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之際,動了要同他同歸於盡的念頭,體內真氣調聽得一聲熟悉召喚自不遠空中傳來,稱通天為「師叔」。
我微睜雙眼看去,卻見有兩道雪白人影聯袂而來,在其後還跟著一道正氣凜然的人影尾隨而至。
「廣成子……」我低呼出聲,試著後退。通天手上一緊,竟不放開,反將我向懷中抱緊了三分,那攬在腰間的手,不露痕跡地捏了一把,疼得我悶哼一聲。我毫不猶豫地懷疑,我若再反抗激烈些,他將捏斷我全身骨骼。
可自從那空中來人之後,他便變了面容,端的是高傲冷漠,眉眼間挑著的都是端莊,也收斂了先前那股輕薄的調笑之意。
這個惡魔,他向來如此,人前便是高高在上,堂堂的一教之主,背過身來,卻難掩他暴虐的個性,就如現在,他一手掐著我腰間,逼得我忍不住痛苦呻吟,他心中暗自得意,面上卻不露聲色,轉過身,淡淡地問:「來者何人?」
來人卻是廣成子同雲中子,我眼角餘光見雲中子急速向前一步,卻被廣成子攔住,他拂塵一甩躬身上前:「參見師叔,弟子乃是廣成子,這位是吾的同修,雲中子。」
「哦,」通天點頭,「汝兩位所來如何?難道是到碧游宮找吾有事麼?」
「師叔,」廣成子抬起頭,「弟子們前來的確是有事相求,就是——關於師叔手中之人。」
通天哈地一笑:「廣成子。你想跟吾要人?」
廣成子說道:「請師叔原諒弟子們冒昧,不過紫皇乃是吾派終南山上的貴客,他年少,得罪了師叔師叔小施懲戒,也就罷了,若真地傷了他,萬劫不復的話,大家恐都擔不起這後果。」
通天「嗯」了一聲,問:「後果?廣成子。你可是在威脅吾麼?」
他動怒之下,手上更無分寸,我只覺得腰間劇痛襲來,咬的牙關格格作響,卻不想呻吟出聲,不料他眼光斜睨,看我如此強忍,更是心喜。手上運了暗勁推了進來,就好像一把劍刺入身體,我終於忍不住痛哼了出聲,眼前已經見不到景物。隱約見他臉上露出一抹滿意笑容,似乎因我的痛而快意,手上也鬆了力道。
「清流!」一聲痛楚呼叫,卻是雲中子的聲音。
「雲中……」我在半昏迷之中答應,卻無力再看他。
「師叔!」卻是廣成子的聲音。帶著隱忍的怒火。
「怎樣?」通天好整以暇地,似乎無辜的什麼都沒有做,「廣成子。你為何攔著雲中子,看他不滿的面色,他對本教主似乎頗有微詞呢。」
廣成子似還要阻攔,雲中子已經說道:「請通天師叔放過紫皇!」
「你說放我就放麼?」通天問。
「紫皇是我終南山上貴客,我不可讓他傷到一分一毫。師叔!你不要做得太過分!」雲中子地語氣已經不善。
「哦?」通天卻絲毫不急,「怎麼,終於忍不住了?要動手的話吾會奉陪。雖然汝等小輩,但既然是找上我碧游宮,吾也沒道理任憑挑釁而不還手對麼,將來說起,玉虛宮那邊,也好有個說辭。」
廣成子上前一步,說道:「師叔,紫皇在終南,便是我玉虛宮之人,弟子同雲中子前來討人,不想大動干戈,本就是看在兩派交好的份上,師叔你出手傷人之事,弟子們可以不計較,但師叔你若是執意不放人,就算是說到西方,弟子們也不會理虧分毫。」
通天聞言不語,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我深知他的個性,表面越是淡然,內心越是盛怒,他這樣,被廣成子堵得無法言語,心底已經達到盛怒邊緣。
迷迷糊糊之中,還知道為廣成子雲中子擔心,只想他們兩個趕緊離開此地。
然後卻又滿含恐懼地想,若是落到通天的手裡,那真的是生不如死,我不如,不如……
跟他拼了吧。
閉上眼睛,我咬牙忍著痛調息真氣。
「不錯!」清朗中正的聲音自遠方傳來,我聞言勉強抬眼去看,那急急趕來的,頭頂一盞玉扇冠別著,長髮如墨,面如滿月,手持拂塵而來地,居然正是楊戩的世尊玉鼎真人。
心頭一驚,廣成子,雲中子,外加玉鼎真人,十二金仙居然來了三人,而以通天的個性,外表端莊高貴,內裡邪獰非凡,今日之事,如何了局?
「玉鼎?」通天低低一喚。
「弟子正是玉鼎。」玉鼎手中拂塵一揮,站在雲中子邊上,說道,「見過師叔。」
「免禮,」通天冷冷一聲,「你方才說什麼來著?」
玉鼎面無懼色,侃侃地說:「通天師叔,玉虛宮同碧游宮向來和睦相處,毫無干戈,今日弟子們誠心求人,師叔卻執意不放,這是為何?更何況,師叔你出手賜我弟子楊戩毒藥,讓他毒性發作,精神恍惚,每日受那無邊幻象折磨,此事又怎地說?師叔,若是這件事情說開去,師叔面子上也並不好看吧,師叔須給我玉虛宮一個交代。」
通天冷冷一哼:「玉鼎,你是替徒弟討場子來了?」
玉鼎真人說道:「弟子不敢,劣徒雖然不成器,但也向來頗識大體,不知又怎麼惹到師叔,讓師叔下次毒手。弟子不才,但為人師尊,楊戩之痛,宛如玉鼎之痛,玉鼎就算是犯天顏,也須替楊戩
公道回來!」
我心頭緊張萬分,這邊廣成子風波未定,玉鼎真人又要為楊戩出頭,以通天的陰沉個性,他們三人,自然從他手裡討不了好去了。
通天目光流轉,不怒反笑:「你們三人。到底為何而來?為楊戩?還是……」手上用力掐住我腰間,迫的我睜眼看他,才慢慢說,「為了他?」
廣成子看了一眼雲中子跟玉鼎,躬身說道:「師叔,萬請師叔念在三教一氣,給玉虛宮一些薄面,放了紫皇,再請師叔高抬貴手。給楊戩解藥,此事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哈哈哈……」通天低低地笑起來,「原來說來說去,你們三個打得這樣周全主意,不過……」
他眼神一變,引得那邊三人心中都是一跳,通天卻不緊不慢。開口說道:「解藥,吾自然可以給,但是這世上哪裡有魚和熊掌兼得地道理,這樣吧,就讓我懷中之人來抉擇如何?」
廣成子,雲中子同玉鼎都是愣住。
連我也是一愣:他想玩什麼花樣。
通天右手抬起,指尖上光芒閃爍,捏著一粒金光閃閃的丹藥。他笑著說:「這便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解藥,你們若想要救楊戩,就拿去。但是……」
話鋒一轉,他看向我:「前提是,本教主懷中地人兒,要答應,留在吾的身邊。」
一語落地。那邊三人齊齊驚呼出聲。
我咬著牙哈哈地笑了兩聲:「果然,好買賣。」
「怎麼,你同意與否?」
「你打得好主意。」我咬著牙說:「只是……做夢也不可能。」
通天絲毫不惱,看了一眼右手丹藥,說道:「無妨,吾可以再問你一次,你若是再給我說一個『不』字,我便將這天地之間獨一無二的解藥毀掉,如何?」
「你說什麼!」我怒視著他。
「你聽得很清楚。」他輕描淡寫地。
「你不要強人所難,你知道我寧死不會跟你。」我怒地渾身發抖。
「為了那小子你不惜跟我作對,吾……留他不得。」他忽然將我向他胸口貼了貼,低聲地說,卻又慢慢地抬頭,朗聲再說,「諸位,就等紫皇抉擇如何?」
雲中子首先按捺不住:「你這分明是要挾!」
廣成子脫口而出:「師叔!」
玉鼎真人皺起眉頭,似乎在沉吟。
通天不語,只是冷哼一聲。
我雙手無力,身子酸軟,掙脫不得,眼光一瞥,望見他手中那金色藥丸,若是毀掉的話……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閃過,那人的迷茫眼神,那人呢喃地言語,他消瘦的容貌,唉,冤孽啊冤孽。
如此也好,我先還了他地債,日後之事,未嘗……未嘗……沒有轉機。
我萬念俱灰,通天,你果真厲害,總能將我拿捏掌心,掌握的如此的准。若說他手段高強,不如說他能窺探我地心。
我黯然之下,張口說道:「好……」
雲中子大叫攔住:「不可答應他!清流啊!」
通天喜道:「如何?再說一遍。」
為何他全身竟有些緊張至發抖?
我突然很想哭,我同他的糾纏,終要一個了局的,這樣實在太過辛苦,於是閉上眼睛,喃喃地張口:「你給解藥,我就……」
就在這萬籟俱寂之時,忽然有幾道破空之聲遙遠而來,隨風來地還有一個怒氣勃發的聲音:「我不同意!」
就好像暗夜之中看到一星光亮,我睜開眼睛看過去。
金光劃破長空,向著通天身上射來。
通天一手抱我,閃身避過。
不料那邊金彈齊發,來勢兇猛,通天方才略微走神,頓時落了下風,那金彈軌跡詭異,無跡可尋,他來回躲避之間,忽然有一枚金彈向著他手上打去,通天一哼,撤手之時手指一鬆,解藥居然落在空中。
這邊玉虛宮三人見狀,一起上前。
通天發出一掌,將三人逼退,再轉身去取那解藥,不料想空中又射來一粒金彈,居然正好射中那枚解藥!
我心頭劇痛,卻見眼前金光交匯,那解藥已經化作粉末片片,風吹過,頓時無跡可尋。
這下子,所有人都愣住。
我忍著痛,顫聲問道:「還有吧,解藥還有吧?」
通天似乎也不曾料想會是這種結局,木然搖了搖頭。
「為什麼?你為什麼這麼做!」我掙脫不了他的懷抱,眼淚從眼睛裡流出來,我仰起頭,向著虛空裡喊。
「因為我不想他用此而要挾你,我不要你答應回到他身邊!」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一朵祥雲冉冉而至,「我——不願意!」
我睜眼去看,他長身玉立地站在那端,背後是渺渺青天,身旁是白雲繚繞,他銀眼光芒流轉,手中持著銀弓,肩頭架著神鷹,他衝著我嫣然一笑,喚我的名:「清流,清流。」
「混賬,混賬!」我忽然忍不住閉上眼睛,眼淚就那麼洶湧流出來,無法止息。
而楊戩他說:「魚跟熊掌的確不能兼得,因此——解藥我放棄,只要你交出紫皇。」
通天的身子,便猛地抖了一抖。真是個……喜歡亂來的混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