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易等各宗派長輩都坐了下來,開口道:「我秦師弟冠,入玄悟道不足兩年,一身修為已然不在貧道之下,實為我玄門中不世出的奇才。
「他初掌先極門戶,便使其重歸我玄門,完成了苦塵師叔的遺願。這裡面當然有李道友及眾位同道的提攜,可我秦師弟的才幹也可見一斑。之後秦師弟又大煉元丹,造福於天下玄門。貧道與武當李道友沾他的光,在其間微盡薄力。與秦師弟相比,實是慚愧得緊。」
秦漠陽聽了趙涵易的開場白,不免有些意外,但也越發謹慎起來。他雖是初見趙涵易,對這人的手段卻早有耳聞。
趙涵易花大力氣將這些人請來,極有可能是藉機立威,甚至一統玄門,從他這些年的舉動來看,這並非沒有可能。雖然還不清楚其具體手段,但可以肯定,自己以及先極鼎,都是趙涵易手中的棋子。
煉化元丹之事由趙涵易一手推動,他從那時就開始打先極宗的主意了。這件事雖然各派都得了些好處,但卻沒有聽說哪派真正培養出幾個高手。這言外之意,一來說明了先極鼎的重要性,二來則暗指大半的好處被先極宗給佔了。
趙涵易頓了一下,見眾人沒什麼反應,又道:「近來玄門中多事,在座坐位同道多少都有些牽涉。貧道之意,凡事宜解。故請大家來此商議一番。」
他這番話說完,眾人依然沉默,卻都將目光投向了秦漠陽。
秦漠陽心中納罕,難道我做了什麼事把他們都得罪了?
趙涵易道:「秦漠陽師弟,煩請先將貴宗先極鼎取出,讓眾同道一觀如何?」
秦漠陽離座行至趙涵易身旁,道:「趙師兄,今日之事我這個做師弟地多有不解。還請師兄明示才好。」
趙涵易看著秦漠陽,輕歎一聲,片刻後才道:「師弟,你年少得志,少了一份堅忍。不過你既然來此,自然已經有了擔當之心。愚兄一片苦心。你要體諒才好。」
秦漠陽沉下了臉。趙涵易這話在外人聽起來似是勸誡,但在秦漠陽聽來卻是赤裸裸的威脅。最可恨的是趙涵易對前因後果隻字不提,這讓秦漠陽心中極度憋火。
趙涵易臉上帶著七分痛心,還有三分期盼,似乎是一片苦心不能為秦漠陽所理解,卻期待著秦漠陽能走上正道。
秦漠陽權衡一番,最終屈從了趙涵易的脅迫,將先極鼎取了出來。沒有玉貔貅,這鼎的用處也就有限得很。今日事急從權,等事了之後再將其收回便是。
趙涵易見秦漠陽取出了先極鼎。臉上立即顯出欣慰之色,對眾人說道:「如今諸事皆備。貧道願居中化解,不知各位同道有何異議?」
一個道人起身說道:「請恕貧道愚鈍。不知玉極真人欲以此鼎行何事?又與我等今日所議之事何干?」
秦漠陽認得這人是羅浮山掌教墨雲,以前曾聽宋勉說過,這道人和宋勉的師父清和真人是至交。
趙涵易微微一笑,道:「此鼎之妙用,各位同道想必已經知道了。秦宗主願將此鼎獻出,貧道也願將本宗提制元丹之法獻諸於公。料想三五年之內,天下玄門將會湧現出一大批英才。」
眾人一聽無不動容。秦漠陽修為如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但從剛才秦漠陽進這別有洞天的身法來看。已臻化境。此次與會者,有不少當世玄門中的頂尖人物。自是一看便知。
墨雲又道:「玉極真人此言差矣。先極宗雖多年未與我等同道有往來,但誰人不知先極丹道之名。這先極鼎於秦宗主非同尋常,宗門重物豈可輕易送出?」
秦漠陽聞言不由多看了墨雲一眼。這道人剛才與他相見時態度不冷不熱,這時說話倒也算公允,只是不知道他地真實用意是什麼。
墨雲話音剛落,就聽一人說道:「墨雲道友多慮了。秦宗主既然是先極之主,當然有權送出。」
說話之人是武夷安慎行,秦漠陽曾修理過他兒子,兩人之間算是有些過節。不過安慎行一向和李滿良走得近,這時卻像是在幫著趙涵易說話。
墨雲冷哼一聲,道:「苦塵真人若是知道他昔日所幫之人和所傳弟子這等發落先極鼎,也不知當如何想。」
安慎行道:「墨雲道友是指責苦塵真人一心為私了?」
趙涵易呵呵一笑,說:「兩位無須再爭。苦塵師叔的為人,想必很多人都清楚。秦師弟此舉他老人家若泉下有知,自必欣慰。再說秦師弟獻鼎出來,更顯其誠啊,何況只是暫借嘛!」
墨雲皺了皺眉頭不再說話,安慎行卻是一副泰然之色。
秦漠陽斜眼看著趙涵易,心中惱怒之極。這傢伙拿已經過世的苦塵說事,居然一點愧色都沒有。他話倒是說得好聽,可一借百年也是借,有借無還也是借。
趙涵易不理秦漠陽的目光,說道:「至於提制元丹之法,便在這別有洞天之內。等下事了,貧道便奉於諸位。」
李滿良道:「這麼說,以後要煉製元丹,還是要在這裡了?」
趙涵易笑道:「非也。提制元丹之法,各位學而自製也好,由貧道提供也好,總之不教誤了事。」
這大半年趙涵易送到先極宗的元丹足有數千之數,早已經成了玄門中人議論的一個話題。李滿良追尋這事已久,卻一點跟蹤也沒摸到。聽趙涵易地話,元丹似乎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就算不熱衷此事的人,也不由心中充滿疑惑。
李滿良當下就說道:「如此便請趙宗主讓我等一觀如何?」
趙涵易道:「李執事對和解之事無異議了?」
李滿良道:「我武當和先極宗向來交好,又有何事不可解了。」
趙涵易點頭道:「如此甚好。安掌門,你之意又如何呢?」
安慎行打了個哈哈,說了些不痛不癢的話,表示他和先極宗一向都很友好。趙涵易正待再問他人,另一側有人說道:「玉極掌教,請恕貧僧無禮。」
趙涵易見是天台宗掌門,道:「智禎大師請說。」
智禎合什道:「佛門弟子,原不惜這身
,但凡事皆有其因果,貧僧無意向秦宗主尋仇滋釁,兩個妖女交出,給貧僧的師弟、弟子一個交待。」
秦漠陽早看出場中眾人各懷心思,正盤算著該如何借力,突聽智禎這麼一說,一下子沒回過味來,隨口道:「什麼交待?」
智禎直視秦漠陽道:「貧僧不敢貪圖貴宗寶鼎,也不敢問罪於秦宗主,但此事卻須有個瞭解!」他話方說完,那一邊的僧人均站了起來,合什道:「阿彌陀佛!」目光齊齊朝秦漠陽射來。
秦漠陽回望了趙涵易一眼,見趙涵易只是搖頭輕歎並不說話,復又轉向智禎,沉聲道:「請先把話說清楚。」
一個老僧上前幾步,說道:「貧僧雲門宗行度,秦宗主可還認得?」
秦漠陽道:「久聞行度大師之名。我前幾天曾去過雲門宗,可惜無緣一見,不想竟在這裡見到大師。」
行度道:「貧僧卻早就見過秦宗主了。」
秦漠陽微感詫異,道:「大師何時見過我?」
行度道:「敢問秦宗主,月前可曾去過金頂?」
秦漠陽道:「不錯。」
行度道:「與秦宗主同往的,可是還有一個女子,和一個,嗯,女童?」
秦漠陽點了點頭,不知為什麼,心中突然湧起了一種強烈地不安。
行度又問道:「那二人自稱是貴宗護法。不知是否屬實?」
秦漠陽又點了下頭,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智禎接口說道,話語中掩不住的悲憤,「貧僧的兩個師弟,四個門人弟子,便死在那兩個魔女之手!」
秦漠陽一驚,喝道:「胡說,怎麼會有這種事!」
「貧僧雖不才。卻也不敢犯妄語之戒。」智禎盯著秦漠陽,眼睛似要噴出火來,「峨眉金頂之上,那兩個妖女大開殺戒,我佛門各宗喪身者共九十三人。秦宗主以為貧僧會以此來信口開河麼?!」
秦漠陽乍一聽到這個消息,不由心頭巨震。再看眼前的僧眾。或悲慼或怒視,一些修為低的後輩弟子已在垂淚。心知行度所言十有八九是真的,可潛意識中又不願相信,深吸了口氣強自鎮定下來,道:「智禎大師可是親眼所見?」
「親眼所見?」智禎大笑幾聲,道:「貧僧如曾親見,現在還能和秦宗主你在此話事麼?」
行度宣了聲佛號,講起了事情的經過。他同門人上金頂,被凝竹和若梅破了南明離火陣離開後,自覺無顏再上金頂。便回到雲門宗閉門不出。金頂法會之後,佛門各宗均不見與會者回返。都覺怪異,一問二尋的。便找到了行度。
行度當時便起了疑心,但此事牽涉太大,也不便公然加罪於先極宗,只將自己地猜測和各宗要緊之人說了。
參與金頂法會的乃是佛門中的頂尖人物。要說這些人都栽在一個少女和一個女童的手裡,許多人都不相信。首腦和尚們商量了一下,便去禪宗請教不空大師。誰知不空大師受了重傷,正自閉關修養,但他的師弟不嗔大師證實了行度的推斷。
眾僧當下便要去先極宗問罪。卻被不嗔制止了。一來事情太大,隱涉道、佛兩門之爭。二來對手實力太強。輕易上門怕是會步了那九十三僧地後塵。不嗔勸眾僧與道門幾大宗先知會一聲,謀定而後動方為上策。後來便由趙涵易出面,齊會於此。
內中還有許多情由,行度不方便講,而趙涵易出面的緣由他也說得更是含糊。
秦漠陽聽行度講完,心裡早已經亂成了一團。金頂法會之期正是他在金頂之時。回到京城後,凝繡主動問起玄門中的情況,他當時還覺得很奇怪。現在想來,恐怕便是因為金頂之事的緣故了。
這樣看來,行度和智禎所說應該是真的。可凝竹又怎麼會大開殺戒呢?她為什麼要那麼做,事後又為什麼對自己隻字不提呢?
行度講話之時,僧眾裡便有悲聲傳出,卻是一些後輩弟子再也忍不住了。道門及散修的人叢也亂了起來,有不少人是初次聽聞這件慘事。參與金頂法會的都非范范之輩,九十三個人,居然在全栽在一個少女和一個女童的手裡,那兩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修為?
凌空和銀月見眾僧神色不善,連忙離座搶到秦漠陽身邊。凌空道:「行度大師,你說不空禪師身受重傷,可是真的?」
行度道:「是不嗔大師親口所說,自然假不了。」
凌空道:「哼,他地話可當不得准。」他原意是壯秦漠陽之聲勢,同時問一下業師的情況。沒想到這話一出口,倒是立即分擔了不少灑落在秦漠陽身上地憤怒目光。
智禎大喝道:「秦宗主,請讓那兩個魔女出來,給我等一個交待!」
秦漠陽抬首望天,神色間多了幾分落寞,說道:「我也正找她們呢。」
一個老僧大聲道:「秦宗主,事到如今,你包庇那兩個魔女也是徒勞,不如痛快將人交出來。」
又一個僧人道:「你們先極宗也是玄門正宗,怎可用魔女為護法?」
一個年輕僧人道:「我看先極宗已經是入了魔門了!」
上前質問秦漠陽的僧人越來越多,一時間群僧情緒激憤,似乎秦漠陽再不交出人來就要將他撕裂一般。
秦漠陽閉上了眼睛,對眾僧地聒噪充耳不聞,心中所念儘是和凝竹的過往。
趙涵易對群僧一揖,道:「各位大師請息怒。我秦師弟年輕識淺,對於門偶有不察在所難免,絕不至於與魔為伍。苦塵師叔便因那魔頭聞千山而含恨九泉,秦師弟再不肖,也絕不至於落入魔道啊!」
群僧的怨氣又怎麼是幾句話可按下的,趙涵易的話反而讓一些僧眾情緒更加激動,渾不似四大皆空之人。
遠觀的道門及散修之士,有不少臉現憂色,深知這般下去,恐怕會有一場大紛爭。但此時上前相勸,卻也不是善法。而更多的人則是一副看戲的心態,巴不得越亂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