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謹容垂著頭,坐在桌邊一下一下地搗著鳳仙huā,嫣紅的風仙huā被搗成紅se的huā泥,被白瓷的擂缽襯著,在燈下顯出幾分別樣的奢糜。
陸緘斜斜躺在一旁的榻上,見她彷彿是怎麼也搗不完,便輕聲道:「女為悅己者容,但你這未免也太趕了些。」
他這是在調戲她?林謹容一怔,抬眼看向陸緘,但見陸緘的神se卻是再正經不過了,她便想說,她才不是為了染給他看的,只是剛好走到那裡,看著新鮮可愛,所以突發奇想。
還不曾開口,陸緘便又正正經經地道:「你的手很美,染了指甲以後會很好,但不染更好看。我最喜歡看你捧著塤,或是分茶的樣子,和玉蘭huā一樣的清雅。我瞅著家裡個個丫頭不拘黑手白手,個個兒都把指甲染得紅彤彤的,難道你也要同她們一樣的?」
林謹容有心想賭氣繼續擂下去,偏就要染起來,可回眸再看面前的鳳仙huā泥,卻突然沒了興致,轉而把目光放在自己的手上,來回看了好幾遍。自己也覺著這雙手的確是還禁得住看,又覺著,陸緘這番從京中回來,整個人變化tǐng大的,最明顯的就是xing子比從前開朗,膽子也更大,或者說,是多了幾分吳襄式的自信和飛揚,有了底氣。
陸緘見她不再擂huā泥,而是坐在那裡看手,微微一笑,起身先往chuang上去睡了。
林謹容坐了片刻,不見陸緘任何動靜,回頭去看,他卻是閉了眼睛,早就睡熟了。便輕手輕腳地關了窗子,放了帳子吹了燈,小心翼翼,帶了幾分僵硬在他身邊躺下。
她緊張了許久,卻不見陸緘有其他任何舉動,安安靜靜的如同之前每次喝多了一樣,半點聲息全無,的的確確是睡著了,便攤開手腳,放鬆筋骨,慢慢睡了過去。
清晨,窗外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林謹容從亂夢中醒過來,來不及睜眼,身邊就傳來溫熱的觸感陸緘在她耳邊輕聲道:「醒了?」
林謹容閉著眼道:「醒了。」
「你昨夜可睡得好?」陸緘的心情似是十分的好,手腳動了動,有意無意地碰了碰她的腰。
林謹容全身的毛孔一縮,不自在地往旁邊讓了讓:「還好。你呢?」她睡得不好,一夜都在做夢亂七八糟。
「我也很好,睡得十分安穩,今早起來神清氣爽,我本來還擔心你會睡不好呢。既然都睡得好,那我也就不再去隔壁書房了,讓人看著不成樣子。」陸緘下了chuang,站在chuang前坦然自若地把裡衣褪了,取了衣架上掛著的乾淨裡衣,回眸看著林謹容一笑:「我今日要去知州府和知縣府拜謝,大概晚飯也是不回來吃的。你瞧我穿什麼外衣才好?」
晨光把他的身姿照得越發tǐng秀健美長tuǐ寬肩,肌理分明,正是男子身材最好看的年歲。
林謹容抿了抿chun,道:「你長得好,穿什麼都好看的。」這話卻是真心實意的,即便是最憎恨他的時候,她也不能否認他長得好看。
陸緘聞言,由不得地翹了chun角,認真看著她道:「第一次聽你說這樣的話。但還是煩勞你替我找一身,出去也是你的臉面。」
林謹容披髮跣足默然無聲地下了chuang,頂著他灼灼的目光,手足有些僵硬地尋了件鴨卵青的素羅袍過去,陸緘卻不接,反倒伸開了手,看向她的眼神越發熾熱。
林謹容被他看得發毛,索xing把袍子兜頭砸在他身上,抱了自個兒的乾淨衣服跑ang後去了。
陸緘抱著那件袍子默然立了片刻,一點亮光從眼底深處燃了起來嘴角越翹越高,慢悠悠地穿上了衣服,笑道:「阿容,你今日千萬記得要讓她們收拾行李啊切莫要忘了。
帳子後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林謹容只是不搭理他他卻也不在意,神清氣爽地開了門,叫人送熱水進來洗漱。
屋裡多了其他人,林謹容這才覺著那層一直被繃得緊緊的皮膚鬆了些,行動表情都要自然了許多。陸緘又是一副安靜淡然的樣子,偶爾問她兩聲家裡的情況,林家諸人身體可否安康,林慎之書讀得如何,或者感歎兩聲陸綸。如此,到吃早飯的時候,林謹容總算是自在下來。
少傾飯畢,陸緘起身道:「該去同長輩們請安了。」又與她商量:「彩虹的事情你莫要管,我自會處理。」
林謹容低聲道:「即便是不喜歡,也該緩兩日才是。」他剛回家就發作彩虹也不說了,若是再趕早把人給送回去,那真是結結實實榻了林玉珍一耳光,林玉珍豈能與他善罷甘休?不如留到最後那幾日又再說。
陸緘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有鼻寸。」
林謹容看他那樣子是油鹽不進的,自己若是再勸,只怕也要被咬一口,便也閉緊了嘴。
林玉珍雖起了身,卻因著昨日宿醉,十分沒精神,心情卻是很好的,吩咐陸緘該從什麼人家開始回禮,事無鉅細地交代了一回。陸緘一直含笑聽著,她說什麼都說好,臨了,取出錦盒一隻遞過去:「是從京城唐家金銀鋪專為母親定制的翡翠頭面,也不知母親是否喜歡?」
錦盒裡裝著的翡翠頭面做工精良,品質很好,林玉珍雖有些詫異,卻也十分歡喜,方嬤嬤和陸雲都攛掇她馬上試試,她偏矜持地只略看了看就放在一旁,淡然笑道:「自家骨肉,何必如此?」
陸緘正se道:「正因為是自家骨肉,所以更要放在心上呢。」當著林玉珍的面把給陸雲定做的鑲珠赤金瓔珞遞了過去:「另外還給你備了些添妝,明日使人送過來。」陸雲十分歡喜,拉著林謹容問她得了什麼,林謹容笑笑:「一對鏤空香球。」她注意到,陸緘送給林玉珍和陸雲的東西都比給她的更顯眼,更值錢。
眼看著林玉珍和陸雲都是一臉喜意,陸緘趁空道:「母親,兒子有一事要請教母親的意思。」
林玉珍心情好,笑道:「說罷。」
陸緘便垂了眼,道:「彩虹甫一見著兒子就失儀流淚,又把兒子最愛的一本書也給毀了……委實沒有分寸眼se。」
林玉珍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眉毛猛地挑高,冷笑著看向林謹容:「果然沒有分寸!」
q就知道會這樣,林玉珍最愛的就是遷怒。林謹容低眉垂眼,一言不發。
陸雲將扇子掩了面,左看右看。
陸緘只當沒看見林玉、珍的表情,淡淡地道:「兒子立刻就要入京任職,身邊人怎麼也得伶俐些……」
「我知道了!不就是進士老爺看不上我給的人麼?覺著她粗笨了。」林玉珍心裡委實不是滋味,更是生出幾分憤怒來。這人一旦考上,果然和從前就不一樣了,腰桿子硬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挑著和她作對,白眼兒狼。
「娘」陸雲匆忙站起身來,待要上前去勸,林玉珍悍然道:「你出去!不干你的事!」
陸雲無奈,只好遞了個同情的眼神給陸緘,轉身走了出去。林謹容便也跟著站起身來,林玉珍道:「你站住!你倒是和我說清楚,人在我這裡老老實實的,怎地去了你那裡就進退無儀,變成蠢人一個?我一直都當你是個懂事的,你卻如此糊弄我!」語氣裡頗有幾分氣急敗壞。
林謹容便也站住了,抬眼看著林玉珍,陸緘跨前一步拉住她的手,搶在頭裡道:「母親稍安勿躁,阿容是您給兒子挑的妻子,也是您的親侄女,兒子就覺得她極好。我們都還年輕,成親這兩年多以來,為著兒子功名的緣故,一直都是聚少離多,加上家裡的事情萬般繁瑣,她勞心勞力的,也怪不得她。兒子真心實意想與她一起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林玉珍面上計se變化莫測,目光從林謹容臉上轉到陸緘臉上,突地笑了一聲,淡淡地道:「我是替你們著想,既然你們都覺著我妨礙了你們,我又何必做這個惡人,兩不討好?只是日後莫要後悔!」
陸緘臉上的神情越發堅定:「兒子從來不敢忘了母親的養育之恩,更不敢忘了母親的好。兒子並不是沒有良心的人。」
林玉珍沉默不語,自起身往裡頭去了。
陸緘輕輕出了一口氣,回頭看著林謹容微微一笑:「好了,稍後就讓人收拾東西罷。」
林謹容神se複雜地看著他,想說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祖父母那裡你也別擔憂,有我在。」陸緘全身通泰,他終於能tǐng起xiōng膛表示自己的不滿和不悅了。他一個大男人,難道想和誰生孩子,想和誰在一起,也沒有【自】由的?不能有自己的喜好?
從榮景居回來後,陸緘自帶了人出門,林謹容閒下來」丁囑芳竹:「你去看著彩虹。」又吩咐雙全:「把豆兒、櫻桃、桂圓給我叫來。」
雙全見她神se肅穆,心裡打鼓,一溜煙地跑出去叫人。
待得豆兒幾個依次進來,林謹容冷冷地道:「都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