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記 正文 六十八章
    淡梅急忙伸手抹去了面上的濕痕。器:無廣告、全文字、更

    今夜月光明朗,喜慶手上又拿了燭台,自己這般模樣,只怕已是落入她眼了。待放下手來,便微笑了歎口氣道:「睡不著,便出來走了下。只這月se雖好,瞧了竟叫人有幾分傷感……」

    喜慶不語,只是上前扶了她手,一邊進去屋子裡,一邊低聲道:「夫人何必傷感。方纔我見你走過來,前面地上雖投了道暗影,只身後卻被月光滿照。可見凡事都有兩面,我瞧夫人如今便只盯前面的暗影,卻不回頭看□後,這才這般傷感。」

    淡梅一怔,半晌才笑道:「喜慶,你雖不識字,只這道理竟說得人心中通透。你說得極是。前路若是yīn影,回頭便是坦途了。」

    喜慶不過是曉得近些時日她為周氏良哥之事煩心,這才觸景生情,拿話勸慰下她,想叫她放寬心些而已,聽她這般說,以為是被勸動了,心中也是有些歡喜,服shi她重又躺了下去,這才關men離去不提。

    ***

    徐進嶸望了眼榻上沉沉睡去的良哥,見不過兩個月,便瘦得似皮包骨頭,雖平日裡不喜這兒子,對他也未抱什麼大指望,只這般幼小年歲便要遭此病痛折磨,偏生遍請名醫都是說不出什麼名堂,心中也是泛起了一陣酸意。覺著頭有些重,便微微闔了眼,剛靠在了椅背上,卻覺自己大tuǐ處有些異樣,低頭,見伏在自己膝上的周氏把一隻手慢慢移了上來,便一把抓住了。

    周氏抬頭,與他正四目對個正著,見他方纔還半合著眼,此時已是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心中一驚,低聲喚了聲「三爺」,便又泫然yu泣。

    徐進嶸眉頭略微皺起,壓低了聲道:「良哥睡過去了,方纔我不是叫你莫再哭了?好好跟你說,你竟是不知道入耳,莫非要我說狠了才記得?」那聲音到後面已是有些不快了。

    周氏倉皇抬頭,咬著chun不語,眼裡已是滴出了淚.

    徐進嶸盯她片刻,搖了搖頭,慢慢道:「我雖不大管後院的事,只從前你沒來,這裡很是清靜。自你來後,便有些不清靜了。」

    周氏一滯,立刻把手從他掌下chōu了出來,後移了一步就勢跪了下來,強忍住了悲切道:「妾曉得錯了。往後再難過,也不敢那般哭出聲了……」

    「你曉得這個就好。」徐進嶸看著她的目光有些冷了起來,「只我要說的,並不是這個。許是我平日裡在銀錢上待你太過鬆泛,月例過多,竟叫你沒處huā,拿去當散財娘娘?後衙裡的下人,我聽說如今不少都成了你的耳目,連我做了什麼,說了什麼,下一刻便都有人報給你知曉?」

    周氏身子一抖,急忙磕了個頭,驚慌道:「妾身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般行事,三爺千萬不要受人meng蔽……」

    徐進嶸盯她半晌,這才淡淡道:「你膽子大不大,我心中自有分寸。你跟了我這許多年,也算不易。我念在你是良哥生母的份上,有些事情過去便也算了,不想和你過多計較。良哥這回身子不妥,憐他口口聲聲念著你,這才把你接了過來。本是想著你能好生看護的,不想你倒好,到了這裡第一日起,便哭哭啼啼全無分寸。這倒罷了,你還竟敢在背後對我夫人有所不敬……」

    周氏已是俯伏在地上,手微微抖了起來,口中強自辯道:「妾身對夫人絕無不敬之意,本是要日日過去問安的,只被夫人攔了,曉得她見了我不快,我這才不敢過去白惹她怒氣的……若有半句謊言,天打五雷轟頂也是無怨……」

    「住口!」徐進嶸壓低了聲,喝止了她,「你如今便這般在我面前挑唆,還道自己對她絕無不敬!頭頂三尺有神明,你曉得便好。你給我起來,往後記著自己身份,老實著些,我這裡自然有你容身之處。chūn娘與總憐,她兩個如今已是被打發了出去,你若再這般不識好歹,我是個什麼人,你也曉得的,休怪我不念舊情。」

    那兩個竟已是被打發出了徐家。饒是周氏消息靈通,卻也是剛聽說此事。

    她雖是被徐進嶸責罵,只驟然得知暗地裡和自己相鬥了數年的對手竟這般消失了,心跳先是一陣加快,不可遏止的幸災樂禍過後,慢慢卻是起了陣兔死狐悲之感。

    「他眼中竟真的只有東院裡的那個nv人……,我與chūn娘三個陪了他這麼多年,鬥了這麼多年,到頭來也不過如此……,若非良哥,我今日只怕也是早被這般掃地出men……」

    周氏抬眼看向了自己的男人,見他說完了方纔那話,便那樣淡淡望著自己,眼裡全無對著那nv人時的半分柔情,一陣淒苦不甘便湧上了心頭,卻是不敢現出半分,只急忙低聲應了聲是,從地上爬了起來,看了眼靠牆前些夜裡方便他留宿新搬進來的一張窄榻,挪了兩步靠近他,這才小心道:「妾身這就給三爺鋪chuang榻去,三爺歇了……」

    徐進嶸再次回頭,看了眼良哥方向,rou了下臉道:「我回去了。你自己也早些歇了。」說罷便從坐著的椅上站了起來。

    周氏一滯,隨即恭敬應了聲,yu待送他,被攔住了,目送他開了men,身影消失在視線裡,自己這才軟軟癱坐到了他方才坐過的椅上,動彈不得。

    徐進嶸回到東院樓上之時,已是四更多了。推men進去,聽裡面寂靜一片,以為她睡了過去,便輕手輕腳過去,衣服也未脫,和衣躺在了淡梅外側,鼻端聞到了她發間散出的熟悉蘭香,方才一直有些郁躁的心慢慢沉靜了下來,加上也確實有些困了,很快便睡了過去。

    ***

    自那夜後,州府後衙雖靜寂了些時日,只這一家子的氣氛卻沉悶得叫人透不出氣來。良哥愈發不行了,病發得越來越頻繁,郎中來瞧,都是搖頭歎息,那意思竟似是要準備後事了;周姨娘雖未再聽見哭號之聲,只滿後衙的人都曉得她如今是神鬼附體了,不時念叨著有鬼要害她和良哥,整日裡嚷著要請法師來作法;徐進嶸起頭還前半夜在良哥屋裡,下半夜回東院小樓,待良哥病勢沉重,漸漸便都整夜住那裡去了。唯獨淡梅一人,帶著慧姐倒是該吃的吃,該喝的喝,閒來去nong下自己的huā園,日子過得很是尋常。

    這晚上淡梅陪了慧姐一會,想起吃yao時間到了,便回了屋裡去,見桌上放了碗冒著熱氣的yao,想是剛送來放著涼的。徐進嶸正坐在桌邊,眼睛盯著那碗yao汁,不知道在想什麼。聽見走動聲音,抬眼看見淡梅,便朝她略微笑了下,道:「再不回來,我正想去尋你,該喝yao了。」

    淡梅到了他近前,見他眼睛裡似有血絲布著,曉得他應是連著多夜都未睡好,也未說什麼,只是笑了下,自己伸手端過了yao,吹了幾下,也不管苦臭,一口氣便喝了下去,眉頭也未皺下。

    「秋琴jīng神越發壞了,如今在吃yao,瞧著也快倒下去了……,白日裡我不在,你若有空的話,少去下你的園子,多過去那邊照看著些也好……,良哥怕是不行了……」

    徐進嶸猶豫了下,終是看著淡梅這般道。

    淡梅一怔,心裡已是雪亮了。必定是自己這些時日裡照常過著生活,那邊並沒去多少。徐進嶸或是聽到了什麼閒話,或是他也覺著自己這般不聞不問有些過於薄涼吧?想了下,便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前些時日未怎麼過去,只是覺著他姨娘既照料他了,我便是整日不吃飯守在他身邊也是沒用。如今他姨娘既也病了,你又這般說了,我這個嫡母自該照顧的。」

    徐進嶸方纔那話剛說出來,便似有些後悔了,聽淡梅這般應,仔細看了下她,雖並無歡顏,只也無不快,心裡這才略鬆了口氣,點了點頭,摟住了她肩道:「我曉得你是個明白事理的。你能這般想,我也放心了。」

    淡梅略微笑了下,任憑他摟著,並未接口。只從次日開始,果然便去那邊勤了些。看見周氏果然神神鬼鬼的,也不像從前那般整日守在良哥身邊了,竟在邊上屋子裡又nong出了黑漆漆的供堂,裡面供奉了佛像香火,一日裡大部分時間便在裡面跪拜燒香,嘴裡念叨個不停。

    她nong出了這麼個屋子有些時日了,想必徐進嶸也是曉得的。他既不說,淡梅自然便也不管,只是守在良哥身邊,有時發呆一坐便是半日,到傍晚才回來。

    日子過得飛快,闔府上下如今都曉得大人唯一的兒子怕是要熬不住了,氣氛更是壓抑沉悶,不想這日這沉悶卻是被打破了,淮楚州府的後men被人拍響,來了個眾人誰都萬萬想不到的人。

    來者並非旁人,竟是徐進嶸從前的二姨娘,如今已是自由身的chūn娘。

    men房並不認識chūn娘,更不曉得她從前的身份,只看見一個臉se如厲鬼般的年輕fu人手挽了包袱站在台階上不住拍men,驅之不去。後men路上來往行人雖不多,只這般很快也吸引來了一些路人圍觀,men房罵了聲「瘋婆娘」,正待自顧關men,不料那fu人卻是直著嗓子叫喚道:「你敢趕我!我是你們大人府上的二姨娘!我陪了他恁多年,給他生過孩兒,只不過被人害死了沒養活。從前他就冤枉我,我也認了,如今他竟還這般狠下了心腸要趕我走,我偏不走!不叫我進去,大不了我一頭撞死在他衙men前頭的獅子上,左右我也是不想活了!」

    men房聽這fu人這般叫喊,雙眼發直便似瘋了般的,不敢托大,急忙叫了人一道驅趕走了圍攏過來看熱鬧的路人,怕她再胡luan喊叫,給拎到了men角後叫人看著不許luan跑,自己這才抹著冷汗急匆匆去報告夫人。

    淡梅聽了喜慶來報,大吃一驚。從前徐進嶸對她提遣散chūn娘和趙總憐時,她心中隱隱便有些不安。這時代的妾下賤,便是懷孕了,碰上無恥無良的男人,被送出去給人的也有。似徐進嶸這般還了她們自由身,又贈了大筆銀錢傍身,按說做得也算不錯了。只不知道這兩人自己想法如何。待後來良哥病勢日漸沉重,淡梅自己也是戴了面具般度日,漸漸便把這事給拋腦後了,哪裡會想到今日這chūn娘竟又會不遠萬里,sī自這般硬闖了回來!

    淡梅人都下了樓了,走了幾步卻停了下來,又回頭慢慢上了樓梯。一邊妙夏不解,正待發問,喜慶卻是朝她搖了搖頭叫噤聲。

    「她既已經來了,不叫進的話,杵在外面那般嚷著不好,先給帶到雜間,等大人回來了我再與他商量。」

    淡梅想了下,回頭朝喜慶道。

    喜慶點了下頭,下去吩咐了。

    徐進嶸從前衙回來,一聽到這事情,大怒,猛地站了起來,臉se極其難看,連額上青筋都在跳個不停。

    「如今這般,你看怎生是好……」

    淡梅歎了口氣,問道。

    徐進嶸哼了一聲道:「還能怎樣,我既許了你,自然要放了她們自由,又豈是兒戲!如今難不成還收回來!」

    淡梅一怔,心中便似湧上了一陣疲倦,一陣茫然,呆呆地立著不動。

    徐進嶸見她臉se難看,眉間亦是罩了層淡淡倦se,口氣一下緩了下來,低聲道:「你莫多想,在屋裡待著不用出去,我過去看下。」

    淡梅不語,徐進嶸伸手牽住她手拍了下,放下了正要轉身出去,突然見小丫頭長兒慌慌張張闖了過來道:「大人,夫人,不好了!chūn姨娘竟到了柴房裡,澆了滿地燒火用的火油,嚷著要點火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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