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冥之青淵 天下瘋魔篇 第七章 冰與火-無法希冀的記憶(四)
    人類尚有許多未知的、幽暗的地下世界裡。

    索羅尼絲在自己的小窩裡已經沉睡了數百年的歲月,漆黑的地苔在悠久的時光中不斷生長,已經完全覆蓋去了她身子的每一寸表面——從進入休眠的那一刻起,她的內心中就充滿了對於某個人類的憎恨,漫長的仇恨之後,所有的情緒便化為針對於所有人類的怨念。

    脊背上三處入肉七分的可怕痕跡,是由地面上一直傳遞下來的無形鎖鏈。

    幾百年來,那「芒刺在背」的封禁力量將索羅尼絲死死地固定在她狹小的「床鋪」之上,因為沉睡著的關係,她始終沒有「習慣」這樣的囚禁,是以在意識恢復的開始,焦躁不安的怒氣已經在她鼻息間吞吐——空氣中頓時充斥了地苔燒焦的溫熱味道。

    無光的黑暗中,那一對碩大的紅色眼睛緩緩張開。

    出乎索羅尼絲意料的是,這次的甦醒似乎並不像她想像的那般自然——就像一個熟睡的人類,突然從溫暖的被窩裡被拖出來一般——全身上下充滿了讓她睡眼朦朧的沉沉倦意。

    於是那眼睛在昏暗的視線中瞇成一線,索羅尼絲喉間滲透了自身威壓的威脅嘶吼,使得方圓數十米內弱小的生物避之唯恐不及。就在她滿意地低垂下碩大的頭顱、準備再次睡去的時候,狹小空間上方滲透下來的青黑之氣,卻如同令她最為厭惡的蘭草氣味,使骨節裡不由自主地發出一陣寒顫脆響。

    「魔數……遠古的……魔力……」猛然抬頭,索羅尼絲口中暴怒的咆哮將頭頂無數岩石震碎。聲波的震盪下,傾盆而落的石屑發出的,沙沙的聲響,將那不屬於人類任何種族的語言宣洩般的擴散傳遞:「卑微的魔物,乘偉大的索尼還沒有發怒,離開這個世界!」

    「需要這麼囂張麼?」遙遠的上方,似乎是完全無法企及的另一個世界裡,傳來一聲冷冽尖銳的輕笑,刺耳得不辯男女,「你以為你是什麼!?龍族麼?」那聲音游離不定,似乎在躲閃著什麼,卻絲毫無損於話語中的譏諷之意:「偉大的龍族可不是用來形容你這樣渺小的存在的……說到底,你不過是一隻座騎般的『翼恐獸』罷了……」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唯一的聽眾、索羅尼絲知道他是對的——所謂的「翼恐獸」,四蹄兩翼長尾,額頭生有龍晶之石,便如同現代公認的西方龍的形態……只是,從人類開始存在的那個遙遠的時代起,它們一族就擔任著真正龍族戰士的座騎一職。化身為人的東方上位龍族,駕馭著屬下的「翼恐獸」,手持龐大而威力無匹的軒轅龍槍,在這顆星球上奠定了「龍騎士」數千年不滅的傳說與聲名……

    只是此時此刻被那人如此稱呼,卻是任何一隻「翼恐獸」都無法接受和認同的。

    「卑微的爬蟲!有膽量現身你的存在!」數百年沒有使用人類的語言,是以震懾著整個地下洞穴的怒吼顯得有些難以理解——以「索羅尼絲」為名的這只怒不可遏的遠古巨獸,在聽到那樣的話語後,強健的後腿猛然支撐站起,背後兩對蝙蝠般的巨大肉翼隨即被封禁之釘劃出觸目驚心的血痕——毫不理會卻依舊肆虐的劇烈痛楚,更使得她直欲癲狂,前爪疾速揮動,狠狠砸碎了身前丈餘厚度的岩石的屏障,地下水轟鳴灌入……

    「沒有那個必要,可憐的小蟲子。」這對話的二者似乎都堅持對方更符合「爬蟲」這個稱呼,遙遠的聲音隨即開口,話語裡有令人毛骨聳然的可怕感受,「反正現在的你,也不過和這些垃圾般的人類一樣,是我手上還說得過去的一個祭品而已……」

    「祭品?」暴怒之中的「翼恐獸」對於這個敏感的詞彙還是突地一怔。

    下一刻,先前滲透進這洞穴之中的青黑之氣突然繚繞收縮,像有形有質的鎖鏈,將「翼恐獸」二十米長龐大的身軀裹起,一股巨力狠狠向上拉扯著——只聽得四處迴響的雜音中轟然一聲,索羅尼絲被鱗甲覆蓋的頭骨直接撞擊在了頭頂尖銳的石筍柱上。

    隨後,比封禁她活動的「釘龍井」、「鎮龍木」更致命的、帶著黑暗顏色的劍光,從無邊無際的天空上直刺下來,穿越了數里厚度的大地……

    巨獸可怕的咆哮聲,在陰暗的地下洞穴中……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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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里之外,龍穴正上方的地面上,與「翼恐獸」索羅尼絲相同的感受,浮現在每一個在場的生者心間——悄然而立的、葉天然的肉體上,無垠無際的青黑色光暈成水紋樣向外擴散著,與水中漣漪完全相反的是,這青黑色的波光,卻有著黑洞一般強大的吸引力。

    力量的蔓延,甚至已經波及到了方圓四里內原本完好的高樓大廈、懸浮道路。

    以那傲然的男子為中心,連空間也似乎正向著內核塌陷了下去。

    短短數次呼吸的時間裡,地面廢墟中無法計數的岩石碎片、矗立在血色中的金芒和「十字架」以及天空中糾纏一體的黑、白、青三色的光芒,通通在無法抵禦的力量下向著一切事物的中心靠攏著,隨後被葉天然那一身沒有絲毫反光的黑色衣衫吞噬……

    凱雷斯的靈魂作用下,他,分明就成為了一個活生生的、存在於地球這顆「狹小」星球上的黑洞……不去分辨任何的對與錯,也不去苛求一切的善與惡——他所做的,只是將所有的事物通通吞噬下去,通通歸於世界誕生之初單純的一元空間。

    這便是,邪皇無上魔訣——「九闕真魔慟」七闕第四慟——「魔噬此生」!

    強大無匹的萬有引力之下,即使是「魔師」鬼夜這般違逆常理存在的絕世強者,也不得不暫避其鋒。他一襲黑袍背後,六對墮天使羽翼疾速拍打旋舞,在葉天然軀體攪動的波光中跌跌撞撞,勉強維持著同「黑洞」之間的距離。那由黑色羽翼上流傳出來的光明與黑暗,在「黑洞」的陰影下渺若游絲,扭曲光的空間裡看不見一絲實際存在於人間的顏色。

    反倒是邪皇力量守護下的陸子建、雷越與離萼二人一魅,如同處身與颱風風眼的平靜之中,沒有向著葉天然的軀體墜落……只是那被四面八方均衡拉扯的撕裂般的痛楚,也並不是那麼好受的——陸子建已咬破了唇角,一絲血跡在颶風中迅速飛散不見。

    「切……比想像的還要強大很多……」自顧自的低語下,「魔師」鬼夜陰影下單薄的唇微顫,懸停在原處的身形向著中央猛地沉下了半尺,隨後穩定下來——這半尺之間消耗的魔力,迅速凝結為鬼夜指尖閃動的印記、口中低吟的咒語。

    望著下方比水面更混亂搖動的視覺信息,他口中那非人類的語言冷漠如初:「OedheforClasgemete,ketotDuhaepowcondute……」

    數百米外,毀滅坑的一角,高聳於坑底之上「天空塔」頂端,比先前奪目千百倍的純青色光芒四射開來,又飛轉匯聚成兩丈餘粗細的巨大光柱,向著凱雷斯的方向無聲落下……由遠古文明遺留與世的禁忌武器——「凱斯基拉姆特」——在人世間相隔萬年的無聲咆哮,頃刻間落滿了慘白與血色交織的這片大地……

    兩種極致的力量在撞擊的同一時間就歸於泯滅……只是那湮滅的反應,竟將觸及的一切事物都規劃在內,彷彿有不屬於這顆星球的強大颶風,在一剎那間將地面劃為粉塵,青黑波光搖曳的時候,成階梯狀的碎片,開始向著地心陷入……

    沒有人看到,「魔師」鬼夜那罩帽下的面容,隱隱地失色……

    這所有毀滅世界似的景象,一直持續到某一時刻,時間在忽略許久後回歸的某一點。

    那一刻,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都是極為縹緲模糊的,因為在他們的記憶裡,「魔噬此生」開始運行發威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彷彿一世那般的漫長。以至於在那一刻之前,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從死亡的邊緣處,某個身影義無反顧地投身進那毀滅之中……

    直到那一刻,來自另外一個空間似的,光幕背後,被扭曲的葉天然軀體的景象,在常人難以察覺的一顫之後,歸於平靜。銀髮的男子靜靜邁過荒蕪的大地,穿越光幕出現後的時刻,「天空塔」上神級武器放射出的毀滅之光也突然消失。

    「…結的命令在葉天然口中霎時消逝,染了那一頭奇異髮色少年抬頭,仰望著天際難以窺視的一抹魚肚白,齒間低低的歎息也被未盡的旋風模糊不清,「……或許我也沒有資格對你說可憐二字……只是,對於那些曾經和過去的記憶……我早已經不再抱有被稱為『幻想』或者什麼『希冀』的情感了……」

    在他橫抱著的懷抱裡,有身材玲瓏的女子垂手安眠著,身上黑色的長斗篷覆蓋那殘破的身子——冰藍色的髮梢遮掩,女子纖長俏麗的睫毛邊,未散的淚水閃爍著人世間不應有的醇美光澤,只是那液體應有的溫度,卻是漸漸冰冷了下去……

    「葉天然,你!?」陸子建凝視著面前的少年,在咬牙忍痛的時候,還來不及思考看到的一切。隨後他立即將頭偏向一邊,雷越與離萼相依偎的方向。

    因為雷越口中無法掩飾的驚訝,已經道明瞭眼前這個女子的身份:「龍華隊長!?」

    「她就是魔術師?」陸子建有些疑惑地望向葉天然,用了詢問的眼神。

    少年低下了仰視的頭顱,側身看他,突然輕輕一笑:

    「許久不見了,阿建……」葉天然的話語裡有一種陸子建近來一直感覺不到的東西,「從那天你刺了我之後,很有報復你的慾望呀……」

    「你……真的恢復過來了嗎?」陸子建終於聳聳肩膀,詭秘笑道,「該不會想告訴我,你的記憶還停留在三個月前……我失去意識跟你過招的時候吧?」

    葉天然卻是低下頭去,望著自己懷裡的女子:「確實如此……又有什麼不好的呢?」

    陸子建不由地皺了下眉:「我說主,你這個樣子也可以叫恢復過來了?」即使稱呼的是暱稱,他的語氣還是相當的不客氣,臉上略有凝固的笑容裡帶著偏邪的銳氣。

    「你還是這樣咄咄逼人呵……」輕笑之中,葉天然習慣性地稍稍側頭。此時,在他的身上黑色無光的長衫襲舞,全身上下竟有一種蔚然古風的飄渺氣質,他的每一言一行,都似乎帶了來自久遠的過去的、經歷了無數時光沉澱的、某種洗不去的印記。

    目光微闔,葉天然已繼續道:「想來再沒有比火焰的力量更適合你的了……非要這樣肆無忌憚地揮霍自己的熾熱,將自己一寸寸灼燒進他人的內心裡,傷或被傷都無怨無悔……面對記憶裡這樣的一個你的時候,我總是會覺得自己活著有太多的顧忌……」

    「不過,也因為有你這樣的一個朋友……」偏頭微笑——同樣是微笑,此時葉天然臉上的笑容,卻有著明媚的光彩,「才能讓我經歷作為一個人,生命中最絢爛奪目的部分……」

    「你腦子被雷劈了!?秀逗了!?」陸子建將手中奇槍往肩頭一橫,目光示意著一旁紋絲不動的鬼夜,絲毫不受葉天然身上氣質影響地打斷道,「這種挑戰最終BOSS的情況下跟我玩裝深沉是吧,下面是不是要犧牲自己成全兄弟我啊……」

    「靠,真想馬上狠狠揍你一頓,我很少這麼真誠的說……」輕輕將懷裡失去了生機的美人放在地上,抬起頭來的葉天然收斂了眸光中一絲悲傷,終於忍不住笑罵道,「要我犧牲自己成全你這種混蛋……再等一千年吧。」

    「切……」陸子建心情好的一點也不給他面子,「要靠你這種遊戲白癡,我乾脆自殺算了……不過……」抬頭挑釁似的望向鬼夜,他的語氣有狡猾的味道,「你就不能遲個兩、三分鐘再清醒嗎?我看這傢伙剛才也撐不了多久,快掛了……」

    在陸子建的口中,似乎這漫長的夜晚發生的一切都如同一場遊戲一樣……不,確切的說,似乎在他的心裡,整個的一場人生,也不過是他肆意放縱的遊戲……

    「我也很想快點掛了這個麻煩的傢伙……」葉天然環抱雙臂,望向身後邈遠的天空——天幕虛無地一晃之後,漸漸從百米外有兩道影子飛速接近——葉天然的目光隨後微微黯了下,那語氣再次蕭瑟起來:「只是,有個人不想那樣罷了……」

    那個時候,連最熟悉他的陸子建也沒有發覺,葉天然的目光所向,並非是掠來的二人,而是遠方視線被層層高樓大廈遮擋的某處……

    在那裡,靜康大廈殘破的峰巔,有一大一小兩道白影,同樣靜靜地凝視著這裡的方向。

    「姐姐,你真的不過去嗎?」孩童清脆的嗓音在凌晨的冷霧中響起。

    「呵呵……不用了……」隨後的回答,是淡淡的年輕女子的聲音,僅僅那聲音,便恍若天地間一枝悠然綻放的蘭,說不出的清雅動人——

    「姐姐的想法即使不開口去說……他也完全的明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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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幻雪也曾經設想過,自己會在怎樣的情況下和葉天然再次相遇。

    甚至於在和強浩攜手來此之前,她還曾記起葉天然那一天最後對她的笑容。

    只是她從來沒有想像過,再見到葉天然時,他是那樣的一襲黑衣,矗立與大地一片張揚而殘忍血腥的紅色中,臉上卻依舊是在風幻雪看來完全屬於「無所謂人命」的「微笑」——幾乎在一剎那,她就產生了一種「他已經完全變成了邪皇」的判斷。

    同時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竟是拔劍戰鬥——手指觸及腰間那冰冷的劍柄的時候,風幻雪才恍恍惚惚記起,風家早已經回歸邪皇屬下「四邪將」的地位……有那麼一瞬,她完全是手足無措了,隨後在自己胸腔之中,早已經冰封的、本屬於燦爛年華的女子心扉裡,某種說不清是失落還是喜悅的情感流過……

    「還以為可以忘記的呢……」朦朧亮起的天光之下,葉天然低聲自語的聲音不知怎麼被風吹起,掠過女子耳畔,無聲蕩漾開,「偏偏留在心裡……就像萬年不化的冰……」

    隨後那一聲飄緲的歎息,竟有心碎的脆弱感覺,讓風幻雪心中輕輕一疼:

    「可是,也一樣的,再也無法保有那份希冀了呀……」

    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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