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老家人奔過來說,這是他家的二公子,兩名捕快愕然:「什麼?他是你家的二公子?」
老家人說:「是呵!各位差大哥,快放了我家二公子,小老這次來贖人,就是贖我家二公子的。」
捕快說:「他是你家的二公子,那她們是什麼人了?」他指著小神女等人問。
「她,她,她們……」老家人不知怎麼說了,用眼睛望著墨滴。
小神女問捕快:「你們聽說五煞是女子嗎?」
「這,這,」這個捕快不知怎麼答,問:「那你們是什麼人?」
小神女反問:「你看我們是什麼人了?」
邵捕頭「哼」了一聲:「你們就算不是五煞,那也是五煞的同夥!」
「你憑什麼這樣說?」
邵捕頭一指婉兒:「要是不是,這小丫頭為什麼要收贖金?」
婉兒本想捉弄書獃子,這一下弄巧成拙,自己倒成了綁匪。小神女一時也不知怎麼說才好。這時書生墨滴出來說話了,他搖著手說:「邵、邵、邵捕頭,你們弄錯了,那位小女俠,是,是,是在下的救命恩人,是在下說,她救了我,我會將贖金給她,以報答她的救命之恩。她要贖金,是在下答應過的。」
書生這麼一說,比小神女說什麼都有力,更解了婉兒一時的困境。不然,婉兒說什麼也沒有用。婉兒以感激的目光望了書生一眼,朝邵捕頭嚷著:「現在你聽清楚了吧?你以為我們是綁匪嗎?世上有這樣的綁匪嗎?」
邵捕頭仍懷疑:「憑你們手無縛雞之力,能從綁匪手中救出了墨二公子?」
「你不相信?」
也在這時,協助官府前來捕捉匪徒的一夥青壯年漢子中,有幾個是女子的同村人,他們一下認出了女子,他們說:「那不是興哥的媳婦嗎?」
這女子也認出他們了,說:「盛哥,七叔,田叔,是我呵!我回來了!」
盛哥、七叔、田叔一下從人群中跑出來,問:「興嫂子,你怎麼能從匪徒手中跑出來了?」
興嫂指著小神女和婉兒說:「是她們救了我的。」她將前後經過的事情一一說了出來,眾人聽得驚喜訝然不已,而捕快們也相當愕然。他們簡直不敢相信,這麼一對獵人姐妹,竟能將凶神惡煞的五個悍匪一一殺掉了?這五個悍匪在兩省三府之間的崇山峻嶺中神出鬼沒,兩府兩縣的捕快們,根本找不到他們的蹤影。這一次,要不是墨家的人來縣衙門報案說,五煞綁架了墨家的二公子,並勒索七百兩白銀贖金,在東門外的十里亭上交款。跟著又有地保前來稟報,說十里亭不遠,發現了一大一小兩具屍體,是悍匪五煞所為。所以邵捕頭帶齊所有的捕快,會合附近一些村莊的青壯年,不下一百多人,埋伏在涼亭四週一帶了,準備捉人……
邵捕頭問:「你們真的將五煞全幹掉了?」
婉兒說:「你不相信,可以去看看呀!」
「他們的屍首在哪裡?」
「離這裡有五十里的一處古榕樹林中,有三個賊人,我們埋葬了,另有兩個,我們沒空埋,在樹林深處,你們去找吧!」
邵捕頭看了看手下,說:「兄弟們,我們辛苦一下,去!」
書獃子墨滴一怔:「這麼晚了,你們還去?要去,明天一早去不更好?」
邵捕頭說:「二公子,你不知道,府衙下了一道公文,要各縣的捕快們全力捉拿這五個悍匪。現在我們既然知道了,將他們的頭送去府衙,也是大功一件,我們怎能不連夜趕去?再說,讓知府大人知道這五個悍匪死了,也可令他安心,同時也使這一帶的百姓和過往行人放心。」
「既然這樣,在下也不敢攔你們了!」書獃子問老家人,「你帶了多少銀兩來?」
老家人說:「老奴除了帶贖金七百兩銀票外,擔心匪徒再開口,隨身又多帶了五六十兩白銀。」
「好!你將那五六十銀兩給我。」
「是!公子!」
書獃子墨滴將那五六十兩銀子全數交到邵捕頭手上,邵捕頭愕然:「二公子,你這是……」
「邵捕頭,你們連夜趕去,太辛苦了!這是在下的一點敬意,希望邵捕頭笑納,讓各位差大哥買碗酒喝,壯壯膽也好。」
正所謂「公人見錢,如蒼蠅見血」。世上有哪一位公人見錢不貪的?邵捕頭自然不能例外,但在百多位鄉人面前,他不能不裝模作樣推辭了,說:「不不!二公子請收起,我等不敢收。」
「邵捕頭不收,就是不給在下面子了!何況邵捕頭和各位差大哥,是為在下的事情而來,望邵捕頭千萬賞面。」
身旁的一位捕快說:「邵爺,既然二公子這麼誠心盛意,我們就收下吧!」
「好好!那收下好了!」邵捕頭又向小神女、婉兒拱拱手說,「在下剛才冒犯,請兩位女俠多多寬恕。」
小神女說:「邵捕頭,別客氣。我想告訴邵捕頭一聲:三個匪徒的屍體就埋葬在古榕樹林草屋東面三丈多遠的淺坑裡,泥土還新,你們很容易找到。另外兩個匪徒的屍體就倒臥在東面樹林的邊沿一帶,要是他們不給野獸叼走,也容易找到。」
邵捕頭又拱手相謝說:「多謝女俠指點!」說完,他帶了十多名捕快,朝古榕樹林奔去了。這是他立功陞官的一次好機會,又怎不連夜趕去?
邵捕頭一走,書獃子墨滴又向老家人要了一百兩的銀票,分給四鄉而來的鄉親,說:「各位鄉親父老兄弟,你們也辛苦了,在下這點銀子,就請你們買一碗酒喝,請大家賞面!」
四鄉而來的青壯年更是高興萬分,有人說:「二公子,人稱你慷慨豪爽,不時周濟一些窮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也有人說:「二公子,你今後有用我們的地方,只管出聲,我們是隨傳隨到。」
墨滴向眾人一揖說:「在下在此,就先多謝各位鄉親父老兄弟了!」
眾鄉親便紛紛散去。那位叫興嫂的女子,再三拜謝小神女和婉兒,在同村人的簇擁之下,也回村了。只剩下了小神女、婉兒、中年婦人、書生墨滴和那位老家人。
小神女感到這個書生,在一些小事情上呆頭呆腦的,可在處理大事上,卻很有分寸,有點俠義人士的作風,看來他在新寧縣一帶,很得人心。
婉兒卻衝著他說:「你好大方呵!」
墨滴愕然:「在下怎麼大方了?」
婉兒說:「你將白花花的銀子給那些鄉親們,那還可以;可是你卻又給了那一夥橫眉突眼的官差,不花得冤枉嗎?他們可不同百姓,他們是吃皇糧的,捉拿匪賊,是他們應盡的本分,幹嗎要給他們了?」
小神女說:「妹妹,他們不擾民已是好的了,叫他們捉拿一些偷雞摸狗之輩還可以,捉拿五煞這樣既有武功又凶殘的匪徒,他們本身就先害怕了,你就別指望他們去捉拿匪賊。」
書獃子墨滴說:「是呵!在下為了今後避免麻煩,才不得不如此。」
「哦?他們會有什麼麻煩事找你了?他們總不會也將你當賊辦吧?」
「這很難說。」
「什麼?他們真的會將你當賊辦?」
「拿在下當賊辦,他們也不會,但完全可以拿在下向匪徒交贖金一事來問罪!」
「這有什麼罪了?」
「小女俠,正所謂官字兩個口,好由他說,壞也由他說,好的說在下是膽小害怕,壞的說在下在接濟匪徒,相助匪徒與官府對抗,單這一條,就足可以拿在下問罪了!」
「這還有王法嗎?」
「王法?要是官府真的仍照王法來辦事,世上就沒有那麼多冤死的百姓,也沒有那麼多的冤獄了!」
小神女說:「妹妹,別多說了,我們走吧!天色已不早了!」
「是是!這裡去縣城還有十里路。」墨滴補充了一句。
果然在黃昏日落暮色降臨時分,他們才拖拖拉拉進了新寧縣的這坐落在深山峻嶺中的山城。墨家一家大小,自然是盛情接待小神女和婉兒,除了設宴為她們洗塵外,更安置她們在後院一處幽靜的房舍住下,派了兩個丫環小珠和小珍伺候她們。深山獵戶那位不幸的中年婦人,墨家也妥善安排了,她可以終身在墨家住下,因為她也是黑二公子的一位救命恩人。
一路上,小神女仍看不出這個自稱為江湖閒人的書獃子半點破綻,他的確不像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也不像內力深厚的人物。從他的行徑、神態和談吐上看來,的確是一位文弱書生,是一個心地好、具有俠義心腸的書獃子而已。
在進城的路上,小神女有意接近那位老家人,向他打聽書獃子的為人。她有意無意地問:「老人家,你家二公子是經常跑出去玩的嗎?」
老家人歎了一聲:「我家二公子就是這麼的好動,經常不在家中,書不好好讀,生意更不願沾手,說什麼要學唐代的大詩人李白那樣,仗劍去國三千里,遊遍神州各處名山大川,才不枉度一生!就是老爺和大公子也勸他不聽。老奴希望他經過這一次死裡逃生,該好好呆在家中了,別再令老爺和大公子為他擔心。」
「哦?仗劍去國三千里?你家二公子會使劍了?」
「他使什麼劍呵!就是拿一把裁紙小刀也膽戰心驚的,害怕割傷了自己。老奴也不知道,二公子這麼膽小怕事,還敢一個人出去玩,連書僮也不帶。」
到了墨家,小神女在酒宴之中,從這書獃子的父兄口中知道,墨滴從小就生性不羈,人也聰明敏慧,就是不大喜歡讀書,偏偏喜歡獨自一個人跑出去玩,不是觀看水中的游魚嬉戲,就是遙望天邊的白雲變幻和青山翠林的景色,到了吃飯時間,也忘記了回來,弄得家人四處尋找。有一次,他父親怒極,將他關在書房中,半個月不放他出來,就是要他好好讀書寫字,哪兒也不准去。關了半個月,以為他改變了,可是放出來依然如故。讀書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還是不時跑出去玩。
小神女從墨滴的父兄口中,也略略知道,墨家在新寧縣不算是什麼名門望族,也並不是非常富有,但卻是新寧縣世代居住的人家,生活比一般老百姓富裕。墨滴的父親,非常希望自己的兩個兒子成材,但長子墨揮,讀書不成,經商卻非常在行,從而走上了一條經商之路。於是他父親將希望放在二兒子的身上,希望他苦讀經書,考取功名,能為墨家光宗耀祖。誰知墨滴同樣不爭氣,比大兒子還不如,除了遊山玩水之外,對什麼也沒有興趣。在他十二三歲時,竟然離家出走,從此便完全失蹤,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急得他父兄團團亂轉,派家人四處尋找,不但到四周鄰縣,也上麻城去尋找,也是蹤影全無。一年不見音訊,二年也不見音訊,最後他父兄完全失望了,不知墨滴是為人拐走,還是死在深山老林的野獸口中。誰知過了五年,墨滴一下風塵僕僕回來了,出現在父兄的面前。他父兄不敢相信他就是失蹤了五年的墨滴,因為失蹤時他還是一個孩子,而現在站在父兄面前的是一個十七八歲、身材修長的成年人了,說話、神態完全不同,只有面容還依稀相似,小時的情景,他都一一能說得出來。他父兄自然驚喜異常,才敢相認。問他這五年去了哪裡,他說稀里糊塗地跟了一夥江湖上的賣藝人,四處闖州過府地玩,現在玩夠也玩累了,才要求回家。
這一情況,引起了小神女的注意,暗想:難道他在這五年中,遇上了一位異人,練成了一身與眾不同的內力?便問:「你跟這伙江湖藝人去了哪裡?」
書獃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那時還小,不懂事,只感到跟他們好玩,也不知去了哪裡,只知道相隔一二天,便轉到一個新地方,感到新鮮有趣好玩。」
「哦?你跟他們學到了什麼功夫沒有?」
「說起來十分慚愧,我什麼也沒有學,也學不會。」
婉兒問:「他們不會白養你吧?」
「他們當然不會白養我了,因為我會寫字,幫他們記帳,寫信,他們將我當成小先生來捧著我呀,何況我還幫他們收拾鑼鼓,打掃場子,幹些我力所能及的一些雜事。」
墨滴這一段話說得符合情理,一般賣藝的江湖人士,的確連斗大的字也識不了幾個,更不用說能記帳寫信了,有這麼一個不用花錢請來的小先生,這一夥賣藝人當然是高興,多他一個人吃飯,不過是多一雙筷子而已。
酒宴之後,小神女又和墨家的人閒談了幾句,在小珠小珍的伺候下,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房間。小神女問這兩個丫頭:「你家二公子回來後,他又怎麼樣了?依然還是四處遊山玩水嗎?」
小珍說:「小姐,我家二公子回來後,的確比以前安靜得多了,安心在書房中讀書,足不出門外。老爺和大公子看了都暗暗高興,以為他經過了一段顛沛流離的苦日子,懂得做人了,在發奮讀書哩!」
小珠接著說:「老爺還說二公子是什麼浪子回頭金不換哩!特意為二公子請來了一位飽學的老夫子,教二公子讀經典,要上京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小神女問:「那他上京考取了功名沒有?」
小珠抿著嘴說:「還考取功名呢!老夫子不到三個月,就跑了!」
婉兒感到奇異:「什麼?老夫子不到三個月就跑了?」
「是呀!跑啦!」
小珍忙說:「珠姐,你別胡說,是老夫子向老爺告辭,不敢教了!」
這下,連小神女也奇怪起來:「怎麼老夫子不敢教了?是你家二公子將他打跑了吧?」
「小姐,我家二公子和善得很,從不會動人的。」
「那老夫子怎麼不敢教了?」
「婢子也不知道,事後聽總管說,老夫子說我家二公子天資敏慧,見識過人,出言驚世駭俗,以他的才,教不了二公子,也不敢教,請老爺另請高明。老爺急問老夫子為什麼這樣說?老夫子只說了一句,我家二公子與眾不同,今後最好少發議論,不然,就禍及滿門。說完,便拱手而去。」
小神女一聽,一下想起了書獃子在船上的一番議論,當然是禍及滿門了,怪不得嚇得老夫子不敢教下去了,是怕累及了自己。便問:「後來,你家二公子又怎樣了?」
小珍說:「我家二公子不到一年,又故態復萌,像三腳貓似的,一聲不響,又跑出來玩了!老爺和大公子管也管不了,只求他少在外惹禍,就心滿意足!」
小珠接著說:「但願我家二公子經過這一次死裡逃生,收收心,別再出去就好了!」
「珠姐,我看我家二公子怎麼也收不了心的,因為他想出去尋仙呢!」
婉兒又好奇了:「他想尋什麼仙了?」
「婢女也不知道,婢子只是聽二公子不時在書房吟這麼一句:我本楚狂人,五嶽尋仙不辭遠。看來我家二公子想當一個神仙哩!他會安心在家嗎?」
婉兒問小神女:「姐姐,不會這書獃子真的想成仙吧?所以到處亂跑了?」
小神女一笑說:「誰知道!夜了,我們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墨滴便來問小神女和婉兒昨夜裡睡得舒服不?兩個丫環伺候得好不好?小神女說:「很好,睡得也舒服。」
婉兒問:「書獃子,你……」
小神女忙說:「妹妹,別這麼沒大沒小的,你怎叫墨二公子為書獃子了?」
墨滴忙說:「沒關係,我本來就是一位書獃子嘛!」
婉兒笑著說:「你不但是一個書獃子,還是一個什麼楚狂人哩!」
墨滴愕然:「楚狂人?」
「你不是楚狂人嗎?還說什麼五嶽尋仙不辭遠的。」
墨滴一聽笑了:「哎,這是唐朝詩人李白一首詩中的一句,在下不過是隨口吟誦而已。」
「你不會真的去尋仙吧?」
墨滴歎了一聲:「要是世上真的有神仙就好了,可惜沒有。」
「你既然知道沒有,幹嗎還四處亂跑的?」
「在下四處亂跑,自有一番情趣!」
「哦?有什麼情趣了?」
「面對神州無窮景色,時而在深山松下與高僧對弈談心;時而在月下與老道對飲賞月,好不逍遙自在。就是在酒肆中獨自飲酒,冷眼觀看世態炎涼,何嘗又不是一件趣事?」
小神女笑了笑:「是呀,要是碰上了皂衣紅褲的東廠之人,挨了一頓打,更有情趣。」
婉兒又加了一句:「還有,碰上了五煞之類兇徒,還可以升天堂哩!到時,真的見到神仙了,不用四處亂跑去尋仙啦!」
她們姐妹兩人的嘲諷,弄得墨滴一時哭笑不得,只好說:「兩位女俠說得對,在下今後再不敢四處亂跑了,起碼不敢去有強人、土匪出沒的地方。」
幸好這時小珍小珠來請小神女、婉兒去用早餐,才解了這書獃子的尷尬場面。
小神女和婉兒在墨家住了一天一夜,在這一天一夜之中,除了知道這個自稱為江湖閒人過去的一些事外,也隱隱察覺到墨家的人,除了對自己無限的尊敬和盛情的接待,還有一種敬而遠之的情緒。看來墨家是地地道道的本分人,從來不敢也不想與江湖中人來往,更沒有武林中人在墨家出現過,小神女和婉兒這一對武林姐妹,是破天荒在墨家出入的武林中人了。除了小珍小珠這一雙丫環天真無知外,墨家上上下下的人,似乎都懷著一種忐忑不安的心情。不知墨家出於什麼原因,會有這麼一條祖訓:千萬不可與武林中人交往,以免大禍從天而降,戒之慎之。要不是小神女和婉兒對墨滴有兩次救命的大恩(其實是三次,小神女和婉兒在長沙郊外,將這書獃子從東廠人手中救了出來,書獃子不知道,小神女也不想提),墨家真不敢也不想招呼小神女和婉兒住下來的。
小神女感到在這麼一個膽小怕事、對自己敬若神明的家中住下去也不是味道,第二天一早,小神女和婉兒便告辭而去了。書獃子的父兄雖然是客氣地挽留她們多住幾天,卻是言不由衷,心裡希望她們早一點走。小神女看在眼裡,一笑置之。最後,書獃子父兄叫老家人奉上七百兩銀票給她們。小神女問:「你們這是幹嗎?」婉兒更直接說了:「你們當我們是劫匪嗎?」
老家人唔唔地說:「小女俠,你不是……」
小神女一下明白,婉兒在十里亭上的一句戲言,這老家人當真的了。便說:「老人家,那是我妹妹的一句戲言,你別當真的了,你們收起來吧!」
書獃子父親說:「不不,女俠,這是我們父子的一點敬意,感激女俠相救小兒之恩,請女俠收下。」
小神女說:「算了,這銀兩我們不想收,也不敢收,請你們收回自己用吧!」說完,便與婉兒離去了,再也不回頭看一眼。小神女想不到書獃子這般的高雅,而墨家的人,卻是這麼的俗氣,怪不得書獃子要去外面遊山玩水了。小神女也感到奇怪,怎麼不見書獃子出來相送的?自己要走,他昨夜已經知道了,按一般情理來說,他應該親自送行才是。這書獃子不會昨夜裡遲睡不知醒吧?還是他父兄不讓他出現?
小神女感到和這生性灑脫、心地不錯、豪爽大方而呆頭呆腦的所謂江湖閒人,好像有某種緣分似的。小神女第一次出手救他,主要是不忍心他慘死在東廠人的手中,救了他後,也就不怎麼放在心上。想不到在等船的時候,又意外地碰上他了,還同船一起南下衡山。這一次意外相遇,引起了小神女的警惕,既疑心他是神秘的杜鵑,更疑心他是東廠密探,以這種手段來接近自己。想不到衡山城中,又見到這個書獃子。救了他後,也不當一回事。
誰也想不到事隔幾天,與衡山相隔千里之遙的湘桂邊上的崇山峻嶺之中,竟然在賊窩裡碰上了這個書獃子,不能不說是一種緣分了!
這第四次相見,大家是坦誠的,當然,小神女仍疑心他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可是觀察來觀察去,這個書獃子怎麼也不像是一位武林高手,他的家庭也不是什麼武林中人,家中不見任何與武林有關的東西,但他那一閃而逝的目光,只是一種偶然的現象麼?不管怎樣,在小神女所接觸過的眾多陌生人當中,對他印象最為深刻了。所以不見他出來相送,不免感到有些奇怪。
小神女和婉兒由新寧縣城西門出來,就是一條上山下坡的崎嶇山道。本來小神女和婉兒想施展輕功,早一點趕去惡毒雙仙隱居的萬峰山,可是山道上的人來來往往,她們不想引人注目,只好像常人般步行。剛走完五里路,前面山坡上又有一處涼亭了,婉兒「咦」了一聲,指著前面亭子說:「姐姐,你看,那不是書獃子嗎?」
小神女一看,果然是墨家二公子坐在涼亭裡,說:「書獃子怎麼在這裡出現了?」
「姐姐,他不會在這裡等我們吧?」
「他等我們幹嗎?」
「要不,這個書獃子又是離家出走了!不然,他沒來由會跑來這裡的。」
這時,書獃子墨滴已從涼亭走出來,揚手在招呼她們。小神女說:「看來這書獃子真的是在這裡等候我們。」
「姐姐,他等候我們幹嗎?不會是想跟隨我們吧?那可夠麻煩了!」
「丫頭,我們過去看看他想幹什麼。」
小神女和婉兒走近了,墨滴向她們深深一揖說:「在下在這裡等候兩位女俠有半個時辰了!」
婉兒問:「你等候我們幹嗎?你千萬別說是想今後永遠跟隨我們吧?」
墨滴說:「在下不敢,就是想跟隨,也沒如此能力和福分。在下知道兩位女俠是高來高去的能人,江湖上少有的奇女子,在下怎麼能跟得上?」
小神女問:「那你在這裡等我們幹嗎?」
「沒有其他,在下在這裡設下了一些酒菜,特為兩位女俠餞行,以表敬意。」
婉兒愕然:「你在這裡為我們設酒宴餞行?你幹嗎不在家設的?跑到這涼亭裡來了?」
「在下與父兄在這方面有點合不來,而且有他們在,在下不但如坐針氈,恐怕兩位女俠也吃得不舒服,還是在這裡好。」
小神女說:「這是你這書獃子所謂的情趣吧?」
墨滴笑著:「正是這樣,在下能在山野涼亭上與兩位女俠對飲,不但是在下終身的榮耀,也是在下一生難忘的幸事。」
書獃子說完,立刻叫亭邊兩個挑夫模樣的漢子將擔子挑進來,打開布包,將食盒中的佳餚擺在石桌上,不但有酒有飯,還杯碟碗筷齊全,而且還是上等的器皿,筷是銀筷,杯是玉杯,碗是青花的瓷器碗。書獃子斟滿了三杯酒,自己舉起杯來:「兩位女俠請!在下先飲為敬。」便一口而干。書獃子這一舉動,有哪點像書獃子了?簡直是江湖豪俠的瀟灑之舉。
小神女和婉兒頓時感到,這麼飲酒也頂有情趣的,她們可以說是從來沒有這麼飲酒過。姐妹雙雙也舉起杯來,小神女說:「二公子,我們多謝你的盛情了!」也一口而干。
墨滴忙說:「不不!女俠千萬別叫在下二公子了,還是叫在下書獃子好!要不然墨二也行。再說是在下感激兩位救命大恩,更感激兩位賞面與在下飲酒。」
小神女說:「你今後也別提什麼救命大恩了,我們應該是朋友!」
「多謝女俠認在下為朋友!」
婉兒說:「那我以後就叫你為書獃子啦!」
「對對!在下聽起來也感到親切。」
他們一邊飲酒吃菜一邊談心,小神女問:「你今後不會再四下亂跑了吧?」
「在下這一次出去,幾乎是九死一生,沒有一年半載靜下來,在下是不敢再四下亂跑了!」
婉兒說:「那一年半載後,你還是要四下亂跑了?」
墨滴笑了笑:「在下生性好動不好靜,古人說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行萬里路,令在下增廣了不少的見聞,讀到了書卷上讀不到的東西。不過在下以後出去,再也不敢一個人亂闖,要帶一兩個人出去。同時也不敢亂說了,以免招來橫禍。」
小神女說:「你能這樣,倒也不失明智之舉,可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酒殘菜盡,到了不得不分手時,墨滴舉杯而感歎說:「古人說得不錯,相見時難別亦難,今日一別,不知何時何年,在下日後能有幸再目睹兩女俠的芳顏,哪怕就是一死,在下也無憾了!」
婉兒說:「喂!書獃子,你怎麼無端端說生說死了?你不是多飲了兩杯吧?」
「是是!在下是多飲了兩杯!」
小神女含笑地說:「書獃子,看來你的確多飲兩杯了!哪有為了再見我們一面,死也值得?大概是你們讀書人太過誇張的說法吧?」
「不不!在下說的是實情,一點也不誇張。在下知道女俠是天上的一隻綵鳳,不知出於何原因,偶然飛過這裡而已,今日一去,此後不會再飛回來了!在下能見女俠,實在三生有幸,今後恐怕無此機會了!」
婉兒說:「這就是你說的相見時難別亦難吧?」
「在下正是這個意思。」
「我看呀!一點也不難。」
「哦?怎麼一點也不難了?」
「你想見我姐姐還不易的?只要你不怕辛苦,去廣西孟英山紫竹山莊找尋我們,不就見到了我們嗎?」
「紫竹山莊?那不是武林世家慕容家的山莊嗎?」
「你這書獃子,看來知道的事情真不少。」
「在下不時在外走動,怎能不知道?聽說,紫竹山莊幾乎是江湖上的一塊禁地,不准一般人闖入,在下能去嗎?」
「你去探訪我們,又不是去撩是生非,怎麼不准你去了?」
墨滴聽了大喜,離席而拜說:「在下在此先多謝兩位女俠的恩准了!」
小神女問:「書獃子,你不會真的去探訪我們吧?我略略知道,你父兄是不願意和武林中人來往的。」
「他們是他們!在下是在下。」
「你真的要去?」
「女俠,你不會將在下扔了出來吧?」
小神女一笑:「這很難說,要是你出言不慎,會有人將你扔了出來的。」
「在下一定出言謹慎。」
婉兒問:「你不怕辛苦嗎?從這裡去孟英山,全是險峻的山路,有千里之遠。」
「在下連死都不怕,又何怕辛苦;哪怕是千山萬水,千難萬險,在下今後一定會拜訪兩位女俠。」
小神女說:「書獃子,你這又是何苦?我知道,千山萬水對你來說,一點也不可怕,可是一路上,有不少像五煞這樣的兇徒出沒,你不怕丟了你這條小命嗎?」
「在下不怕!」
「哦?你不害怕?身懷絕技?」
墨滴一笑:「在下對武功是一竅不通,又何來身懷絕技了?但在下命大,屬虎!」
婉兒睜大了眼睛:「什麼?屬虎就不害怕了?碰上了土匪,他們才不管你屬虎屬龍的,一刀就將你砍下了腦袋。」
「不不!屬虎可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你以為你屬虎,就是一隻真的老虎嗎?土匪就害怕你了?」
「小女俠,你不知道,虎就是貓!」
「什麼?是貓?你不會是讀書讀得糊塗了,老虎怎麼會是貓了?」
「小女俠,其實老虎和貓是一樣的,只是一個體形大,一個體形小而已。」
「就算這樣,那又怎樣?」
「因為貓有九條命!所以就是死了八條命,只要有一條不死,在下就不會死,因為在下不害怕。何況在下還沒有死過一次。」
婉兒轉向小神女問:「姐姐,是不是這個書獃子的神智,又變得稀里糊塗起來了?盡說些傻話?」
小神女一笑:「妹妹,他糊塗也好,不糊塗也好,我們該起程了!」她又對墨滴說,「書獃子,我們多謝你為我們餞行。」
「不不!在下應該謝女俠賞面才是。」
小神女和婉兒便告辭而去,墨滴依依不捨地站在涼亭邊上,目送她們遠去的身影,吟了一句:「此心已隨明月去,何日能伴嫦娥回。」長歎一聲,悵然而回。
書獃子這一句,又給小神女和婉兒隱隱聽到了。婉兒問:「姐姐,這書獃子又說什麼詩句了?什麼明月去,嫦娥回的?」
小神女肚子裡的文墨比婉兒多不了多少,叫小神女看一些拳經劍譜,她是頭頭是道,與人交鋒,只要看對方一出手,便知道是哪一條道上的人物,但對詩詞歌賦這類文雅的東西,她不但沒心思去看去讀,而且有很多的詞句,也看不懂,聽不明。便說:「誰知道這書獃子在胡說什麼了!」
「姐姐,你想,他會真的來拜訪我們嗎?」
「這就看他真的有沒有九條命了!」
「說不定這書獃子,真的不顧性命,呆頭呆腦地跑來看我們了!」
「丫頭,他能到來再說吧!」
「他來了我們怎麼辦?」
「丫頭,你不會真的將他扔出去吧?」
「我怎會這樣?人家上門,多少也是一個客人,能扔嗎?」
「那有什麼不好辦的,他真的來,我們就設酒為他洗塵,好好的招待他住幾天,然後派人送他回去不就行了?」
「要是他真的來,紫竹山莊可以說是破天荒接待一個不會武功的客人,而且還是一個書獃子!」
「丫頭,我總感到這個書獃子不簡單,不是一般的文弱書生。」
「姐姐,難道你還疑心他是一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那姐姐看出什麼破綻了?」
「說實話,我一點也看不出來。」
「那他怎麼不簡單了?」
「說他膽小害怕嗎?其實他一點也不膽小害怕;說他呆頭呆腦嗎?對某些事情的處理來說,他比我們更聰明,處理得比我們更好。」
「他什麼事情比我們處理得更好了?」
「丫頭,你別忘了在十里亭上,我們與邵捕頭見面的情景,他輕輕的一句話,說那七百兩銀子是他說過給我們作為報答,一下就解去了邵捕頭的疑心,令你從困境中解脫出來,隨後又將銀兩分發給邵捕頭和同來的百姓,這不是一般呆頭呆腦書生所做得到的。」
「不錯!這書獃子真會收買人心。」
「還有,今日在城外五里亭上為我們設酒餞行,這恐怕也不是什麼書獃子所能想到的。」
「姐姐,這麼看來,他是一個很有心思的人了?」
「不然,我為什麼說他不簡單!」
「姐姐,他對我們可是很友好。」
「正因為這樣,更引起了我對他的戒心,誰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主意。」
「他是扮豬吃老虎在糊弄我們?」
「我也說不清楚,總之,這個書獃子我還一時摸不透他的行徑,是怎麼一個人。」
「要是他敢向我們打什麼歪主意,我叫他有好看的。」
「丫頭!你最好別亂來,要是今後再碰上了他,我們裝著什麼也不知道,當他是一個書獃子。」
「那他來探訪我們呢?」
「當然當他是個書獃子,好好接待他啦!好了!我們別談這書獃子的事,早一點趕去萬峰山,拜訪惡毒雙仙。」
於是她們在無人處,便施展輕功,翻山越嶺,穿林過澗,在中午時分,便出現在萬峰山中了。這一帶更是湖廣、廣西兩省交界的群峰峻嶺荒蠻之地,極少人煙,它的東南面是真寶頂,西南是貓兒山。雖然這樣,這一帶方圓百里之內,異常安靜平和,沒有土匪、山賊出沒。由於有惡毒雙仙在,黑道上的魔頭人物也不敢在這一帶行兇作惡,就是當年權傾一時的回龍寨人和神秘的黑風教人,也不敢在這一帶生事,他們是完全驚畏了惡毒雙仙可怕的武功和他們那種怪異的性格。
惡毒雙仙自命為邪派中的人物,絕不與中原九大名門正派的人來往,也瞧不起黑道上所有的人物,可以說他們是我行我素,誰也不買帳。奇怪的是,他們唯獨與小神女有交情,願意接見小神女。尤其是毒婆子,幾乎將小神女當成自己的小妹妹一樣的看待,熱情而又親切地招待小神女。至於其他人物,哪怕是驚震朝野的黑豹夫婦,他們兩老也不願見面,別說能得到他們的接待。
只有一次,惡毒雙仙不知因何原故,破例的為邵老寨主辦一件事,從這一事件中,他們結識了小神女(詳情請看拙作《神女傳奇》一書),此後,他們再也不為任何人辦事,也從不離開萬峰山。
小神女和婉兒來到了惡毒雙仙隱居的高山峻嶺之上,只見柴門緊閉,四周寧靜異常,小神女感到暗暗驚訝。小神女曾經兩次來拜訪過惡毒雙仙,自己剛上山峰,惡毒雙仙便開門出來迎接了,他們老遠就察覺自己到來,可是為何現在紋風動也不動的?不會是這兩老不在家?還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小神女揚聲高喊:「惡公公,毒婆婆,我來看望你們啦!」
柴門「呀」的一聲打開,走出來的不是笑哈哈的惡毒雙仙,是一位約五十歲左右的老漢,瞇合著眼打量著小神女和婉兒,困惑地問:「你們是誰?」
這位五十歲上下的老漢,正是惡毒雙仙忠心耿耿的僕人,也可以說他一生都伴隨惡毒雙仙,和他妻子伺候惡毒雙仙,從沒離開過萬峰山。小神女說:「松叔!是我呀!」
「你是誰呀?」
「松叔!你不會連我也不記得了?我是侯三小妹呀!」
松叔愕然:「侯三小妹?人稱為小神女的侯三小妹?」
「是呀!松叔!是不是我變得難看了!你認不出來。」
「不不!三小姐長得神采逼人,光華奪目,想不到七年多不見,三小姐長成了如此美麗,我幾乎疑是仙子下凡了!」松叔看了看婉兒,問,「這位姑娘……」
「松叔!她是我的妹妹,叫婉兒。」
婉兒上前拜見說:「松叔!婉兒向你問好了!」
「不不!婉小姐千萬別這樣,老奴應向三小姐、婉小姐請安才是。」他又看了婉兒一下,對小神女說,「三小姐,看來婉小姐又是一個小神女了!」
婉兒說:「松叔,我跟姐姐比可差得遠了,不及姐姐十分之一。」
小神女問:「松叔,惡公公、毒婆婆不在家嗎?」
松叔一聽,頓時神色黯然,長歎一聲:「三小姐、婉小姐,這裡風大,請到屋裡坐下再說。」
小神女和婉兒不由相視一眼,似乎預感不妙,難道惡毒雙仙病倒了,還是遭到了不幸?她們跟隨松叔走進屋裡,抬頭一看,只見堂上的神台上,供著兩個靈位牌,一個是惡公公的靈位,一個是毒婆婆的靈位。小神女幾乎不敢相信,擦了擦眼睛再看,自己並沒有看錯,供著的的確是惡毒雙仙的靈位。小神女驚問:「松叔,惡公公、毒婆婆已不在人世了?他們是怎麼逝世的?」
對小神女來說,惡毒雙仙內力異常的深厚,人也並不算老,就是活到現在,也不過八十多歲而已,哪能這麼快就雙雙逝世了?
松叔悲傷地說:「主人和主母,在一年多前,就雙雙仙逝了!」
這時,松叔的老伴,小神女稱為雲姨的老婦也從後院裡走出來了。他們夫妻兩人,都是惡毒雙仙在三十歲那年撫養的孤兒孤女,長大後,又讓他們結為夫妻,並傳授給他們武功。雖然他們兩人的內力不及惡毒雙仙深厚,但將他們兩人放到江湖上去,也是一流的上乘高手。過去,凡是在萬峰山為非作歹、殺人放火的兇徒山賊,幾乎都是他們收拾,惡毒雙仙極少出手,惡毒雙仙給他們取名為青松、白雲。
青松向白雲說明來人是小神女和小神女的妹妹婉小姐,白雲聽了十分的驚喜。的確,在這雲封霧鎖的高山上,除了小神女,幾乎沒有人來過,一般凡夫俗子,根本來不了,就是武林中人,沒有極好輕功,也上不了這山頂。
白雲要忙著給她們斟茶倒水,小神女說:「雲姨!你先別忙著招呼我們,我想知道惡公公和毒婆婆是怎麼逝世的!」
青松白雲說:「主人和主母,在一夜之間,雙雙無疾而終。」
小神女「哦」了一聲:「他們怎會這樣?」
青松說:「這一點,連老奴也不知道,逝世的前一天,主人和主母精神還很好,告訴老奴,他們要走了!」
白雲說:「當時,我還以為主人和主母要下山走一趟,還給他們打點行裝。誰知第二天一早,主人和主母雙雙坐在床上,合目而逝。」
「雲姨!倆老之前沒向你們說過什麼話嗎?」
「主人主母說,他們走後,要我們好好看守這間屋,他們的事,千萬別讓人知道。當時我還以為主人主母的行蹤,不想讓人知道,誰知他們竟然是仙逝了!」
青松補充說:「主人主母逝世前,老奴隱隱察覺到,他們似乎散去了不少的功力,行動沒以前那麼敏捷輕靈。老奴當時也不在意,以為主人主母,終究是上了年紀的人,行動自然是不如以往了!」
小神女又是疑惑:「他們事前散去了不少功力?是不是得了一種怪病?」
「老奴看不出來。」
「那有沒有與人交鋒過?」
「主人主母在逝世前的一年半載中,從來沒下過山,又與何人交鋒過了?再說,就算有人敢大膽來犯,也不需主人主母出手,老奴就可以將他們打發掉。何況還沒有人來犯過。」
小神女聽了一時不出聲,暗想:這麼看來,這兩老是已知道自己天年已盡,散盡功力而逝了!的確,在當今世上,又有幾人是惡毒雙仙的對手?便問:「松叔!雲姨!他們葬在哪裡?」
「主人主母就葬在後院之中。」
「松叔!雲姨!麻煩你們給我準備些香燭紙錢,我和我妹妹要在他們墳前拜祭,以盡心意。」
「是!老奴馬上去準備。」
小神女和婉兒隨松叔雲姨來到後院,果然見有一座大墓,是惡毒雙仙合葬之墓,小神女和婉兒神色莊嚴,點上香燭,焚燒紙錢,灑下祭酒,恭恭敬敬地拜祭。小神女說:「惡公公,毒婆婆,我今日帶了妹妹,前來拜祭你們了!」
婉兒也說:「兩位前輩,婉兒和姐姐本來是前來拜望你們,向你們請教一些事,想不到你們已仙逝了,婉兒望前輩泉下有知,最好托夢我姐姐,告訴我姐姐想要知道的事情。」
小神女聽了感到好笑,這個丫頭,在胡說些什麼?人死如燈滅,還會托夢嗎?這真是孩子說的話。
她們拜祭完畢,松叔雲姨便招呼她們在大堂坐下,奉上茶水,雲姨便去準備飯菜了。
松叔問:「三小姐,婉小姐,你們前來想問些什麼事?能不能讓老奴知道?」
「我正想向松叔請教。」
「三小姐,別這樣,老奴可受不起。」
「松叔,你知不知道,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位神秘莫測的高手,一連三年,在江湖上幹了幾件轟動武林的大血案。」
松叔搖搖頭說:「老奴夫婦從不下山,對江湖上的事,也從不聽聞,這位神秘的高手是誰?」
「杜鵑!」
「杜鵑!?」
「是!因為他干了血案之後,往往留下一束杜鵑花,所以人稱杜鵑,但他的真實姓名,誰也不知道,也沒有人看見過他的真面目,不知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松叔說:「杜鵑之名,老奴也是第一次從三小姐口中聽到,恐怕主人主母在世,也不知道,因為他們兩老從不過問江湖上的事。」
小神女說:「松叔,因為這個杜鵑殺人的劍法,是千幻劍法。」
松叔一下愕然了:「什麼?千幻劍法?」
「是呀!據我所知,當今武林,除了惡毒雙仙會這門少見也少有的劍法外,就只有松叔和雲姨會這門劍法了,此外,再沒聽說過江湖上有人會這門劍的。」
松叔一怔:「三小姐,你不會說這幾樁大血案,是老奴夫婦所為吧?」
「松叔,你和雲姨這三年中,沒有到江湖上走動過?」
「沒有!」
「那麼說,這幾樁血案不是松叔和雲姨所為了?」
「老奴夫婦怎會無端端的跑到江湖上殺人了?老奴謹記主人主母的教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更不可到江湖上招惹是非。」
「松叔,你和雲姨有沒有收過弟子?或將劍法傳給什麼人沒有?」
「老奴夫婦倆敢收弟子麼?主人主母在時,老奴想也不敢想,更不敢將劍法亂傳給別人。三小姐今日一說,今後老奴倒想收一兩個弟子了,以免主人主母的武功在武林中失傳。就是收,也收一些沒父母的孤兒,像老奴一樣,永住萬峰山,不准到江湖上逞能好勝,惹是生非,更不可胡亂殺人,只能健身強體和自衛。」
「這就奇怪了!杜鵑怎麼會這一門千幻劍法的?」
「三小姐,你會不會看錯了?」
「松叔!我會看錯嗎?」
「三小姐,你與杜鵑交過鋒了?」
「我連杜鵑的人影也沒有看見過,怎會與他交鋒了?」
「那三小姐怎知他使的是千幻劍法?」
「我是從死者身上的劍傷看出來,不是從一個死者身上看出,而是從幾個死者的身上看出,這總不會看錯吧?」
松叔不由驚愕起來:「世上誰會主人主母這一門劍法了?」
「松叔、惡公公毒婆婆在生前,有沒有向你們說過,他們有沒有同門師兄弟的?或者他們有沒有傳過別人這一門劍法?」
松叔搖搖頭說:「主人主母從沒向老奴說過,除了傳給老奴夫婦的武功外,似乎沒傳過別人。至於主人主母在外面有沒有傳過,老奴就不知道了。主人主母沒說,老奴也不敢動問。」
小神女暗想:看來在萬峰山是問不出杜鵑什麼線索了。她從松叔說話的神態中也看出,松叔是一個本分的老實的人,而且幾十年來,也沒聽說過他們在江湖上走動過,像山神似的,只守護著萬峰山。在江湖上,幾乎沒人知道他夫婦兩人。
小神女和婉兒在萬峰山住了一夜,與雲姨的談話,同樣也問不出任何線索。第二天,小神女和婉兒便告辭而去。小神女來萬峰山,主要是尋找神秘杜鵑的來龍去脈,就算杜鵑不是惡毒雙仙的弟子,但也可以知道當今世上,還有誰會這一門劍法。可是惡毒雙仙與世長辭,什麼線索也斷了,也無從打聽,不免有點失望而歸。
婉兒說:「姐姐,看來我們是白走一趟了,什麼也沒問出。」
「丫頭,我們也不算白來,起碼可以知道惡毒雙仙已辭人間,特意為他們祭奠,也算盡了朋友之情。」
「可是我們沒有問到杜鵑任何事情來呀!不是白來一趟了?」
「丫頭,他們有沒有托夢給你了?」
「托夢?托什麼夢了?」
「你不是望他們泉下有知,托夢給我們嗎?可是他們昨夜沒托夢給我,會不會托夢給你了?」
「哎!姐姐!我昨夜睡得好熟,呼嚕呼嚕的一覺睡到大天亮,就是他們托夢給我,我也不知道呵!」
「這麼看來,我們真的白來一趟了!」
「姐姐,你別逗我了!人死了真的會給人托夢嗎?」
「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你說的嗎?」
「噢!姐姐,我不過是在拜祭時說說而已,姐姐怎麼當真的了?」
「原來你是說說而已,我還以為是真的了!」
「姐姐,你別逗我啦!現在我們怎麼辦?打算去哪裡尋找這個杜鵑?」
「還尋找什麼!我們回去吧!」
「姐姐,我們不尋找了?」
「現在杜鵑花已開過,他在湖廣一帶幹了這幾樁血案,恐怕早已悄悄回家了,再也不會出現,我們又不知道他家在哪裡,怎麼尋找?不如回去,等明年杜鵑花開的時候再出來。」
「姐姐說的是,那我們回家吧!」
三天之後,小神女和婉兒風塵僕僕地回到了紫竹山莊。這一趟出去,小神女沒有什麼收穫,可婉兒收穫就大了!她不但內力深厚,武功更比出門時增長一倍也不止,同時還得到了與人交鋒的寶貴經驗,增長了見聞,在精神和神蘊上,幾乎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小神女和婉兒的回來,像春風似的,一下吹醒了紫竹山莊,慕容白親自到大門口迎接,一臉是笑地對小神女說:「三妹妹,這一趟真辛苦你了!」
「辛苦卻不辛苦,只是空手而回,不但尋找不到杜鵑,連他的影兒也摸不到,有負婷婷姐姐之托。」
「不不!三妹妹已盡心了!」慕容白看了看婉兒,笑道,「看來我現在應該叫你為婉妹妹或四妹妹了!」
「少爺,我……」
「哎!別我我那那了!你應該像三妹妹一樣,叫我白哥。」
小神女問:「我認婉兒為妹妹,你們怎麼知道了!」
「這是武林中一件佳事,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了,我怎麼不知道?來!三妹、四妹,我們到屋裡說。」
小神女問:「婷婷姐姐呢?」
「她行動更不方便了,急著叫我帶你們到房間裡去見她哩!」
「我也正想去看婷婷姐姐的。」
她們來到了婷婷的房間,婷婷的肚子越來越大了,怪不得她行動不大方便了。婉兒首先過來向她叩頭請安,婷婷暗運掌力,令婉兒下跪不能,含笑說:「四妹妹,你是不是糊塗了?現在我是你的姐姐,有妹妹稱呼自己的姐姐為夫人的嗎?還要行奴輩之禮,這像話嗎?」她又問小神女,「你這三丫頭,是怎麼教妹妹的?有你這樣的教法嗎?」
小神女對婉兒說:「妹妹,你還不快叫婷姐姐?不然連我也挨罵了!」
婉兒極難為情地說:「婷姐姐,四妹婉兒拜見你了!」
婷婷含笑說:「唔!這才對了!」她叫小神女和婉兒在自己身邊坐下,對慕容白說,「這是我們姐妹三人談話,你……」
慕容白極為知趣地說:「我知道,我也要為三妹、四妹準備酒菜洗塵,就不陪你們了!」說完含笑而去。
小神女是出言無忌,她看著婷婷的肚子說:「姐姐,你的肚子怎麼這麼大呵!不會是龍鳳胎吧?」
「你怎麼知道是龍鳳胎了?你不准我懷的是一個小妖怪?將來的混世魔王?」
婉兒笑起來:「怎會是小妖怪的?」
小神女卻說:「我當然知道是龍鳳胎。」
「你真的以為你是小神女?能預知未來?」
「我不是預知,而是知道。」
「你怎麼知道了?」
「因為這是姐姐的家傳,姐姐本身就是龍鳳胎,跟鍾離雨哥一塊跑出來,所以這一定是龍鳳胎了,要不,肚子有這麼大嗎?」
婷婷歡笑著說:「真如三妹所言就好了!那女的是小妖怪,男的是混世魔王了!」
「要是這樣,他們將來豈不是又一次大鬧神州武林了?」小神女問。
婷婷笑著:「最好像你這丫頭一樣,是一個圓形的大頭妖怪,不用交鋒,就將人嚇跑了,那多有力。」
「姐姐,你怎麼老是拿我小時的胡鬧來打趣啦!」
「好了!我們瘋話少說,三妹、四妹,你們這一次出去,碰上些什麼離奇古怪的事了?說來給姐姐聽聽。」
小神女和婉兒一五一十將自己在江湖上的經歷說了出來。在敘說中,小神女的風趣作風,婉兒的天真而又認真,令婷婷和身邊的丫環聽得驚喜不已,想不到江湖上有這麼多的怪人怪事和一些兇惡之徒,出了一個一手遮天的賊和尚,又有那麼一個倜儻的殺手鐵扇公子,更有那麼一個呆頭呆腦的秀才混在其中。
婷婷似乎對一手遮天賊和尚等人不大感興趣,唯一的對那個不知死活的書獃子感興趣,同時也引起了她的注意與深思,正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了!
小神女最後說:「姐姐,你叫我們找尋神秘杜鵑的下落,瞭解他是什麼人,這一趟我們的確是白走了,連他的影子也看不見。這個杜鵑,太過機靈和神出鬼沒了,我們以為他不會出現的地方,他又突然出現了,預感他會出現的地方,又銷聲匿跡。就是出現,也機智地比我們早了一步,先下了手。弄得丐幫和衡山派的人,將我們當成了杜鵑。」
婷婷說:「三妹、四妹,你們這一趟並沒有白跑,起碼殺掉了一些危害人間的水賊、山匪和惡霸,為江湖做了一些好事,並且也查出了杜鵑是千幻劍法門的人,知道了他的為人,他所殺的,都是些該殺的人,他不是什麼嗜血如狂的惡魔。」
婉兒說:「可是我們終於沒找到他。」
「不用擔心,你們今後會尋到他的。現在唯一令人頭痛的,是東廠的人,已假冒他的名聲,在江湖上胡亂殺人了。這會引起武林大亂,我們不能不防了!幸好杜鵑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凡是冒充他的人,差不多很快就給他發現而及時除掉。他這一行動,也多少阻嚇了一些人不敢冒他的名聲行事。」
小神女問:「姐姐,我們今後怎麼找尋他的下落?」
婷婷突然問:「三妹,你不感到那位書獃子的行徑,有些古怪麼?」
小神女有意問:「他有什麼古怪了?」
「三妹,你不感到,凡是他出現過的地方,事前或事後,不是都有杜鵑出現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