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道 第三卷 第40章 世情不若何言仙(終章)
    凝竹飛入天常山中,在竹林中穿行。每行得近一些,母親的氣息就強烈一些。她漸漸放下了對秦漠陽的擔心,對母親的思念佔據了她的內心。

    天常山雖然很大,凝竹卻不至於迷失了方向。身為青龍之體,自然有其特殊的本領。不多時她眼前出現了一片如明鏡似的湛藍湖水,熟悉的氣息迎面撲來,凝竹叫了聲:「母親!」

    便化出本體,投入了湖水之中。

    湖水起了波瀾,內中響起陣陣輕唱。凝竹感受著母親的包容,似乎又回到了嬰兒時。她在母親的指引下,找到了藏於湖底的父親的神識。

    軒轅雪松的神識極為微弱,雖然玄武天境靈氣充沛,又有妻子的呵護,卻仍然不能聚神成形。但他感覺到了女兒的到來,神識便即甦醒。父女倆以龍息之語交談,凝竹說了別來情由,沒有多久,軒轅雪松的神識便再度沉睡。

    秦漠陽一動不動地坐在殿中的蒲團上,似乎已經成了一尊塑像,但他的內心卻洶湧如潮,經歷著自他修玄以來最大的煎熬。

    道可道,非常道……道法亦因人而異……本心……斬情……

    我的道在哪裡呢?

    斬情登仙是左道,以情入道可是正道?

    天可有情?

    天地無情,我便應無情麼?天道背我本心,我便可棄本心麼?

    天道何在?本心何在!

    一個個念頭在秦漠陽心中閃過,他漸漸陷入了極度焦慮中。一道道白氣自他四肢百骸散出,將他團團包裹起來,他的身影開始模糊,正如他的內心。

    驀然間。秦漠陽發出一陣大笑,聲音雖然不大,卻充滿愉悅。白霧消散,他自蒲團上長身而起,神色間極為輕鬆。

    玄武道:「可有所得?」

    秦漠陽點了點頭,極為自信地說:「萬物皆有其道,但道卻並非存於萬物,也無須存於萬物。天人本是一體。我若有情。天即有情。對於無情之輩,天亦必無情。」

    玄武訝異地睜開了眼睛,光中竟露出幾分讚許。他輕輕頷首,隨即便再度入定。

    秦漠陽朝玄武長長一揖。轉身飄至殿外,略一分辨。便控得了凝竹的方向,輕輕一縱翻上天去。朝天常山而去。

    他服了先天無極丹後,已經脫胎換骨,但那只是表,而這一回卻是裡。飛行於天,說不出的輕鬆隨意。

    「其實這道一直存於我心中。若是我連父母、朋友都含去了,還談什麼道。登仙忘情,登仙忘情?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的傢伙將此作為道門正宗傳下來地。我也真是夠蠢的,輕易就被那斬情之法給糊弄住了。」

    秦漠陽縱聲長嘯,很快就到了天常山中。還未到那湖邊,凝竹已經出來迎他,一見之下當真是喜不自勝,說道:「我真怕你又變成了那樣。」

    秦漠陽道:「怕我變得不像人,不會說人話了?」

    凝竹道:「若仙人都是那樣,我寧可你不做仙人。哪怕只能相守數年,甚至是幾天,也好過萬年的空寂。我這樣想是不是很自私?」

    秦漠陽笑道:「鬼才喜歡做那樣的神仙,你要是不這麼想,可就真讓我失望了。豈不聞只羨鴛鴦不羨仙?」

    「我帶你見見我母親。」凝竹攜著秦漠陽的手到了湖邊。

    秦漠陽這個時候倒有了些緊張,隨即自解道:「這是人之常情。」對著那湛藍的湖水,有些疑惑地道:「你母親住在這裡?」

    凝竹指著那湖水道:「這便是我母親所化。」

    秦漠陽看著湖水,覺得很像是老家那邊的貝加湖。怪不得軒轅雪松會呆在那個湖中,敢情是有原因的。

    湖水上水霧彙集,慢慢凝成了一個婦人模樣。水霧本就模糊,樣子看不真切。秦漠陽連忙對這水霧凝成地人影行禮,道:「伯母好。」

    那婦人道:「有勞你照顧小女。我此時不便現身,還請勿怪。」

    秦漠陽道:「應該地,應該的。」

    那婦人點了點頭,便消失不見了。秦漠陽怔了怔,心想:

    「這是對我不滿意,還是怎麼著?」

    凝竹拉了秦漠陽一把,兩人朝外飛去。直出了天常山,秦漠陽才敢說話。

    「你媽媽好像不太高興啊?」

    「沒有啊。她肯見你,當然不會不高興了。」

    凝竹隨即解釋,她母親早從軒轅雪松那知道了他,這一回顯身相見主要是向他道謝。

    凝竹的母親本是靜湖仙子,那汪湖水是和她心體相連的法器。這一回為了助軒轅雪松,她以本體為介,彙集天常山地靈氣。此法不可中途而廢,所以她也只能以幻影相見。

    秦漠陽這才放下了心,和凝竹敘些閒話。幾日裡兩人在玄武天境中四處遊蕩,看潮起潮落,觀日昇月移。

    這一天,凝竹突然說道:「你該走了。」

    「怎麼,這一回卻含得了?」秦漠陽笑著說道,心中有些惆悵。如果凝竹不提,他還會再呆些時日。

    凝竹道:「那是不同的。」

    雖然同是分別,期望和絕望卻大不相同。

    兩人又回到星虛宮,凌空、銀月、若梅三人已經等在那裡了。這幾天他們轉了不少地方,對這玄武天境極是喜歡,已經生出了要留下修行地念頭。畢竟對於那邊來說,他們都算是異類。

    臨行前,玄武向秦漠陽伸出一指。秦漠陽捨了人仙之境,心境之修卻已經窺得了天人合一的至上道法,凝思片該便即領會,拜別了真武大帝,揮手破開虛空,縱身而去。

    若梅道:「他若是留下來該多好啊!說不定哪天就修成金仙了,也不用再弄什麼斬情的把戲。」

    凝竹道:「你又怎麼知道他回去修行就不如這裡呢?」

    小丫頭噘起了嘴:「其實我是為你擔心呢!」

    一旁的凌空笑道:「緣在心中,你又瞎操什麼心。」

    銀月看了他一眼,道:「不正經地光頭。」

    婁聃岳正在院子裡看著滿天的雪花發呆,突然發現身前多了一人,還以為自己年老眼花,卻聽那人笑嘻嘻地說:「老師兄,還有沒有神仙醉,先給我搞上幾罈子來。」

    「有,有!」婁聃岳又驚又喜,忙去取酒。

    秦漠陽再度踏入那熟悉的廳中,心中滿是感慨。不多時婁聃岳抱酒過來,師兄弟兩人一邊喝酒一邊說起話來。

    婁聃岳道:「這大半年來你上哪去了?怎麼只你一人回來?」

    秦漠陽道:「他們都沒事。這個等下再說,說說近來的情況吧。」

    婁聃岳歎了口氣,道:「趙涵易近來可是得意得緊,天下三十三大玄門裡,有一大半都聽他的號令。現在獵鷹也是齊雲宗的人,崑崙、禪宗兩家不知為何,對趙涵易的行為放任不管。」

    秦漠陽道:「我們這邊怎麼樣?」

    「我們還好,小門小戶,他暫時還顧不上。」婁聃岳突然之間心有所悟,暗罵自己老糊塗了。道:「那兩個丫頭也還好。我編了些理由,她們不一定盡信,卻也沒出什麼亂子。」

    秦漠陽聽到這放下了大半的心,開始細問情由。

    原來婁聃岳見秦漠陽去了十多日都沒有音信,後來又聽到了玄門中的一些風聲,知道出狀況。不過趙涵易的目標只放在三十三宗,基本上沒怎麼理會先極宗。

    藍月和梁曉雅成了婁聃岳最不易應付地兩人。她們是知道秦漠陽去做什麼的,婁聃岳只好以種種借口寬兩人的心。十天半月的還好說。日子長了。他自然遮掩不住,但仍然在堅持自己的謊言。也不知兩個女孩私下裡哭過多少回,過了一段時間,她們反而安靜了下來。只是每過幾天。仍然過來問問。

    秦漠陽的父母雖然很忙,但對他這個獨子也並非不聞不問。這方面倒是藍月幫著應付了不少。不過看樣子如果秦漠陽再不回來。他父母很有可能就會到京城來了。

    婁聃岳講完,秦漠陽就把自己這邊的經歷說了說。雖然極盡平淡處理。卻也把婁聃岳驚了個夠戧。到後來老頭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知道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把自己灌了個大醉。

    秦漠陽把師兄扶回房中。他現在還有一件比較重要地事要做。

    他入過玄武天境,見了本宗祖師,眼界早已經超出三十三玄門那些人。但既然身在此間,行地又是入世之修,這宗事卻還是要去擔下來的。一方面峨眉金頂之事雖說是有隱情,但犯下殺孽總是不對,這也是一個了結的機會,再者能給趙涵易找些麻煩,讓他去煩惱也是樂事一件。

    不過在這之前,需要先去看兩個人。

    秦漠陽出了先極別院朝學校飛去,半路上心念一動,折向了租住的那間房,藍月和梁曉雅果然在這邊。

    「突然出現在屋裡,恐怕要把她們嚇著,倒不如來個常規地方式。」他心裡這樣想著,便到了樓道裡,至門前敲了幾下。

    來開門的是藍月。她見到秦漠陽,大叫了一聲。秦漠陽正等著她投入懷中,卻發現女孩昏了過去。

    「女孩地心就是脆弱。」他抱起藍月走入屋內,正好與梁曉雅四目相對。

    柔弱的女孩這時卻很堅強,只是目光中所蘊含地東西太多,讓秦漠陽有些惶恐:自己承受得起麼?

    「總是讓你們擔心,真是不好意思。」秦漠陽自嘲地笑了笑,把藍月放在了沙發上,見她嘴邊竟然掛著幸福的微笑。

    梁曉雅坐在秦漠陽身邊,靠在日思夜想之人的身上,終於忍不住喜極而泣。秦漠陽反手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輕輕說道:

    「趁藍月不知道,我們偷偷地親一個好不好?」

    本想調節一下梁曉雅的情緒,免得她驚喜之下傷了身子,卻不妨梁曉雅毫不猶豫地就湊了過來。

    秦漠陽想起自己在妄境中不止一次的吻過她,而且還做了些更加出格的事,不由有些情動。

    正當兩人漸漸陷入迷亂之時,忽聽一聲嚶嚀,卻是藍月自行醒了過來。

    梁曉雅慌忙推開秦漠陽,臉上又嬌又羞。秦漠陽衝她擠了個眼,轉頭去看藍月。

    「你還會走麼?」藍月的聲音非常輕柔。

    秦漠陽眨了眨眼,道:「你希望我走麼?」

    藍月死死拽住了他的胳膊,道:「我不管,以後你到哪裡都要帶上我!」

    秦漠陽笑道:「好啊,以後我連做夢也帶上你。」

    藍月道:「曉雅,你看他越來越不正經了。」

    梁曉雅笑了笑,說:「不管去哪裡,我都等,等你們。」

    藍月怔了怔,道:「相望與相守,哪一個更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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