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道 第三卷 第13章 佛心魔欲一念間
    聽大喜,聽這老僧的話,顯然是知道「佛光」的所在「和尚,此話當真?」

    老僧一聽,怒意更盛,強壓心頭火氣,說:「不打誑語。」目力朝雲端望去,雖知對方的位置,卻穿不透凝竹身邊的薄霧。

    他在玄門中位份尊崇,哪有人會這般對他無禮。就算不認識他的,也有著對長者起碼的禮貌。偏偏這魔門小女子一口一個和尚叫著,語氣中殊無半點敬意。他卻不知凝繡其實並無它意,並且算起年紀來,便是叫他一聲「小和尚」也沒什麼不妥。

    「好,請出手吧。」

    老僧聽到輕柔的聲音自雲端飄來,似乎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但剛才見識了凝竹的手段,知道對方魔功了得,勁敵當前,心頭反而平復下來,深吸口氣,一縱身躍上了一處山頭。

    這山頭孤立於峨眉雲海之上,四周全是峭壁,尋常人根本上不來。若是使出什麼手段,只要不是太過激烈,也不怕被世人看到。

    凝竹見老僧躍起,暗自凝神戒備。剛才對方一聲佛號便破了她的禁錮之法,當是佛門中有數的高手。而且她還要分神照顧秦漠陽,是以不敢大意。卻見那老僧一不做法,二不馭寶,而是盤膝坐在山石之上,低眉垂目地打起坐來。強勁的山風將他的衣服、鬚眉吹得亂舞,他卻似渾然不覺。

    凝竹心下好奇,問道:「和尚坐下來,是要做什麼?」心想:「他要是和我比坐禪,我可沒那時間。」

    老僧道:「和尚坐下來,自然是要唸經。」這句話說完,便雙手合什念起經來。他的衣服、鬚眉立即停止了隨風擺動,便像是坐於無風的靜室中一樣。

    凝竹連忙護持住心神,聽得聲音清晰地傳入耳中,過了片刻,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漸漸放下心來。卻未發覺老僧以誦經方式發出的攻擊都到了她身後,秦漠陽手腕上的菩提珠光彩又強了幾分。

    凝竹對佛門經法所知極少,聽了半天,十句經文中還懂不了一句,然而老僧的經卻像是念不完了,不由十分不耐,說:「和尚,你就這一招麼?」

    山頭上的老僧聞言大驚,自己的「八苦大悲咒」竟好像一點都奈何不了對方。

    不論道門還是佛門,都有正本清源的心法,修行時便以此護持。魔門功法上手雖快,但少了這種心法,修行起來危險就變得很大,而且在達到一定高度時不易再有突破。老僧之前見凝竹使迫元大法,認定了她是魔門中人,便以「八苦大悲咒」相對。

    「八苦大悲咒」乃是禪宗絕學,旨在克敵於心,是魔門修士最不願意面對的一種佛門功法。佛曰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盛。(注一)八苦一生,越是修為高深的魔門修士,受到的反噬就越大。其傷故原理倒和迫元大法有些類似。老僧以此法對付凝竹,多少存了一些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之意,卻不知這想法從一開始就錯了。

    老僧到底是見多識廣,聽到凝竹似是戲謔的話語,雖驚不亂,睜目朝雲端望了一眼,說道:「倒是有些手段。」隨即閉目吟誦,這一迴誦的卻是佛門最上乘的「金剛伏魔心經」。

    誦經聲直上雲霄,凝竹的感覺卻一如剛才,不受半點影響,不由對老僧看輕了幾分。突然感到身後有異動,回身一望,輕輕「咦」了一聲。

    秦漠陽手腕上的那串菩提珠,在老僧停了「八苦大悲咒」後,光彩便淡了幾分。隨著老僧的「金剛伏魔心經」誦出後,光彩又強烈起來,並且越來越盛。

    凝竹見到這一幕,才知老僧的攻勢竟然都到了秦漠陽那裡,一時間不知這種情況對秦漠陽來說是好是壞。再看山頭上的老僧,莊嚴寶相,身上發出淡淡的金光。

    老僧對於雲端的情況一無所知,聽到凝竹的驚咦,只道是魔女吃緊,心中一喜,全力催動心經功法。

    凝竹等了半會,不見秦漠陽那裡有什麼變化,心想還是先打敗了老僧,找到「佛光」的所在才是正事,說道:「和尚,你還是換個手段吧,這個對我沒用。」

    老僧又是一驚,聽對方聲音,知凝竹所言非虛,當下停了誦經,站了起來,斥道:「休得張狂!」

    凝竹手指一彈,一道天雷劈了下去。她這一下並不想傷人,只想激老僧以力相搏,省得對方再搞些亂七八糟的名堂。

    老僧化解了這道天雷,縱身便想跳上雲端,和魔女好好鬥上一場。誰知剛一起身天雷便當頭而下。他一邊化解一邊閃躲,卻一直處在下方,想要反擊,卻一點機會也沒有。

    凝竹道:「這般下去你是贏不了的,還是認輸了吧。」

    老僧知凝竹所言非虛,對方居高臨下,不論自己如何閃躲,都逃不脫對方攻勢籠罩的範圍。這樣打下去,肯定是要輸的。心道:「女魔頭好生厲害,不如借勢攻之。如今伏魔衛道,佔些便宜也說不得了。」

    凝竹說話時攻勢便緩了下來。雖然是個賭約,卻是有求於對方,不可將事情做得太過,這個道理她還是明白的。當下任由老僧騰挪閃,只要他不衝上雲來,不跑出自己的掌控範圍,便由得他去,只等對方認.

    峰之上,再一縱身,卻不見了。

    凝竹秀眉微蹙,開啟神識朝老僧消失之處索去,搜索半晌卻什麼也找不到。正疑惑間,老僧消失的那處地方突然有金光湧出,一個法器朝自己這邊襲來。定眼一看,原來是個金缽。

    那金缽越變越大,梵音從中傳出。到了凝竹身前十多米時已經變得八仙桌一般大小,金光閃閃,聲勢極為駭人,當頭便要罩下來。

    見到這個金缽,凝竹反而定下心來。這法器顯然是老僧祭出。她只擔心失了對手蹤跡而找不到「佛光」所在,其餘皆不放在心上。當下展開神通,硬生生將金缽定住,缽中梵音也輕了下去,幾至不可聞。

    凝竹道:「我不欲傷你,你還是認輸了吧。」

    「休想!」老僧的聲音傳來,「老衲勸你還是乖乖束手吧!」

    凝竹面色一寒,沒料到這老僧如此不知好歹,玉手一翻,金缽激射而出,彈向老僧所處的那絕峰。她這一下含怒出手,卻仍然留了餘地,只想教訓一下對方,讓對方吃些苦頭。

    突然間一個聲音說道:「女施主,請留情!」聲音不大,中正平和,卻清晰傳入凝竹耳中。那飛了一半的金缽勢頭也緩了下來,金光淡去,變回原來的大小,落入了一個寬厚的手掌中。

    凝竹見收去金缽這人也是個和尚,生得又矮又胖,年紀似乎和剛才那老僧差不多。她和老僧斗了半會,下方情況鉅細無遺,卻不知道矮胖和尚是怎麼來的,又怎麼出現在了那絕峰上。

    矮胖僧人托起金缽,單手執禮朝雲端的凝竹道:「多謝女施主。」

    這時先前那老僧也跳了出來,站在矮胖僧人身側。凝竹道:「胖和尚,你們兩個是一夥的?」

    「什麼胖和尚,這是我師兄不空禪師,乃是……」先前那老僧忍不住喝道,話還沒說完,就被凝竹打斷:「你師兄不是和尚麼?難道他叫了不空就不是和尚了?至於禪師什麼的,不還是和尚麼?」

    矮胖和尚揮手阻止了欲反唇相向的老僧,微笑道:「說的是,我是不空和尚。這是我師弟不嗔。」

    凝竹心中對老僧不嗔生出許多反感,剛才便譏諷了幾句。這時聽不空說話倒也不如何令人生厭。不過對方既然是師兄弟,明擺著是一夥的了。說道:「那你們出手吧。」

    不空道:「我師弟曾因這法器受過傷,我不得已才替他收回金缽,並無與姑娘交手之意。你們動手的原委我都知道了。姑娘要找的地方,就在那裡。」說著朝先前不嗔消失的地方指了一下,「到得跟前,便可入內了。」

    凝竹聽了心中一鬆。剛才不空收金缽那一下,她便識得了這矮胖和尚的厲害,應是佛門中的頂尖人物。她破陣而出後所見的玄門中人,無人能出其右。

    「多謝了。」凝繡道了聲謝,便帶著秦漠陽朝那處掠去。

    不空法眼如炬,見凝竹從身邊經過,卻也看不透那層淡淡的雲霧,只能隱約看到對方是個少女模樣。但卻感覺到凝竹身邊那人身上的一物異常熟悉,饒是他定力奇深,也忍不住輕囈出聲。

    凝竹聞聲停了下來,說道:「和尚還有事?」

    不空道:「敢問姑娘,你身邊那人身上的菩提珠是從何而來?」

    不嗔一直對凝竹心懷不忿,無奈師兄在旁邊,便一直住口不言。這時一聽,驚呼道:「菩提珠!」見師兄對自己擺了下手,便不再多言,對凝繡的憤恨卻又多了幾分。

    凝竹沒想到不空能探得被自己神識層層環繞的秦漠陽,而且還認出了秦漠陽腕上的菩提珠。說道:「那是他的東西,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來的。」

    不空點了點頭,說道:「貧僧有個不情之請。可否待那位施主醒來後,與貧僧一會?」

    凝竹皺眉不答。她聽秦漠陽和凌空說起過菩提珠的來歷,剛才和不嗔動手時,便知對方是禪宗少林寺的。不空要見秦漠陽,當然是為了菩提珠了。

    不空又道:「實不相瞞,那菩提珠是本是我宗聖物,失落已久。」

    凝竹權衡一下,對方既然已經知道了菩提珠的所在,並不強取,算是厚道了。說道:「等他醒來,我會轉告。」

    她只說轉告,並不應承,不空仍然說道:「有勞姑娘了。」

    凝竹點了點頭,帶著秦漠陽踏入山頂的雲霧。到得跟前便見到一個門戶,隱於虛空之中。這裡並未設防,看這門戶的樣子,也是一直敞開著的。只不過不到這跟前,絕難發現。

    進得裡面,眼前所見是一片雲海。雲海正中直立一巨峰,峰頂平整開闊,有百里方圓,幾達峨眉山區大小。雲海、巨峰皆被一層淡淡的金光所籠罩。

    正如凝竹所料,這時確是一個先天法陣。巨峰正中便是法陣之心,其側豎一巨石,上書:「峨眉金頂,佛光普照」八個大字。

    凝竹帶著秦漠陽掠至峰頂,把他放在正中,見他腕上的菩提珠果然生出別樣華彩,輕輕舒了口氣。從京城出來到現在也不過半天時間,一切都很順利。

    「師兄,你讓那魔女進我佛門勝地也就罷了,可為何連本宗聖物也不收回呢?」待凝竹進了金頂,不嗔從師兄手裡

    缽時,終於忍不住發起了牢騷。

    他和凝竹鬥法,眼看著法器被人家定住,已經到了末路,卻發覺師兄到了身邊,不由膽氣一壯,那是說什麼了不會認輸的了。沒想到師兄卻不幫自己,反而讓魔女上了金頂。最後更是明知菩提珠在對方手裡,卻也不要回來,實在是想不通之至。

    不空道:「那女子欲上金頂,便是要提升菩提珠之威,助她護持那人脫困。我怎可於此時索要呢?」

    不嗔道:「似那魔門中人,入劫不出才好。這不是長魔道之威麼?」

    不空看了師弟一眼,歎道:「你嗔念太盛,心魔已生,卻還不知麼?」

    不嗔怔了一下,垂首道:「請師兄明示。」

    不空道:「以你的修為,為何看不出那女子並非魔門中人?即便是魔門中人,以菩提珠斬卻心魔,也是我宗功德一件。這是他們的緣法,你我不可強自干預。」

    不嗔不服道:「師兄即說我有心魔,為何不取菩提珠助我斬卻,反給外人方便?」

    不空喝道:「叱!內外豈有別?你若心無慧劍,縱有菩提珠,也於事無補。」

    不嗔沉默半晌,說道:「那女子直呼師兄你為胖和尚,卻也太過無禮。這種人,當不得我宗聖物之用。」

    不空見師弟仍執迷不悟,真元提起,便欲以獅子吼喝醒。轉念想起十多年前,師弟和幾位玄門同道聯手伏魔,受了極重的傷。這些年來修為雖已經回復得差不多,佛心卻越發的弱了。他若能憑一己之力度過此心劫,日後成就當不在自己之下。若強行催動獅子吼,怕會先傷了他心神。

    一念之差,不空又收了功法,溫言問道:「何為禮?」

    不嗔縱使佛心再低,也知道師兄問的不是什麼是禮,更何況他的悟性並不差。略一思索,道:「和尚是禮,禪師是禮。禪師無禮,和尚有禮。」

    不空點了點頭。師弟這番答,雖然比他所期望的境界還差了很遠,而且還有口是心非之嫌,但總算方向上不差。自己只能引之,悟道之路還須他自己去走。衣袖一揮,朝山下而去。不嗔見狀,也跟了上去。兩人僧衣飄飄,自雲霧中踏虛而下。

    不空欲解師弟心結,說道:「你識出那女子本尊?」

    不嗔道:「不識。」

    不空心中輕歎一聲,說:「那是千年龍女啊,便是見了你我師尊,叫聲小和尚也當得。」

    不嗔一聽大驚,差點從空中滑落。

    不空虛扶一把,又道:「那女子和你交手時,處處留情,否則你現在安能在此?即便是我,對上那女子也無半點把握。你今日所行,實是大大的不該。」

    師兄弟二人說話間已經到了山下。不空道:「原本兩日後便是金頂法會之期。你替我向各宗帶個信,暫且押後。」

    不嗔道:「師兄是想給那龍女行個方便麼?」

    不空道:「這是其一。與夷人的柳丘之會在即,這事並不簡單。我須赴崑崙一趟,與崑崙掌教及李執事等人商討一下。」

    不嗔道:「師兄儘管去,金頂法會的事就交給我了。」心中有些不以為然,覺得師兄和李滿良等人有些小題大做。

    師兄弟兩人就此別過,不空自上崑崙不提。

    不嗔獨自在峨眉山道上慢步起來。今天和凝竹一戰,對他衝擊很大。雖然技不如千年龍女算不上丟人,但他自出山後,罕有像這般際遇,不由和十多年前的驚心一戰聯繫起來,越想就越覺得凝竹和那個大魔頭相似,竟不自覺在心裡將兩人混為一談。

    此時天色已晚,山中遊人已少。偶爾有些晚間登山欲看日出的,見了不嗔也不覺得扎眼。在這山上看到和尚實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只不過這個老僧看上去似乎有些老年癡呆。

    不嗔對於身邊的遊人全然視而不見,只是想著自己的事。他並沒有看到凝竹護持了一人進入金頂,只是聽師兄說了才知道。也不知那是個什麼樣的人物,竟然能讓千年龍女這般上心。既然要用到菩提珠,還要到金頂去借力斬心魔,可見那人將要突破之關口非同小可。如果讓他順利破關,那不是讓魔門之邪風更盛麼?

    突然間,不嗔心中生出個極為大膽的想法:若是不會知將要參加金頂法會的眾人,他們定然會於兩天後齊至金頂。那龍女恐怕容不得有人打擾她護持之人。就算她修為再高,難道還敵得過人多麼?要知參與金頂之會的,可都不是等閒之輩。到時奪回失落已久的菩提珠,當是大功德一件!

    在不嗔看來,師兄沒有馬上討回菩提珠,應該是沒有把握。其實在師兄心中,還是極想拿回這件宗門聖物的。不然以師兄的修為,又怎麼會發覺菩提珠後驚咦失聲呢?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所料不差,心頭也熱了起來。一時間只盼著師兄的崑崙之行時間能長一些,自己就有機會獨立完成這件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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