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冥之青淵 天下瘋魔篇 第十八章 林間死鬥-靡空下的法則(二)
    「平息,靜氣。平息,靜氣。」緩緩地念叨著這樣的字句,葉新盤膝安坐在熄滅後的火場中央,藉著不久前那個自稱殘城的男子借給他的一縷劍氣,鎮壓著自己身上雜亂無章的電子能量。在他身側,寄居於林輕蟬體內的九音亦是指掐法決,打坐調息。

    聽到葉新口中這樣不斷重複的聲音,九音不由表情無奈地睜眼看他——在這個時候看來,葉新的神情彷彿一個強調某件東西是屬於自己的小孩子,充滿了固執與童真,哪裡看得出半點修真的意味……凌封傳授給他霸劍訣,怎麼看也是在做無用功呀……

    九音暗暗一歎:有著這樣的性格,是不可能真正成為「邪皇」那樣的霸者的,這次自己下界來,是不是天帝多慮了呢?現在不但連沒有解決掉這個「潛在威脅」,連自己也受制於此——無論如何努力,林輕蟬體內最終的那道禁制依舊牢牢地把守在心脈中央,那自「天下寂寞之劍」而來的寒意,彷彿一種心鎖,將仙界上仙龐大的原力全然封閉了。

    她又在先前的「引雷」中耗盡了半月來積攢的靈力,現在的自己基本與常人無異。而由方才開始吸收的天地元氣,連「雷公鞭」也驅動不了,至多支撐她控制身體行動無礙……

    一旁葉新的喃喃自語卻是漸漸消失,似乎他終於進入內視之境。九音心間突地浮現一種慍怒的情緒——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剛才那樣的雷擊,究竟為什麼沒有劈死他!?雖然有鎖魂的緣故,但若是傾盡精神能力,她的元神足以逃逸回仙界——那裡有她的本體和比人間濃郁百倍的天地元氣,完全可以快速復元……難道是自己對這個身體手下留情了麼!?

    雖然林輕蟬資質相貌均是人間上上之選,但跟自己仙界公主比起來,仍是稍遜一籌的……不是為了身體,難道是為了眼前的這個男子!?心間一跳,九音突然意識到了一件極為不好的事情:難道林輕蟬的靈魂並未完全消散,仍有一部分留在這個軀體之內,然後對於自己的意識進行了……侵蝕!?

    對他的疑慮,對他的不甘,對他的思念,以及……對他的怨意——這所有的一切,在那個靈魂香消玉殞之後,殘留在這個軀體每一寸細胞之間,而後向著寄居其間的那個靈魂,發動了一場滲透與吞噬的戰爭!這場不可見的戰爭,潛移默化中甚至讓九音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因為她根本毫無辦法去阻止、林輕蟬身體的記憶……

    一個人的靈魂,又如何拒絕「自己」軀體的記憶呢?

    不要!她不要這樣的淪陷!她不要失去自己!

    意識到了這「戰爭」的存在之後,九音的腦海中頓時充斥著惶恐的情緒,竟強烈到讓她頃刻間淚流滿面了……這樣下去……這樣下去她還是她麼?生存在這個軀體裡的靈魂,是她與林輕蟬意識的一種混合,終究將失去自我,只能一點點任由自己沉淪在那逝去的愛情之中麼!?這樣子……這樣子她是怎麼也不能接受的……

    身為仙界公主,她如何能接受自己因為「身體」的緣故而愛上一個凡人!?

    「世間的愛,永遠是一柄雙刃劍……所謂愛與恨,根本無法理喻。它們其實均是來自同一種念想,也擁有著相同的外貌……」腦海中突然閃過久遠之前某人說的話,九音的意識狠狠恍惚了一下,依稀看見那個屹立與雪峰之巔的身影,在對自己說了那樣的話語後,不顧自己任何的哀求——淡然揮手,任憑雪崩將他與那個女子的身影完全湮沒……

    「畫地為牢……畫地為牢……」九音唇角顫抖的聲音,彷彿是葉新先前行為的一種重複。也只有她自己才明白,那四個字究竟代表了多少東西,或者說……記憶……

    指尖逸散的淡薄靈力突地消失,女子似乎放棄了恢復靈力的想法。她凝望了葉新的容顏片刻,彷彿在剎那間換得滿頭銀絲垂落——於是在悠然之間站起,立於銀白的月色之下,漸漸稀薄的夜色落於她淡雅的身姿,彷彿綻開一朵人世不存在的靈魂之花來……

    「轟」然一聲焚燒燬滅的聲音,隨即在靈魂的世界中擴散開來!

    葉新的身軀猛然一震,驚駭地睜開眼睛,卻只望見自己心愛的那個女子向後傾倒在了他的身上——入手溫軟如玉,讓他有些詫異地低頭,用充滿疑慮的目光打量著自己懷裡林輕蟬那無比熟悉的嬌美容顏。

    她,便如同嬰兒熟睡去了一般,平穩地呼吸著……

    「砰砰」的細微震響,在原始森林的數個地方不斷響起,驚起的鳥群席捲天空——這屬於「闖入者」與「原住民」之間的巔峰對決,似乎一刻也沒有停止過。而山林天際,一抹魚肚白已漸漸劃破夜色,昭示著新的一日已經來臨。

    「在這裡呀。」因雷火焚燒略顯稀疏的森林邊緣,情劍的身影浮現,緩緩踏入……——

    這裡,是茫茫崑崙中段,一個很不起眼的洞穴。

    自幽幽密林向山坡上延伸的小路,曲折蜿蜒,通過獨木成橋的深深山谷,穿越草長鷹飛的荒原,最後到達的,便是這一丈見方的獸穴。此洞不過五、六米深度,洞內一覽無餘遍佈小獸枯骨。中央一條巨蛇曲折成盤,直徑超過丈餘,此時正懶洋洋地趴在洞口偏右的位置。初升的朝陽從山巒的另一邊照射過來,正落在它藏青色的濕潤皮膚之上。

    巨蛇的口涎沙沙落地,荒蕪的石地上毒液腐蝕的痕跡密佈——夾在蛇口中的一塊白骨突地「卡」聲折斷墜地,在毒液中雖不立即腐爛,卻更顯出此地駭人的凶險來……

    「你是說,可能是殺佛回來了?」說話的,是一個年約七旬的亂髮老者,留有三寸白鬚,右眼處一道碩大的刀疤橫過他半邊面頰——這使得他即便是在笑的時候,臉上也有幾分猙獰的意味——更何況他現在沒有半點笑容……

    那張瘦削蒼白的面容上,像是一種隨意,像是一種淡然,像是對於自己聽到的消息毫不在意。可偏偏那銳利如鋒的眸光,顯示著這個老者心間並不像話語裡表現的那麼平靜——他緩緩垂手,向自己身側盤臥的巨蛇口中塞了一塊食物。

    「除了他,離開過枉死城的人都已不在這個世上了吧……」數丈外的枯木上,妖蜘蛛身形倒掛,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與巨蛇之間的距離,「更何況以這次闖入者的身手來看,只有達到了超SS級的殺佛,才有能力培養出那樣的高手來……」

    「大驚小怪……」老者安坐在巨蛇身側,哼了一聲道,「這個世界上隱居的強者數不勝數,世上也並非只有『枉死城』這一處秘境。拿我們最熟悉的神機隱廬,紫府來說……隨便哪一個派出人來,也不是你這樣的實力可以抵擋的……」

    「但是,我的眼力並不差。」樹上的妖蜘蛛反駁道,「即便是S級的身手,我相信自己也有逃遁之力……而事實是,我以『大幻隱』加上『覆滅寂然』才勉強避開要害……之後不得不使出『假死替身』之術,才從那個女人手上逃出來……」

    「僅僅是這個原因,我不可能為你通報諾安大人。」餵食巨蛇的老者一語否決。

    妖蜘蛛那雙紅眼譏諷似地一轉:「鐵筋老兒,我自問即便在你手下也可以逃出生天,可面對那個丫頭,卻覺得自己毫無反擊之力呢……這件事,你還是再考慮考慮吧……」身形一轉,他在老者回話前已向著右側深深谷底躍去——身在半空時,一道半透明的「蛛絲」釘入對面的絕壁,隨即整個人消失在懸崖之下……

    被成為「鐵筋」的老者抬頭,瞇著眼睛望著他離去的身影,隨即眸中閃過略帶殺意的寒芒:「既然『靡空下層』來了這樣無理的客人,我總該教教他們在『靡空』應該懂得的禮數……你說是吧,捨牙。」老者起身,輕輕一拍巨蛇的頭頂,抬手將最後一塊血淋淋的生肉拋出——巨蛇碗口大小的蛇目猛然一張,發出噬人的妖異紅芒來。

    空中龐大的蛇影一閃,猶在半空旋轉的那片血肉瞬間消失。

    激盪的腥風血氣裡,「嘶嘶」蛇語流過……——

    林海之內,葉新背著昏迷的林輕蟬,踉蹌而行。二人身前是冷漠如冰的情劍,身攜絲絲寒氣在前開路。這一情景與先前頗為相似,所不同的只是引路之人由意劍變成了情劍。

    也正是由於這種相似,葉新心間不由地想起那個巧笑嫣然的「妹妹」來。由她帶路的時候,雖然一路陣法使得行進艱難,氣氛卻也不至於沉悶——不像情劍這般,從見面開始到現在,她口中竟沒有說出超過四句話,整個人就如同活動的冰山,冷的讓人窒息……

    這樣一個「萬年不化」的女子,即便有嫵媚動人的容貌也罷,自己怎麼會跟她有過什麼情感糾葛呢?葉新的心中疑問泛起。若不是臨行前暗中交代他的那個人是「霸劍」凌封,他可萬萬不會相信失憶的自己曾經跟這冰山美人發生過一些糾纏不清的「故事」。

    按凌封的話來說,那些事情「雖非有意,實則無情」,「唯殿下與情劍二人知曉」,而葉新失去記憶的現在,這些便成為了情劍一人的秘密。她不願意提起,葉新更不好意思自己去問——難道要自己問她:我以前是不是拋棄過你!?

    葉新腦子裡正翻滾著這樣亂七八糟的念頭,前方情劍的身形卻是一頓。

    「我們……找對了。」冷艷容顏的女子微微回首,指尖顫動間,無數冰藍的絲線瀰散空中,在葉新與林輕蟬的身體四周結成防禦性的結界。情劍身形間或一轉,已然迎向前方逐漸稀疏的樹林。不知何時,隊伍四周的林木已經明顯與深山中不同,最明顯的特徵就是,雜亂生長的灌木此時已經被細密而整齊的草叢取代……

    前方,隨著山巔紅日漸漸升起,林間光影漸漸明亮,清晰地照出婆娑樹影間的詭異景象——數以百計類似傀儡鬼的人形,正從草叢隱隱的縫隙間升起——這些「人」又與傀儡鬼有所不同,他們的身上,已經擁有全套金屬光澤的裝備,手中更是配備了閃爍寒芒的刀劍!

    一時間,葉新的反應頗有些遲鈍,他盯著那些動作機械的「人」,隱隱覺得這些對手的容貌頗為熟悉——那好像一種琉璃似的晶瑩,流轉與那些「人」的肌膚之下,使得他們毫無表情的五官中,彷彿有玩具娃娃似的精緻雕琢。

    怔神之時,情劍的千萬冰叢與冷冽之絲,已經在對手面前暴裂開來……

    「怎麼……改造人!?」耳畔,突然有虛弱卻驚疑的聲音響起,那嗓音柔柔的,像是繚繞於天際的雲,拂面而過時,卻又化為勃勃生機的風……葉新的心弦剎那間一顫,彷彿有一種難以抗拒的悲傷襲上心頭,隨後瀰漫開的卻是欣喜若狂的情緒……那紛亂的情感籠罩他內心世界,使得這個遺失了記憶的男子,猛然跪倒在地,發出了低沉如泣的嘶吼。

    戰鬥之中的情劍,有些詫異地回頭看他。

    「你怎麼了?洛神哥哥?」背上的那個女子,雖然被葉新的這一動作嚇了一跳,卻絲毫沒有在意自己。她語氣疑惑地轉過葉新的身子,凝望他的目光裡充滿了深深的愛情:「好好的,你哭什麼啊?」她輕抬手指,擦去了葉新臉頰上抑制不住的淚水。

    「沒事,沒什麼……」意識到了這點的葉新連忙狠狠擦了擦自己的臉龐,隨即卻再次呆滯地望著眼前的這個女子,彷彿不敢相信般的雙手捧起她無暇的容顏。他眼眸裡表露無遺的思念溢出,使得林輕蟬散亂髮絲後的面頰微透紅暈。

    「你沒事了?你沒事了!你真的沒事了!」一種狂亂的笑聲,從葉新口中發出,一時間竟有些駭人。他突然一個前撲,用力將心愛的女孩擁入懷中。

    「好了……我真的沒事了,洛神哥哥真是的,總是愛大驚小怪……」林輕蟬輕輕拍著他的背脊,口中雖然稱呼不變,此時的神情卻彷彿是一個母親在安慰孩子一般。感受著對方那沉沉如山的愛意,她於是也將自己對於自身現狀的那份迷茫暫時地放下了。

    「蟬兒。」耳邊突然傳來葉新略顯粗重的鼻息,「我愛你……一輩子都要你!」

    林輕蟬擁抱著葉新指尖一顫——雖然此時太過不合時宜,但這卻是第一次,這個男子這樣真切地對她說出那句「愛你」。這頗為荒誕的環境中,男子低沉沙啞的嗓音,在她心上卻是從未有過的一份沉甸甸的確實感,使得整個身心都在剎那間柔弱了下去……

    或許在那些漫長等待的時間裡,她所要的只是這樣一句簡單的承諾,讓她可以將自己全然托付與他……只要這一句,便已經足夠了……

    不知何時開始,林輕蟬已經如同乖巧的小貓般蜷縮在了葉新懷中,那樣一種實實在在的依靠,實在有太多的理由,讓她甘心沉淪,甘心為其付出所有。

    「只是,不需要啊。」葉新凝望這懷中的佳人,世界裡便彷彿只有她一個的存在,連女子芳心上流淌的思緒,也輕易相知,「我,不想再讓你為我付出什麼了。過去的我已經死去,而現在……你可知道,我存在於世唯一的理由,就是為了守護你一生一世啊……」

    「我……知道的。」林輕蟬仰頭,輕輕在葉新唇上啄了一下,隨即甜甜一笑,好似此時她又成了還未長大的孩子,「洛神哥哥……我一直都知道的……」

    林間,靜謐。連不遠處情劍與眾多敵人的爭鬥,也似被隔絕在二人世界之外。

    時間某處,輕輕那一觸彷彿是諸神劃過的痕跡,將這一刻永遠截停於記憶……

    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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