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著了。
從未曾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在這男人懷中睡著。
偶爾夢到一些以往的場景,逃著避著痛著,就是不哭,然後就有一雙手撫摸我的頭,不停地說:「沒事沒事,都是夢而已。」
我便心安,重又束起手腳安穩再睡。
「清流。」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得那聲音又響起。模模糊糊倒在他懷裡,略微有點清醒,有凝華玉露功效在,手上肩頭的傷都慢慢地止了痛,一種舒服又安心的感覺竟讓我小小地昏睡了一會,起初耳邊是楊戩淺淺的呼吸聲跟山風吹過的聲音,後來便萬籟俱寂,這一覺睡得竟是前所未有的安穩。
等聽他喚,我答應一聲,慢慢地睜開眼睛。
眼前已經是夕陽西下,夕照將我同他面前不遠的溪水染的通紅一片,我愣了愣,直覺覺得不很舒服。
「你喚我?」我輕聲問,「過了多久了。」
「並沒多久。」他低低地說,抱著我的手臂牢牢扣在腰間,從我睡到我醒,似乎都沒離開過。
「嗯……」我答應一聲,「累麼?」
「不累。」他低聲回答,「清流,你說你逃過第一次,就能逃過第二次,到底是怎麼回事,能對我說麼?」
我一愣:「你為何忽然單單提起這個來了。」
「因為我……對你的一切都很好奇,很想知道。」他說,將臉頰慢慢地靠在我的臉上,慢動作地蹭著。
「哈……」我笑一聲,「沒什麼。信口說的而已。」「不許撒謊。」他靠過來,張口細細地咬了咬我的耳朵,「我看得出來。」
我扭過頭。躲開他。
他抱緊我,讓我無法動彈。
「清流。告訴我吧,關於你地一切,我都想知道。」
我垂下眼眸:「你幾時毒發,可知道?」
他怔住,然後笑:「你問這個做什麼?「就算是……扯開話題。」我伸手。蓋在他的手上,微微顫抖的雙手。
「清流……」他低呼一聲。
「楊戩,我們回去吧。」手在他有點冰冷了地手上撫摸過,「你一定忍得很辛苦吧。」
「再辛苦一點,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他慢慢地說。
而我看著遠方:「你可知……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傻啊……」他卻說:「我知道就算是回去也無濟於事,這次是我求師尊將我渾身毒性強行壓制,師尊是無法才聽了我的,但若是毒再次發作。必將更加猛烈,我怕……」一反手,握住了我地手。「我撐不過,所以……我能夠多守你一會。就會多讓自己清醒一會。什麼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有你在身邊。我管不了那許多。」
心頭柔軟地在動。
任憑他握著我的手不放,我低低地一笑:「你方纔,問過我關於逃脫之事。^^小^說^網」
「嗯……你若不願意提,我便不再問。」
「現下我想要說,你願意聽麼?」
「是。」
晚風清涼,一陣陣吹過,我換了一個姿勢,更向他懷內靠了靠,他握著我手,牢牢不放,懷抱溫暖而牢固,讓我懷念又讓我害怕,但卻無法硬下心腸離開。
「你可知……我同通天,曾有一段淵源。」我慢慢地說。
「我猜得到。」他回答。
「我同他的淵源,說起來好像真的很久,呵呵,那個人……他是個瘋子,尋常人難以理解他究竟是想些什麼,自我懂事,便被他囚禁在碧游宮呃……後山之上……」我皺了皺眉,心好像被一道利刃慢慢地劃開,沁出鮮紅的血珠,忍不住聲音發顫。
楊戩狠狠地擁了擁我。
「我無時無刻不想著逃脫,期間,他派了座下一個弟子來服侍我,起初我很討厭他,以為他跟通天一般,都是瘋子式不可理喻地人物,不料,他人卻是極好的,性格也很好,我每每打他,罵他,憎他,厭惡他,他都不會惱,哈哈,說起來,如你呢……不過,你更凶一些,」我停了停,滿意地聽到他的呼吸聲變粗,手捏了我的手一下,便收斂笑意,再說,「……他再次來,總是微笑同我講話,噓寒問暖,說起碧游宮山外的逸聞趣事,漸漸地,我發現他同別人不同,我喜歡他。」我說著,想起了曾經同定雲仙的相處,那麼一個溫柔的人,如今……如今卻被我,在這麼陌生的所在,同一個匪夷所思的人,以一種悼念式地口吻說起,可是我無法抑制要訴說的願望,這一段在我心底埋得太久,我原先以為,他會隨著有朝一日我的死亡而一同消失天地之間,不料想人世間造化如此奇特。「他待你很好吧戩說。
我點頭:「他待我是最好地,我沒有想到他會是這麼溫柔的人,所以特別地喜歡同他親近,偶爾會跟他一起玩,說到好笑地事情會大笑,卻更沒有想到,卻正是因此,而令他惹禍上身。」
「發生了何事?」楊戩問道。
我沉默,良久之後才笑著說:「通天也曾對你說過,我為了逃走,不惜殺死了一個真正對我好的人,就是這件事,他被我……殺了。」
「殺了」,說出這個詞,我垂下雙眼,心中一陣絞痛。
身後地人不語。
我深吸一口氣:「這個故事,你滿意嗎?」
「我不滿意。」楊戩忽然開口,「如果說我不信,清流,你會怎樣想。「嗯?」
「你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相信你是冷血無情的人麼……通天那麼說的時候我便不信,你天性仁慈,雖然為情勢所逼內心多一分殺機。卻絕非是濫殺無辜之人,上次你看我被通天擒住。卻寧可逃走,我當時不解,事後摸清了通天性子卻知道,你必定知道當時留下會對我不利吧,我想。你若真的殺了那個對你好的人,也是因為……有說不得地苦衷吧。」他淡淡地說著。
我心頭巨震,聽他慢慢地說,娓娓道來,竟如同這事情是他親眼目睹一樣,不知不覺淚盈於睫。
「清流,你總是把所有事情都埋在心底不說,你不說,別人便不解。可是……我是楊戩啊。」他又說。手在我的手上慢慢地摩挲而過。
若說我以前瞧不起他,憎恨他,害怕他。躲避他,此刻……
卻全盤的變了。
為何他竟然會明白我心中想得什麼。為何他明明不在場卻如同親眼目睹。就算通天挑撥也不為所動,堅信我。
「楊戩……」我咬了咬唇。
他低頭。在我臉頰上輕輕一吻。臉照舊還是熱了起來,可心底絲毫憎惡地感覺都無,反而有一絲的溫馨,莫名其妙浮現出來。
「說吧,我地小撒謊精,真相為何。」他慢慢地在我耳旁,引誘般地說。
氣氛因他這麼細微的動作,無端端變得有些曖昧起來。
我耳熱臉紅,鎮定了一下心神,才繼續說道:「那一日,被我偶然發現了定雲仙他一個人在後山,拚命地將雙拳向著山石上撞,拳頭都已經鮮血淋漓,他卻兀自不肯罷手,我驚慌失措去攔阻,他卻一把抱住我不放,眼神狂熱的可怕,我手足無措之下,被他推倒在地,正在此時,通天忽然出現,他十分暴怒「定雲仙怎會無緣無故如此,一定別有內情。」楊戩說道。
我轉過頭看他一眼,嘉許說:「你果然是聰明,當時我若同你一般聰明就好了。」
戩伸手輕輕撫摸我的頭,又淡淡地笑,笑意竟是如此溫柔,看得我心中一動,眼神迷茫之間,似又看到定雲仙:「通天將定雲仙帶走,我三天沒有見到他,十分擔心,便向通天詢問,那是自從他囚禁我以來,我第一次主動同他講話,他大笑之後便說:很好,你為了一個他?……可是我不懂他的意思,我很惱怒,對他說如果定雲有事,我絕對不會原諒他。」
那時候我對他地瞭解尚不及現在這般通透,若我早點瞭解他的真正心意,我大概不會笨到用那種語氣同他講話,用那麼毫無勝算的賭注來博定雲仙的安全了吧?
楊戩察覺我的不安,慢慢說:「清流,這不是你的錯,你無論是做什麼,都是為了定雲仙好而已,……後來呢?」
「後來……」我望著虛空。
後來,就是我終於逃離了碧游宮的那天,定雲仙忽然跌跌撞撞來找我,他發掌力解開我身上禁制,拉著我的手說:「清流,我們一起走吧。」
我很驚訝:「定雲仙,你從哪裡來的,通天他沒有為難你麼?若是逃走地話,你同我一起,會有麻煩的。」
可是他一點都不在乎,滿臉的堅毅:「我不想再呆在這裡了,清流,你跟我一起走,無論如何,我不能讓你再留在此地……」
我還沒來得及再問,他一把拉著我地手,跟我奔出了洞口,前面光明閃爍,便是無邊自由,我們面面相覷,眼睛裡亦是光明閃爍。
就在這個時候,定雲仙他的臉上忽然露出痛苦地表情,伸手一把掐住了自己地脖子,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音,像是要說話卻說不出來。
我慌忙撲過去扶住他,一邊問:「定雲仙,你怎麼了?」
他臉色大變,一個勁地說:「藥,毒藥……」
我問:「你……你吃了毒藥?」
他點點頭:「走不了,我走不了……好狠……師尊……」
我知道他是在叫通天,剎那之間滿心冰涼,不知道定雲身上發生了什麼,又怎麼會服下毒藥,手足無措之下只好抱著他愣在原地,定雲見我不動,掙扎著爬起來,在自己身上一戳,喘息了幾口,才能哽咽說道:「清流,你快點走,走。」
我搖搖頭:「你呢?」
他一笑:「我走不了,前些天我並非是有意冒犯,是師尊他在我身上試藥,藥性發作而已。」
「試藥,他居然用自己的弟子試藥?」我渾身汗毛倒立,失聲問道。
「是。他說是要看我的忠心度如何,」定雲突然地笑起來,「不過我知道他其實不是因為這個,他只是看你跟我要好,所以嫉妒而已,所以想要借此除掉我。」
我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只看著他無言。
定雲又說:「這兩天我被他關住,找了個可靠的人幫我找到解藥,我以為服下解藥就無事了,所以想要跟你一起逃出這裡,可是沒有想到……這解藥,居然是……假的。」
他苦笑我心頭冰冷。
定雲眼神忽然一變。
他抓住我的手,手指居然是空前地冰冷堅硬,抓的我的手上隱隱露出血痕,我忍不住驚呼一聲。
卻正是這聲驚呼,叫定雲忽然又清醒過來,他驚恐萬狀,向後倒退說道:「清流,你快走,遲了就來不及了。」
我不知發生何事,向著他的方向靠了靠:「沒事,我們一起走,出了這裡,天大地大,定能夠找到能醫治……」
定雲的眼神又是一變,他忽然伸出手指,在嘴裡狠狠一咬,鮮血沁出,半根手指差點斷裂,我嚇得大哭起來,定雲卻笑著說:「好清流,你快點離開這裡,我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若是我真的被那毒藥驅使,變成了不認得你的怪物,我寧可死,寧可死「你說什麼。」我不解,拉著他的手臂不放,他卻忽然使勁一揮手,將我甩到一邊去,厲聲喝道,「快點離開這裡!」
我自然是不聽的,定雲看我不走,忽然從地上跳起來,使勁地一頭向著山石上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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