,慢慢喝著,臉上陰晴不定。我淡淡一笑:「龐兄今日如果累了,可隨我回府歇息?如若不願,我送你去四哥府上,也可。」我給你時間來思考,不過,你想離開是不可能的。有時候以進為退也是一種戰略,人不能逼得太急了,特別是對這種清高之人。
龐統沒有回答我,還是慢慢喝著手中的酒。我知道他現在也在掙扎著,去留難定,所以,我也不去催他,你慢慢想好了。過了很長時間,雖然是臘月的天,曹操的臉上卻有了汗,他比我們兩個還緊張。等龐統慢慢喝完了第七盅酒,他終於說話了:「趙如,這是醉雨吧?我沒有品出叔父所說的竹清的滋味。這酒的酒味飄忽不定,多了分輕浮,少了沉穩,並不算太上等,不如沁春多也。」曹操是大大鬆口氣,突然覺得哭笑不得,等了老半天,以為他在思考是否留下的問題,沒有想到,他竟然是在品酒!
曹操將眼睛看向我,正看到我一臉的笑意。不理曹操探尋的目光,我笑著對龐統說:「原來令叔父龐老先生並沒有告訴兄這醉雨的喝法。醉雨和竹清的喝法完全不同,不是這樣慢慢品嚐地。龐兄手中的酒盅乃是用荊州山竹根部之泥土燒鑄而成,保持了竹子的淡雅清香之氣味。醉雨倒入其中,稍等片刻,則酒中的竹葉清香才得釋放,待得香味一出,當一飲而盡,酒入肚腸,而後氣味方出,如此才無輕浮之感。不僅無輕浮之感,還可得到放縱之意,想那大雨之中的竹子,姿態可為輕浮?似兄這般慢慢品嚐,酒中三味早已散去,那能品出品位來?」
龐統愣了愣,思考了一下後,再倒一盅酒按我所說喝了下去,然後閉眼感覺了一會兒,才歎氣說:「果然如此。趙如,你擅長釀酒,這裡的絕世佳釀必然不少,還有多少種上等美酒沒有拿出來呀?那竹清就是比這等酒更好的吧?」
我淡淡一笑:「好酒自然不少,上等美酒也分幾種,好酒之人各有所愛,別人也強求不得。不過,好酒也要配好的酒具,人喝起來,才能得到最好的享受。我對龐老先生就說過,
品竹清酒,只能用竹器盛裝,方為真味。而兄手中之盅,卻是專為醉雨而制。像我手中的酒盅,就只能喝百花酒。龐兄到了我府上,還有好幾種專門的酒具用於不同的美酒。」
龐統輕歎一聲:「世間美酒太多,也就分不出上下之等了。即便有那配套酒具,也是各有千秋,分不出高下的。」我是大笑了:「沒成想,龐兄竟是如此品世間之佳釀的。龐兄,美酒再多,也有高低之分。我是商人,貨物定價之高低,全靠貨品的貨色、等次、還有多少來確定。同樣的美酒,定價卻是大有區別。就拿沁春與竹清、醉雨來說,竹清、醉雨之價乃無價,市場之上絕無此酒;沁春卻是高價出售。兄知為何?很簡單,沁春雖美,釀造卻是簡單,所需不過是糧食與山泉而已;竹清、醉雨之用水卻是難得,兄應該知道,此酒一年只有一季可產,一爐不過幾壇而已。物以稀為貴的道理,你應該明白吧!」
龐統聽得物以稀為貴之話,渾身顫抖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曹操。曹操聽我們兩個在講酒經,知道我們肯定不是單純談品酒,可就是不明白我們話中的含義,是聽得糊里糊塗的。這個時候,看到龐統在看著他,他心想,你們淨說我聽不懂的,我還是再說兩句好聽的,讓你能自願留下來吧。想到這裡,他急忙對龐統說:「先生才華出眾,正是世間少有。操是真心渴望得到先生的幫助,請您看在操求賢若渴的份上,留下來助操一臂之力吧!」
我一聽,喲,你真會說話,我費了半天口舌,你一句話就把關鍵說出來了。既然你已經說了,我就再加把火好了。我是對龐統一笑:「人說鶴立雞群,龐兄道號卻是鳳雛,聽說是司馬先生取的,可對?」龐統笑笑點頭。我接著說:「鳳可是百鳥之王,開個玩笑話,你這鳳隨便到一處,可就有百鳥來朝鳳了。不過,鳳只能棲梧桐樹,這梧桐樹也要大而高才更能顯出鳳的不凡來,你說對不對?」
龐統看著我嘿嘿一笑:「這裡的梧桐就真比別處好?」我盯著他看:「兄也算走南闖北了,見過不少人物,你不覺得此處的風景特別好,土地特別肥沃?這樣的地方,才能長出參天大樹,才能讓鳳有充分施展英姿的天地。其他地方,有這個條件嗎?還不用說,這棵梧桐樹很盼望鳳來棲呀!」
龐統又閉目思考了一會兒,方對我說:「今日我實在乏了,多謝你的美酒,也被我糟蹋了不少。我想先去元直兄那裡休息一日。」他又起身對曹操施一禮:「多謝曹公看得起在下,今日與君相會甚歡。請恕統先行告辭。」曹操急忙起身回禮:「先生既然疲乏,操不敢強留。」我也起身了:「既然龐兄欲去四哥處,你可乘我馬車前去,我自命他們照顧好你。不過,有一事,我明日晚間,將在家中相請龐兄及幾位哥哥,品酒賞梅,兄可來。」龐統點頭答應,我親自送了他上車而去。
看著他離去,我自進了曹操的馬車,跟他回府。進了內宅,曹操再也忍不住了:「子雲,你們說了半天,我竟是不甚明瞭,那龐士元到底答應留下沒有?」我看著曹操這個笑喲:「主公,你也是世上少有的聰明人,既然接我的話,接的那麼好,怎麼會聽不懂我們之間的談話?要讓三哥知道,不笑你才怪。」
曹操這個心急:「你就說與我好了,你們之間就像打啞謎似的,聽得我都糊塗了。」我撇撇嘴:「主公,枉自您平時那麼厲害,碰上個龐統就傻了不成?我的話您都聽不懂了。」曹操哎了一聲:「才寵你兩天,你就又來了,有這樣說自己主公的嗎?」我嘿嘿一笑:「是您自己說的,喜歡我以前無拘無束的樣子,人家真這個樣子了,您又來教訓我不成?」曹操悶氣:「知道我性子急,還存心戲弄我,還不快如實招來。」
我笑喲:「其實我和小鳥之間也沒有打什麼啞謎,簡單的很。諾,一開始,我叫主公為他安排居所,您也聽明白了的,就是要他留下,明擺著告訴他,你別想走了。所以,龐統生氣了,說我欲軟禁與他。我當然不承認,就威脅他,你已經為我們出了攻打袁紹的主意,就是我們的人了,說出去的話,是收不回去的,你要不留下,我在外面一說你的主意,那家諸侯也不會再用了你呀!」
曹操哦了一聲:「原來你問我還沒有重用與他是這個意思呀!」我這個笑喲:「您回答的多好,好體貼人喲,您看那小鳥聽了您的話,多感激。」曹操嘿嘿一笑:「我可不知道你們的這啞謎,還道你是真的在埋怨我還沒有搞定他。」
我接著笑:「小鳥被我威脅,當然不高興啦,所以,他反過來威脅我,那意思是你敢說我,我就敢揭露你,你就別想回荊州了。我怎麼會怕他,明著告訴他,你不要打這個主意,誰先對我不利,我不會手下留情的,包括你龐家在荊州的利益,我都不會放過。他一下子就鬱悶起來,低頭喝酒啦!」曹操仔細回想我們兩個當時劍拔弩張的樣子,點點頭:「不錯。」
「我看他神經繃得比較緊,也想到不要逼緊了他,所以,提議他去我那裡或四哥那裡休息幾日,好好考慮清楚這之間的利害關係,他沒有立即同意,而是又開始了試探您在用人方面的策略,說白了,就是您能不能給他充分的發揮空間。」曹操啊了一聲:「就是你們談酒的那些話呀!我也覺得你們在說重要的問題,可就是沒有聽出來。」
我強忍著笑,為他一一解說:「他說醉雨是好,可惜輕浮了些,不如沁春。意思是說他並不是很喜歡許都的環境,感覺不是很適合他。也是,這裡的豪門大族最多,朝廷在這裡嘛,吃閒飯的傢伙也多不說,中原的學子人數眾多,像三哥和文若他們都是穎川的,寒門和荊州學子怕是要被排擠。他怕您留下他,只是個擺設,表明您用人不太看重門第,他得發揮空間不會太大。我告訴他,你想的太多了,好酒就要用配得上它的酒具來盛,才喝的出它本身的味道。你有大才學,就好比美酒,要有能夠顯示你與眾不同的主公來用你,你的才學才得以發揮。天下人才這麼多,你這樣挑三揀四地慢慢找主公,好位子都是人家的了,你再不下手,就晚了。」
曹操作恍然大悟狀:「所以,這醉雨酒,你稍等片刻就喝,才能得到它的真味。意思就是你可以選擇,但時間不能太久。唉,這暗語說的,也只有你們才懂。」我嘿嘿直笑:「主公平時與眾人商議軍國大事,哪有那個閒工夫扯這些?倒是像四哥和小鳥這種,成天在一起嘰嘰喳喳地鬥嘴的士林,才這樣互相猜話。今天,四哥在此,這些話他都能懂的。」
曹操想了想:「嗯,後來你們就說到這用人上去了。他說你這裡美酒太多,分不出好壞,意思就是我這裡人才眾多,怕顯不出他的才學高人一等來;你回答是好酒也要配相應的酒具,意思是說,這裡人才是多,可各有所長,只要有過人之處,定能發揮所長。」我拍他馬屁:「主公真厲害,馬上就明白了。」
曹操瞪我一眼,我笑:「他還是不太滿意,說美酒太多了,又都是好酒,怎麼區分高低貴賤?意思是:人才濟濟擠滿一堂,哪有個人充分發揮的餘地?我說,美酒品種再多,也是有高低不同價格的。意思是你才學能不能得到充分發揮,主要是看你這個人的才學如何,不是看這裡人才的多少。因此我說,物以稀為貴,你的才學在眾人之上,並有那麼多過人之處,還對自己沒信心?只要你才學發揮的好,地位就肯定在眾人之上。他果然聽進去了,轉身看著主公您了,意思是,我在你這裡能得到我想要得地位嗎?你能讓我充分發揮才學嗎?」
曹操哦了一聲。我笑:「當時,他看著您,我可為您捏把汗,看您的樣子就像沒有聽懂我們的話,我可生怕您說出什麼煞風景的話。好在主公真是不錯,竟然接上了我說的物以稀為貴的話頭,明確表示很欣賞他,願意重用於他。」曹操尷尬一笑:「我真不懂你們在打什麼啞謎,正插不上話呢,看他轉身看我,就想說兩句推崇的話,好顯示我求才的心情。」
我哈哈大笑:「這就叫做歪打正著。我看小鳥被您這兩句話很是打動了,所以馬上趁熱打鐵,告訴他,依目前各方人士來看,你這隻鳳只有停靠在主公這棵大梧桐樹上,才有作為,其他的諸侯給不了你充分發揮的空間的,因為他們終究成不了大事。」曹操明白了:「所以你才說,你是隻鳳,這裡多的是鳥,你的才學肯定讓人仰慕。而我呢,就是棵又高又大的梧桐樹,而且我這棵梧桐樹正對他這隻鳳翹首以待,渴望的很。」
我道:「不錯,正是這個意思。主公,我看他已經很動心了。龐士元主動提出去四哥府上,就是為了進一步考察。他與四哥畢竟是同學,在荊州這麼長時間了,以四哥為人,也絕對不會騙了他。主公,明天您就準備好封賞,當眾給他個天大的面子,我保證這隻小鳥是你的啦。」曹操真是高興:「子雲,你的口才越來越厲害了。嘿,這隻鳥真的不錯,我真想現在就和他好好說說這北上用兵的謀略,他在這方面很厲害。」
我看著他好笑:「這些事情又不忙在一時。龐士元的才學高人之處甚多,心思縝密,的確是用謀好手,更兼他是天文、地理具都精通,真是主公的好內參。來日方長,慢慢您就瞭解他了。」曹操點頭說是。
這件事情也就這麼地了,我來曹操這裡可不是為了說這些,因此,我臉色一變,很嚴肅地對曹操說:「主公,我跟您回來,是有一件大事要說與您。」曹操看著我的神態一愣,馬上緊張起來:「怎麼啦?有什麼事情不對了,你這麼嚴肅?」
我點點頭:「荊州的士林太不一般了。主公,您可聽到龐士元所說他來此的第二個目的?」曹操想了想:「沒什麼呀,他的第二個目的是來觀察我怎麼樣的,怎麼啦?」
我歎氣:「主公,他說的是來考察徐元直為之效力的主公如何。您想,他直接就說四哥效力的主公,那就是說他從襄陽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四哥開始為您效力了。我帶四哥回來才多少時日?這裡距襄陽有多遠?短短的時間裡,他們竟然就得到了如此確實的消息,不能不讓我驚心呀。這說明,荊州人士在這裡有個龐大的情報網,或者是很快捷的消息通道,這可不能不防,否則,對我們極其不利。」
曹操啊了一聲,想了想:「子雲,你會不會多慮了。你帶元直離開襄陽,那龐統得叔父,老師都是明白的,也許是他們明白了你的意思,說與龐統,他才這麼說的。」我搖搖頭:「他們應該不會這麼清楚,畢竟在他們眼裡,我和您還有江東的關係都不錯,他們不會這麼清楚我們一定來許都。就是知道了,也不會這麼快。還有,我在司馬水鏡那裡就感覺到,他們表面上是隱居樣子,可對世間的一切變化都瞭如指掌。那些人又不是神仙,哪有那麼厲害?所以,我一直就在想他們從什麼地方得到的這麼多詳細的消息,來分析天下的走勢?」
曹操也皺眉頭了:「果如你所想,的確是個大問題。」我歎聲氣:「其實,早在幾年前,我就對伯寧說過,要盡快組建我們自己的情報網,觸角要伸開些。我的藥房能獲得的情報畢竟有限,他們這些夥計也不是專門的情報人員,得到有特別價值的東西還是很少,很少。」我可不願意把我的商隊完全貢獻給曹操,等天下穩定了,他們就是我私人的部屬,真是去賺錢的,不是他曹操的。
曹操對我一笑,是那種及其尷尬地笑容:「這個事情,伯寧跟我提起過,可你也知道,那個時候,我們的財物還少的很,連年用兵,平叛,供養這個混賬皇帝都不夠,所以,我就放下了。我這就去和毛孝先商量,看看如何盡快組建我們的情報網。」
我歎氣了:「唉,主公,你真是的。那個朝廷和皇帝只要不餓著他們也就行了,您看您花在他們身上的那些冤枉錢,建什麼宗廟,什麼制度,全是沒有半點用處的東西。還有,我前幾天去見了劉協了,他的心還沒有平靜下來,等著他的劉皇叔來救他呢!」
曹操又歎氣了:「過去的事情你就不要提了。沒有徵求你的意見就把皇帝小兒接過來,我現在是後悔莫及了,當初沒有一個人說的出這些道理。錢已經花了,還是莫要再提了。」
我也笑了笑,安安他的心:「其實,仔細想來,您接了皇帝過來還是很有好處的,這至少皇帝沒有被餓死;還有天下才子真來了不少,像長安那邊的人就很是歸心與您;還有,在老百姓看來,這裡才是正統之地,皇帝的名義還是能糊弄大多數老百姓的。再則,皇帝在這裡,也方便我們採取遠交近攻政策,能拉攏不少小的軍閥勢力,對我們迅速統一天下,好處不少的,您就別歎氣了。至於以後怎麼辦,以後再說。」
曹操點頭了:「不錯,現在先這樣吧,你的那個主意以後再說。對了,明天我也要去的,方便不?」我笑:「您不去,誰給小鳥封官許願呀?還有,既然您已經打定主意要和江東競爭我了,就把寵愛表面化好了,反正,挨罵的是您,不是我。」
曹操也樂了:「和江東爭你?這話說得,好像是我和孫策搶女人似的。」我臉騰地紅了:「這是做主公對臣子說得話嗎?怪不得外面有人罵我是你的……」曹操趕快賠不是:「口誤,口誤,絕對的玩笑話。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