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臉異樣地從天香府第地內門出來,葉天然幾乎不知道身在何處。他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門邊,卻突然覺出頭頂上方屬於蘭契地寒極靈力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綻放。
葉天然心中立生感應,記起蘭契的身體還被「敏敏」佔據,這才心神一清,恢復了正常的神情。暗自向蘭契道了聲歉,他已是歎息:要在這天香府第中保持「天清幻心」的狀態,以自己現在的修為真是困難無比的事,終究是不夠成熟啊……
外廳內諸多女子看他的表情都有些奇怪的笑意,葉天然已然心虛,正想離去,意識中卻升起一個揮之不去的念頭。他又記起了兩年前那小巷中的少女,以及那雙死灰似的眸子。那樣的念頭和感覺告訴他——他要找的人就在這裡!就在這!
葉天然環視廳內,卻難分辨眾多女子中哪個會是「她」,但臉上的膽怯心虛之情已然褪去。心無雜念間,葉天然的神色也發生了變化,恢復原本的溫和淺笑,意識更再次進入「天清幻心」境界。四周再多美人,在此時的他看來,均於枯骨無異,再不能動他心緒分毫。那種來自內心的負罪、愧疚與責任感,讓他的精神先行超脫。
被葉天然眼眸掃到的女子多半輕「咦」了一聲,紛紛小聲議論,似乎不明白為何轉眼之間眼前這個看起來還未成年的男子氣質發生如此劇烈的變化。
葉天然卻心有所覺,回過身去,向身後側門轉出的人弓手笑道:「嚴先生是去廚下做菜了嗎?」
名為嚴文白的男子眼神微微一動,亦是笑回道:「這位小兄弟如何稱呼?嚴某兩個時辰來已經連做了三十七道菜,倒是真有些倦了……幸而月姑娘願意寬限嚴某數日,剛才見廚下沒有把嚴某的菜處理掉,所以端來充做午飯。」
他伸手之間,雙手中竟拿了大小十多個菜碟,層層相疊,手法巧妙,轉而踱步到桌邊,將菜餚放下。那些飯菜多半只嘗了一兩口,大半留存。
葉天然淡淡道:「在下姓楊名末。嚴先生叫我一聲小楊即可。這些菜餚莫非就是嚴先生和月姑娘比試廚藝的作品?」他深感這個「天香府第」大有玄機,所以沒有說真名。
嚴文白欣然道:「正是,楊小兄弟也請嘗嘗……如若要嘗,楊小兄弟當從此碟『相思灰』入口,方見得妙處。」他袖間露出兩雙筷子,像早欲結識葉天然一樣,遞來一對,指了指一碟細絲似的菜餚,但從那缺口看來,實際上是一寸寸灰燼似的白色物質,不知是以何種手法做出,顯得晶瑩如霜。
葉天然此時內心海與天地交融,週身數十米內一切變化動靜均逃不過他的耳目。他隱隱聽觀望的女子中有人議論,於是微微一笑,從那細絲的首尾持筷一夾,彷彿針細的「相思灰」隨後落入他口中。嚴文白微一點頭,似有欣賞之意。
葉天然雙目微閉,品味良久,睜眼歎道:「常言說『一寸相思一寸灰』,嚴先生做得出這樣動人心神的美味佳餚,可稱是天下第一了吧。」
他的這番話倒是絕無虛假,那「相思灰」入口,每一分都在口中變化,一種濃得化不開的愁緒便催人淚下,連葉天然心神也為之一動。他從未想過在「吃」這一道上竟然會有如此的享受,可見這嚴文白對廚藝一道確已臻至巔峰。
嚴文白卻是歎息了一聲道:「所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便是月姑娘的的廚藝較嚴某也只高不低。嚴某哪裡當得這天下第一的稱號。」說著,他夾了一根「相思灰」放入口中,神色卻突地一動,似乎是大感訝然。
葉天然亦有所覺,第二口「相思灰」入口,竟不似它先前的味道。連僅存的一絲浮華之氣也從那美味上散去,主輔料完美地交融在一起,令人更加心曠神怡。他當時笑道:「嚴先生這碟菜竟然有如此不同的口味,層層遞進,難為您如何想出來的。」
嚴文白徐徐搖頭,突地取過湯勺,在碟中微微一沾,「相思灰」隨之破碎成粉,融入那湯勺殘留的湯水裡。嚴文白微嘗了一下,驚呼出聲:「這……這是『情人淚』的味道!」
葉天然大感詫異,看那菜盤。除去剛才自己與嚴文白動過的,那圓圓一碟「相思灰」中只在邊緣處缺了一角。他不由記起先前嚴文白與那「月姑娘」的較藝,心中突然一慌,莫非「情人淚」亦存在於唇紅之中,借佳人品嚐,才融入這相思灰內?!
心念及此,葉天然一時不知怎麼了心猿意馬起來,難想一親芳澤之時,會是怎樣的一種動人滋味。蘭契的寒極靈力卻正在此時再次炸開,較先前更為強烈,葉天然脊背生寒,暗一咬舌,方打消了己身的邪念,恢復成平靜的神色。
嚴文白欣然一歎,似已想到原委,看了看葉天然神色變化,突道:「凡事諸多巧合,冥冥中似有天意主宰。若是強求,未必會有這絕世佳餚。可見人生在世,切忌妄動執念,該是你的,遲早是你的,不該是你的,窮極一生之力也難到手。楊小弟以為如何?」
他以言語點醒葉天然,葉天然豈有不明之理。但說的簡單,做來又是另外一回事情,葉天然當下一笑,品嚐其他上等菜餚,不再說話。
兩人性情皆不喜後廳那風花雪月場所,然而此事古來有之,屢禁不止,縱是在這死後的世界也是難以斷絕。只要這天下還有男子,這些地方也將繼續存在。
葉天然心懸蘭契和那少女,此時才意識到兩年前惡漢那些話的意思,心中自責更深。再次舉目四顧,廳內已然平靜,那些青樓女子或進後廳,或避樓上,已三三兩兩不見蹤影。葉天然心中大為好奇之時,身側警兆驟升,先前感覺到的三股氣息中的「暴烈霸氣」從後廳直衝出來,席捲全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