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加默默地揮舞著鐵錘,以一種奇特的韻律敲打著砧板上被燒得通紅的鐵條,十幾公斤的鐵錘在他手上並不比一根木柴重多少,赤裸的手臂上,隆起的肌肉隨著運動如同波浪般起伏著。
半年的鐵晉涯讓雷加肉身擁有的潛力被完全發掘出來,他的心臟和肺部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鍛煉,他的肌肉開始變得具有爆發力,他的動作變得敏捷和富有協調。即使他自己也對得到的這具肉身感到驚訝,這完全不像是一個天躲在屋子裡冥想或者進行實驗的法師的身體,反倒更像一個訓練有素的戰士——就是在戰士之中也很難找到有這樣力氣的人,他甚至可以不必借助靈魂力量輕易舉起六七百公斤的重物,這個遊魂高度懷疑,自己的肉身很可能有巨龍的血統。
在反覆不斷的鍛打下,原本粗糙的鐵條逐漸型,一把雙手巨劍漸漸出現在人們的眼前,這是一個冒險者訂製的武器——那個倒霉的傢伙在一次戰鬥中失去了自己心愛的兵刃。
「做得不錯,」老約克不知何時出現在雷加的身後,「至少從一個入門者的角度來看是這樣,那些懶鬼從學徒到獨自打造兵器至少用了三年的時間,而你只用了半年。」
「但我還是要說,」他突然提高了嗓門:「你打造的是一堆垃圾!,如果不是那個傢伙只出了二十個銀幣,而這點錢還不值得我親自動手的話,我會把你踢到大街上,然後讓你看看我是怎麼做的!」
「他喜歡你,」老約克走遠之後,一邊拉著風箱的漢恩,也就是曾經照顧過雷加的那個少年,低聲說道:「當他開始總是針對某個人的時候,就表示他已經喜歡上了那個人。」
雷加依舊默默地敲打著手中巨劍的粗坯,在這半年的時間裡,遊魂把自己裝扮一個沉默寡言的人,然而這並不等於他對所有事情都漠不關心,亡靈謹慎的天讓他對周圍的一切都觀察入微。
他知道是老約克解救了自己的肉身,也瞭解到後者掩藏在粗魯外表下的火熱的內心,儘管總是一幅凶狠的樣子,在這座小城裡,幾乎沒有人沒得到過他的幫助;他也很清楚,儘管並不喜歡多說話,和其他的夥計們幾乎不怎麼來往,這些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還是對自己表現出了極大的善意,在剛加入這裡的時候,他們總會有意無意地為自己提供一些方便或者幫助,而當他們中的某個人有了困難時,這些人同樣會無私地伸出手——根據記憶中的知識,這些人表現出來的這些行為,都是出自一種叫做「良知」的情感的支配。
但他無法理解這一切。
作為一個亡靈,生存第一,自我第一的信條幾乎已經刻在了他的靈魂最深處,他不明白,為什麼一些人會毫無理由地去幫助另外一些人,甚至因此而讓自己受到損失,他更不明白,為什麼在很多時候,那些給予幫助的人會比接受幫助的人顯得更快樂。
所以他只能沉默。
幾個穿著皮甲的人在這時走進了鐵匠鋪,從他們的裝扮來看,這顯然又是一些冒險者。每年的這個季節,當山中的冰雪融化後,就會有大批的冒險者經過這裡進入塔拉山區,前往古老的遺跡中去探尋寶藏,一些人會永遠留在那裡,一些人會空手而歸,還有的人則會得到巨大的收穫,那些價值連城的寶物讓他們一夜暴富,而這也刺激了更多的人來到這裡。通常這個季節也是鐵匠鋪生意最好的時候——塔拉山區並不是度假勝地,在那裡,人們必須做好面對各種危險的準備。
「我需要一些挖掘用的器具,還有六把匕首和五十隻飛刀,此外還要一些弓箭。」其中一個身材魁梧的冒險者對老約克說道:「最晚後天交貨,能做到嗎?」
「嘿,懶鬼,用點力氣!」老約克對正在拉風箱的一個夥計喊道:「否則我就把你的腦袋塞進風箱裡!」
「五個金幣。」喝斥完那個已經很賣力的夥計,鐵匠鋪的老闆這才回過頭對客人說道:「如果再加一個金幣,我可以在明天晚上把貨物交給你們。」
「這是搶劫!」另外一個冒險者叫道:「在別的店裡打造這些東西最多三個金幣!」
「聽著!」老約克用比對方還要大的嗓門吼道:「沒人請你們到這裡來,這座城市不只一家鐵匠鋪!」
「六個金幣,」為首的冒險者制止了自己同伴的衝動,「明天晚上我們來取貨。」
「好了,懶鬼們,先停下你們手裡的活!」那些冒險者走後,沉默了數分鐘的老約克突然大聲嚷道;「今天給你們放假,所有人全都滾回你們的狗窩,放心,我不會扣你們的工錢的。雷加和漢恩,你們兩個野小住在我這裡的野小子,我知道你們手裡攢了不少錢,拿著那些錢去風流快活吧,在明天天亮以前,我不想見到你們中的任何一個。」
「出了什麼事?」一個有著熊一樣身材的夥計問道:「有什麼麻煩嗎?我的兄弟在城防隊,他可以調動一個小隊的人,另外我還可以再叫來十幾個人。」
「如果你們再囉嗦,我就把你們的屁股全都踢開花!」老約克憤怒地吼道:「我說話算話!我沒有遇到任何麻煩,我只是想放鬆一下,自己找點樂子!」
一群人發出會意的笑聲,有些人開始相互低語,即使以雷加的耳力也只能聽清幾個詞,其中出現頻率最高的則是「娜麗大嬸」——那是住在鐵匠鋪隔壁的一個中年寡婦,幾乎所有人都可以看出她對老約克那與眾不同的態度
被人揭穿心事讓老約克更加尷尬,這個脾氣暴躁的人居然破天荒地臉紅起來。
「快點滾出去!」他衝著人們大喊道:「否則我就把你們全都扔到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