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海夜叉氣咻咻,嗒地跳上河岸。
在我懷裡的哪吒笑得死去活來:「你看看他那副傻樣,喂,你放我下來,讓我教訓他!」
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我只得苦笑,緊緊抱著他不放,一邊說:「這位,小孩子不懂事,童言無忌大吉大利,您又何必生氣?須知忍一時海闊天空。」
姿態做低,真是難受的隱忍,若是我自己得罪了這夜叉,早就翻臉,不過懷中有哪吒,多少顧忌他的安危,因此只好溫言相勸。
「你又是什麼人?」巡海夜叉望著我,大喇喇說,「奉勸你不要多管閒事!免得遭受池魚之殃。」
我心中略微著惱,已經有點不耐煩。
哪吒眼睛甚利,發覺我的鬆動,頓時手腳一掙,已經從我懷中跳到地下。
「臭怪物,給你臉不要臉!」他站在地上,嫩嫩小腳踩在沙子裡,一手卡腰間,一手將手臂上的金黃色***拿在手裡。
我看得觸目驚心:這東西應該是乾元山太乙真人的鎮洞之寶乾坤圈,若是打在人的身上,可不是好玩的。
「乳臭未乾的臭小子,居然也敢辱罵神將,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巡海夜叉氣沖牛斗,持斧衝上來。
哪吒小小身子跳起,躍躍欲試,一點不怕,彷彿要迎戰。
我苦笑一聲,伸手拍在他的肩頭。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振袖,渾身真氣散出,將巡海夜叉彈開去。
「你!」他跌落水中,面露驚駭之色,「這是……紫麟真氣,你是什麼人?」
我垂下雙眉,淡淡說:「既然認得這是紫麟真氣,為何不能雙方化干戈為玉帛呢?」
「縱然你是……」夜叉怔了怔,隨即露出獠牙,「這小子在這裡搖動水晶宮之罪,也是決計不能善罷甘休的。」
「他有何罪愆,我一力承擔。」我冷冷地說。
「你真是紫皇大人嗎?」夜叉望著我,雙眼閃閃發光。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哪吒望著我,不耐煩地嚷起來:「你只管跟這醜怪說什麼?讓我一***打死他也就罷了。」
我望著他天真的臉,說這話時候,這小子倒是一本正經的。
轉世了之後,他的脾氣長了很多,殺性也如此的大,跟以前那個溫和的,隱忍的靈珠子簡直是天壤之別。
於是只好低聲勸他:「他是正經的神官,不能說殺就殺了的。」
哪吒氣鼓鼓地看著我,似乎還是不理解。
就在這時候,身後有人喚了我一聲,我扭頭回看。
身旁腳步聲輕輕一動。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看到眼前熟悉人影正慢慢走過來,而耳畔聽有一個小小聲音歎了一句。
我再轉身回來之時,驚得眼睛瞪大。
哪吒一步上前,乾坤圈祭起在空中,化作萬道金光,衝著那巡海夜叉打落下去。
夜叉舉起斧頭抵擋,可怎能抵得住乾元山的鎮洞之寶,剎那間斧頭被打飛,乾坤圈落在夜叉頭頂,頓時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打的頭破血流,腦漿迸出。
夜叉連一句遺言都來不及說,已經倒地身亡。
「你!」我心頭震驚,瞪著哪吒,略有點怒,居然一時說不出話。
哪吒哼地一笑,扭頭看著我,居然帶著一絲得意:「怎麼啦?你看,多麼容易,你還費那麼多口舌跟他講來講去。」
他一點愧疚之意都沒有,得意洋洋站在那裡。
我望著這張孩童的臉,壓了壓心頭火氣皺起眉頭:「他罪不至死,你怎麼可以妄自動手?況且他是正經的值日神官,你這般無端端打死了他,日後必定有禍事生出。」
我指望他會覺得怕。
可這明顯是妄想。
哪吒瞅著我,眼睛裡露出一絲不屑一顧:「我怕什麼?打死了就是打死了,你再多說千言替他惋惜,也是一樣的死了,不然你使法子把它弄活啊?」
說到最後,他自己摀住嘴巴吃吃地笑了起來。
我望著他粲然的笑臉,這孩子的面龐,如斯純真無辜,吹彈得破的臉,因為日頭曬著,略見一絲薄薄紅暈,花朵般嬌嫩,好看非常。
但是他下手如此急促狠辣,又著實叫我心頭有點抑鬱。
而且看他模樣,居然真的……記不得我。
如此這般,我忍不住輕輕一歎,身後有人便說:「清流……」
這聲音太過親暱跟一絲莫名的熟絡,我悚然回身。
卻看到余先生正站在身後,風過來,吹動他的衣襟飄飄,很有幾分超凡氣質。
見我望著他,他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尷尬,乾咳了一聲,才又叫:「公子。」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個人像是一個謎,弄得我很不舒服。
哪吒見到余先生,圓溜溜的眼睛轉動,問我:「他是誰?」
我望著他,不回答,轉過身衝著余先生揮手,示意他離開。
他卻破天荒的固執不動,反而說:「公子,此地不宜久留。」
我心頭一動,眼睛定定看在他面上,想要看出什麼不妥。
他鎮靜地望著我,天衣無縫神色坦然,又說:「我希望公子,盡快離開。」
我皺了皺眉,想要問為什麼。
他忽然面色一變,略見擔憂地說:「好像……來不及了……」
我聞言一驚,順著他的目光轉頭看。
九灣河水忽然泛起更大浪花,鬱鬱地,似乎海底有無數生物在湧動,隨時都會破水而出。
哪吒卻是一點都不在意。他眼睛眨眨,看著我,胖乎乎的小手拉住我的衣襟,只管一疊聲地問:「喂喂,他是誰啊?他是你的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