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冥之青淵 青淵卷—死靈界篇 第十一章 冥曲-夕照緋色之空(二)
    靈夜不知道,星空是怎樣的一種美麗。他也不知道,「星空」會不會真的「隕落」。他所有的記憶,都是在這個死靈的世界裡曾經不變的白色霧氣,直到不久之前霖苒爆發時,他才與大多數人一般,第一次看見了流星。只是他卻知道,在整個死靈界中,至少有兩百七十三座城市是同樣的混亂,人心在為同樣的一句話灼熱激盪著。

    「蒼穹以下,緋色之華,星幕隕落,天下肅殺!」

    在這樣「內亂」的情況下,雨黛國的入侵已經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國與國之間的戰爭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竟讓人覺得啼笑皆非。而一旦那些民間的勢力博得正統,他們將會合為一體,徹底結束死靈界六分天下的局面。

    偏頭看了一眼身側一襲水墨長衫的男子,靈夜在尊敬中不禁有些畏懼。從葉天然的出現開始,到此時「殞落逝滅之陣」的運行,漫長複雜的時間與無數巧合交織的經歷裡,自己這位大師兄一直算無遺策,這是怎樣的一種心力智慧?難道這就是信仰「精神之神主」北翼心的訴神師真實的實力?

    「他來了……小夜,你避遠些。」耳畔突然傳來漫不著力的低語,內容卻有些莫名其妙,靈夜也不由一怔——天底下能稱第一長老「小夜」的,也只有他這位大師兄了——點了下頭,靈夜毫無猶豫地飄然浮空,遠離天台。

    別人不知道,他卻不可能不知道。「訴神」之術,雖然是一種借取「神之力」的強大,但對於自己的大師兄來說,卻只是一種最可靠的限制——他的力量太強,死靈界根本不可能長久地容納他的存在,但是他此前又不能離開這裡。所以長久的閉關中,他始終使自己處於北翼心的「訴神態」,掩埋自己的意識,以便將力量壓抑在最低範圍內。

    只有一種情況下,這個人才會釋放自己的全部實力,那就是——林非魚歸來!

    「林非魚……」靈夜心中猛地振顫了一下,背後由他作成的傷口依舊隱隱刺痛。那個林非魚的可怕,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記得了,可靈夜不會忘記。死靈界誕生以來,從來沒有一個人像林非魚那樣,肆意往來於雪山峰巔的神域;也從來沒有一個人像林非魚那樣,輕易穿越守護世界的「冥神禁地」。

    所以林非魚與靈夜自己的大師兄,均被稱為「魂為凡類,卻無限接近於神的人」!

    天台本高,所以台上的風頗烈。然而這蕭瑟的風卻捲不起那一襲水墨長衫半片衣飾。

    悠忽間,天地間所有的風嘯突然消失——並非「琉璃之晶」一處,而是死靈界整個天地的風都消失了——連帶著,海浪、林濤、沙暴、狂雪等所有由風而起的異樣全部平息,留下的只有地面的振顫本身,和地下類似岩漿的力量的宣洩。

    這原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大地依舊振顫,卻已無風無浪。

    但那個人卻做到了,憑的,就是他操縱整個死靈界大氣的力量!

    清晰的風線卻又緩緩現身,所有的波動全部聚集於那一襲水墨長衫邊緣三尺內。男子的一頭銀絲裡,漸漸滲透出青色的色澤,最終化為青白,他的眼眸卻反而無神,似乎失去了視覺,流動的光暈匯聚之後,凝入的是一片空洞的純淨裡。隨後,男子已然合目,瞬間長身而起,身下的輪椅同時就被風撕成碎片。

    風的線條在他身側時,從未有過的清晰明麗,如同畫家手中生花的妙筆,漸漸勾勒出一個絕色女子,將男子擁入懷中。她的髮絲悠長,下垂及地,覆蓋著幾乎赤裸的身形,空氣中飄舞的絲暈卻融入風線之中,只是隱隱可見背後生有天使般潔白的雙翼。若非那數丈的體型與神明威嚴般的壓迫感,此女定可傾倒天下眾生。

    男子的容貌卻與先前完全不同,不再有虛無縹緲的不清晰感覺,反而有說不出的俊逸靈動之感。他低嗅著指尖紫色的花蕊,沒有睜眼,只在唇邊溢出一縷微笑,開口道:「溫蒂妮絲,我們該走了……」

    「是,主人。」女子輕聲應和,聲音猶如風鈴的搖晃。靈夜的眼中,只見得天台四處捲起自由揮灑的清風,滑過大理石悄無聲息的靜謐後,場中的男女已然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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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天然醒來了。不是由於陣法已經完成,也不是由於他內心產生了悸動。只是……當一個活人的心臟上被刺進一柄寒冰構成的鋒刃時,他睡得在深沉也不得不醒來。

    抬頭的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蘭契——額上有著雙角的蘭契,也是手中握著冰之刃的蘭契。

    葉天然的瞳孔急速收縮了一下,強忍著心肺間的痛楚低聲道:「為什麼是你?」他的心裡對於蘭契根本沒有絲毫的警惕,所以那種由心生出的屏障也根本不會阻攔蘭契的進入。

    蘭契抽出了刺進葉天然心臟的冰刃,望著傷口流出帶著冰霜的血,望著那血在空氣中迅速凍結。她歎息一聲道:「是我,也不是我。」她的聲音漸漸變調,說到最後那個「我」字時,已經完全是個男子的聲音——是一個葉天然相當熟悉的男子的聲音。

    葉天然想抬手封住心口,因為他知道,即使是死靈界,心臟處的重傷在神的規則裡也是致命的,會直接導致「鏡像」被「刪除」。然而他卻動不了半根手指——蘭契那屬於冰的寒極靈力在他體內肆意吞吐蔓延,已經封住了大部分內臟和經脈。即使傷口被凍結的血封住,他體內也已經沒有一絲生機了。

    巨月之上,皆是冰封的晶體,似乎其他人都被封在了冰裡,只剩下這兩個人。「蘭契」莫名其妙地望向天空的方向,頭上雙角斜分,身上那一襲透著孤獨寒意的白衣漸漸化為渺遠的青色。口中發出絕對屬於男子的低聲歎息,他背對葉天然的方向,淡淡地道:「來得真快呢……單敬北,可惜已經遲了……」

    隨著他的話語,空氣中消失的風聲再次響起,似乎夾雜著朦朧不清的殺意。葉天然左側數丈外,從虛空中飄出一襲水墨長衫,絕世而舞。初見時,彷彿那個人,就是由風所構成的一樣,全身上下的線條無時無刻不在流轉,衣袍邊緣的弧線飄飛,幾乎佔滿了巨月上僅存不多的空間,竟是無所不在的虛幻。而等到你細細看去,男子的面容已然清晰,他眼眸自始至終閉合,卻牽動著不知從何處來的溫柔之感,臉上微微笑容的森冷裡,卻依舊帶著屬於春的暖意,那感覺是足可令天下女子目眩神迷的……

    「百年未見,你還是不死心麼?」風樣的男子終於開口道,「縹緲花,無蹤草。那樣縹緲無蹤的東西,原本就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沒有的,就算你轉折千百年時空,也不可能找尋的到……原本你是救心兒,本無可厚非——可你這次竟然為之肆意玩弄神祇……你會永久消亡的,林非魚。」永久消亡的意思,就是連輪迴都無法經歷,從所有的時空中被抹消。而且,所有有關與他的記憶都會隨之飛灰湮滅。

    「找不回心兒的話……我已經沒有存在於世的意義,永久消亡又能怎麼樣?」林非魚望了一眼身後的葉天然,眼神寂寞,「我永遠不會像你們一般選擇遺忘,也不會任有什麼神去玩弄我的命運……像你這樣的人,根本不會瞭解我的感受,也根本沒有資格看見縹緲無蹤。」

    單敬北輕歎了口氣,道:「還是像以前那樣偏執呀……我出來的時候,北大人給了我一樣東西……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他微微抬手,右手心裡清風迫散,浮現一個透明的球體,在球體之中,懸浮著一朵紫色的花兒,其上晶瑩如露,有著難以言喻的美麗,偏偏又給人一種極為普通的感覺,像是在山間小路不經意採來的一般。如果葉天然醒著的話,他就會發現那一朵紫蕊,似乎就是「北翼心」一直在指間輕嗅的那抹芳華……

    「縹緲花!?」林非魚眼眸微閃,笑了一下道,「你該不會想告訴我,如果我現在讓你救活我的小師弟……你就把花給我吧?」他身側的葉天然,已經幾乎沒有復活的可能了。但是這種程度的傷勢,對於他與單敬北來說,根本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這朵縹緲花,只能存在於我的領域之內,由我的靈力滋養生長……」單敬北輕搖了下頭道,「不過,我也的確可以把它給你,但不是用來交換葉大人……我要你放了蘭契。」

    「你要跟我談條件麼?」林非魚臉上的笑意絲毫沒有改變,「你也知道,只有縹緲花是沒有用處的。你現在給了我這個,叫我到何處去找無蹤草?這等於是什麼都沒有吧。」

    「你有了希望。」單敬北望了望葉天然,似乎在判斷他還有多少生命,繼而淡淡地道,「而且除此外你別無選擇……有了縹緲花,至少你就可以先粘合靈魂碎片……你也該明白,即使有你的靈力灌注保護,時間太久那些碎片還是會消亡的……我也相信那種消亡已經開始了,若非如此,你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回到死靈界來送死呢……」

    「送死……」林非魚眼神一閃,話語裡夾雜著一屢冷冽道,「我是不是送死……只有我自己知道。」他絕非沒有考慮從單敬北手中搶奪「縹緲花」,但是單敬北已然聲明,那花是靠著他的靈力才保存在這個世界上的……也就是說,一旦那花不慎離開單敬北的手,瞬間便會枯萎消失,這也就使得林非魚完全沒有強行搶奪的可能性。

    換而言之,他只能考慮用手上的某一張「牌」去與單敬北交換。但是為什麼單敬北不先救葉天然,反而要先救蘭契呢?心中只要還沒有想通這一點,林非魚就無法放心。他與單敬北千世夙敵,擁有相近的力量,也擁有相近的智慧,所以他與單敬北的對決,每一步都不能走錯。一旦錯了,可能只有落得個「落敗身死」的下場。

    同樣,如同單敬北所料想的——「心兒」靈魂碎片的消亡的確已經開始了,那種消失的速度之快,使得林非魚這樣強悍的人物也無法從現實中分身前來死靈界。所以,他的真身一直在桃母上那個「孕育的世界」裡守護著靈魂碎片的存在;所以,他才不得不在桃林中借助遠古生物「敏敏」之軀,刺傷蘭契,布下蟲卵,最後再以苗疆失傳萬載的「馭蟲御魂術」換得此刻操縱蘭契靈魂的契機……

    但是!

    就算失去了蘭契的靈魂,並不代表著林非魚沒有威脅葉天然的力量,他依然可以通過「天清幻心」瞬間模擬出靈魂的「鏡像」——單敬北也該明確地知道這一點。撇開此種能力不談,縱然林非魚沒有再對葉天然出手,長久下去葉天然還是難免一死,單敬北竟毫不著急麼?

    「那麼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林非魚陷入了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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