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夜幕降臨的時候,秦軍大部駐紮在逐鹿原。
這裡屬於驢背草原中一片地勢較高的台地,腳下有一條小河流過,秦王趙誠白天抵達這裡的時候,見此地水草豐盛,景色優美,有大群的鹿和野羊、兔、狐在此覓食,軍士們見獵心喜,紛紛策馬奔馳將來不及逃跑的野獸圍起來射殺,讓全軍人人都能分得一塊肉食,趙誠就管這裡叫做逐鹿原。
因為曾出現了蒙古人下毒的情況,秦王趙誠命令軍士們將河流截斷,讓上游來的河水順著別的方向流淌而出,保證大軍的飲用。
除別立一帳在外駐紮的何進外,眾將都環立在趙誠的左右,探討應敵之策。
「今天敵軍游騎出現得更加頻繁了,前後左右都曾出現過,我軍每每分出一部追之,敵軍便逃之夭夭,莫之奈何!」鄭奇撫掌歎道。
「騎軍奔襲,講究得是長途迂迴、包圍,貴在一個奇字。但我軍如此密集行軍,每天不過行一百里,長此以往,恐大軍糧食不濟啊。」郭德海也奏道。
「二位元帥不要擔心,孤當然也知謹慎過度如同輕敵冒進,皆是用兵之短。一旦時機恰當,孤便要分兵合擊。」趙誠笑著道,「我軍北伐,蒙古人皆有所準備,尤其是速不台乃沙場老將,應變之道只在我等之上,故我軍應有更多變化之道。」
「國主有何妙策?」眾人見趙誠臉有得色,齊聲問道。
「陣戰之道,重在勇氣,凡勇氣再而衰三而竭。我軍遠道而來。兵甲齊備、糧食暫不缺少,尚未接戰,軍士也得到足夠休整,士氣正高。我為客。敵為主,而敵軍家園為我軍所踐踏,雖心中憤恨然亦無機可趁。這幾日,敵方游騎左右窺測,比我軍初入草原時多了不下十倍,怕是急於尋找可乘之機而不得。我軍一日不退,敵軍就一日不安。正如我軍找不到敵軍主力的所在,敵軍亦找不到機會擊敗我軍。敵軍比我們疲憊,勞力又勞心。每日遣游騎緊盯著我軍,只要我們露出一絲懈怠,敵軍便會對我軍發動奇襲!」趙誠道,「故我軍以正擊奇,讓敵軍以為有機可乘,待敵軍士氣稍挫,我軍便要反客為主,追在他們的身後,直到天涯海角。」
「如今我軍害怕中毒,但凡行軍紮營。皆先試飲水,不正是讓敵軍心中暗喜嗎?」陳不棄道,「我軍不如借此機會,讓敵以為有機可乘。」
「末將以為,蒙古人怕是要尋找機會夜襲我軍。」鐵穆道,「騷攏,無窮無盡地騷扎,讓我軍疲憊,激怒我軍,讓我軍行伍拉長。然後彼方就會分割、包圍我軍一部全殲之。」
「夜襲雖有奇兵之效,然而自古夜襲,無論是對敵對己都是一件極易出差錯的事情。守營地一方往往會因為夜驚而潰不成軍,然而襲擊者往往不過數百騎而已,本不至崩潰的地步。[閱讀文字版,請上]\所以軍中對無故夜驚者懲處極嚴,輕則軍棍三十,重則斬首。而夜襲者若是不小心,不僅極易全軍覆沒,又會反為守軍追後掩殺,拖累了本軍主力。」趙誠點點頭道,「所以我軍應該做好被夜襲的準備。每一次紮營都應該做好最壞的打算……」
眾人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句地談著自己地看法。趙誠對這樣開誠佈公獻言獻策的情景十分滿意,眾將暢談得歡快。紛紛呼叫著要上酒,邊飲邊談。
「我秦國男兒皆愛飲酒,然軍中飲酒,向來有規矩,怕飲酒誤事,軍規中有定規不准多過二兩!」趙誠笑著道,「不過今日既然諸位高興,可以破一次例。」
「多少?」負責後勤輜重的郭德海問道。這裡上至趙誠,至職位最低的行軍校尉汪忠臣,人人都是喜飲之輩。
「二兩五錢……」趙誠道,又見大家失望的表情,改口道,「哦不,三兩酒!」
眾人見狀哄笑了起來,鐵穆笑著道:「待我軍凱旋,再痛飲一番!」
「承鐵王吉言,待我軍大勝而回,孤將與諸將痛飲中興府!」趙誠高聲呼道。
「痛飲中興府!」眾人也齊聲應道,一掃先前的鬱悶之氣,對方纔所定下的計策十分有信
然而就是趙誠在中軍大帳與諸將興味盎然的時候,速不台正在磨刀霍霍,他的目標不是趙誠防守嚴密地中軍大帳,而是距逐鹿原百里之遙突前駐紮的安北軍大營。
夜色深沉,冷月無聲。速不台在眾千戶及蒙哥等人的簇擁下注視著遠方,安北軍的大營裡卻燃著多處篝火,數十里外仍遙遙在望,正在夜風中閃著奇異的忽明忽暗的光芒,將速不台的全部注意力吸引住。
「將軍,我們按照將軍的計策分頭行動,但也只斬殺了不過二百來敵軍。」蒙哥道,「但是我們的行動卻讓敵軍警惕萬分,白天我們就發現他們小心翼翼,無論是行軍、探查或者紮營都是極其小心,我們的機會越來越少。」
「這不是很好嗎?」速不台輕笑道,「敵軍遠道而來,若就像這樣穩進穩停,他們能支撐多久,我倒是擔心他們分兵四處遊走,那樣我們就不得安寧,無法找到藏身之地了。」
「可是秦軍似乎並不著急,這令人懷疑啊!」蒙哥質疑道。
「你猜,不兒罕現在最希望地是什麼?」速不台反問道。
蒙哥對速不台一向極佩服,只是對速不台總是用這種考查的口吻對自己說法,有些不高興。大概功勳卓著的名將都是如此吧?既是長者對晚輩的關心,又有些自鳴得意的意味,彷彿敵軍地動靜全在自己掌握之中。蒙哥心中這麼想,口中卻附和回答道:
「我認為不兒罕一定是想我們堂堂正正與他交戰。」
「當然如此!」速不台道。「你看他們挾著上次大勝而來,士氣正高,可是咱們略施小計,讓他損失了一些人手。他就害怕了,變得謹慎起來,連白天行軍都龜縮在一起。」
「探馬今天報告說,他後軍的四輪馬車上,都裝著大批糧食、箭矢。那馬車很寬敞,看上去又結實省力,怕能支撐較長的時日。我本以為我們可以趁他的大部騎軍前突,可以截了他地輜重,不料我們沿途下毒。讓不兒罕感到害怕,跟他地中軍合在一起,讓我們失去了機會。」蒙哥道,「那馬車雖然很精巧,又是用兩匹馬拉著,在草原上無可阻擋,行動迅速,但從車轍印跡看上去,載著不少輜重,終究比騎軍要慢得多。我們若是能將輜重與其主力分開來。然後燒了或搶了他拉輜重,他就不戰自潰,任我們施為。」
「蒙哥好心思!」速不台,正是因為他現在手中還有大批的輜重,所以他並不著急,以為我們會將自己累著,畢竟我們也要餵飽人馬,並讓人馬得以歇息。可他恐怕是忘了,我們蒙古人什麼樣的苦不能忍受,頭可斷、血可流。何況飢餓與辛苦?」
「將軍,那我們今夜該攻還是退?」有人問道。
「既然對手有糧可恃,穩打穩進,那麼我們就讓他們動起來。」速不台命令道,「今夜我們就襲擊這突前的一軍人馬。」
「可是這一隊人馬眾多?」蒙哥道。「白天時我親眼看到對方有了防備。」
「本帥並不是一次就尋求全殲了對方,而是騷擾,不停地騷擾,讓他們的鼻子被我們牽著走。」速不台道。當下,速不台召集手下各千戶們商量著夜襲之策。
安北軍營地中,大都督何進有些焦慮。自擔任大軍前鋒以來,他所率一萬精騎雖然無數次發現敵軍。但卻沒有交戰過一次。蒙古人似乎一夜之間消失了似地。自己反而損失了一些人手。他感覺自己自入草原以來,就像是被人在黑暗中盯住了一般。被人牽著走,這讓他覺察到自己有種赤的感覺,無所遁形。
好在手下軍士的士氣仍高,不因為稍受挫折而氣餒,蒙古軍陰險地計策反而讓全軍高度警惕,同仇敵愾起來。如何能夠,何進寧願與敵軍真刀真槍地對打,而不是這樣空耗時日。
夜越來越深沉,天空中的星辰寂寥無聲,何進走入帥帳,再一次巡察營地的駐防。多少年來他一直如此,儘管一開始時他手下不過是兩千人而已,他始終認為勤能補拙,不因為自己現在的高位而沾沾自喜。相反地,他認為自己需要努力做地還很多,只有天下一統,他才覺得自己才可以鬆口氣。他總是事無鉅細,何處可以紮營,何處可以設伏,糧草、兵仗的多寡,人馬是否吃飽喝足,軍心士氣是否可用,皆是他關心地事情。
營地裡靜悄悄,除了來回走動巡邏的衛隊。營門前的軍士挽弓持槍,睜大著眼睛警惕地注視著前方大山一般厚重地夜色,帳蓬內傳來軍士的鼻鼾聲在這寧靜的夜晚也顯得驚天動地。
何進對耳聞目睹的一切十分滿意。驀然,一聲刺耳的戰馬嘶叫聲,刺破了黑夜的寧靜,何進聽到了大地在顫抖。
「敵襲、敵襲!」營帳外的游騎呼聲此起彼伏。游騎發現得有些晚,蒙古軍剎那間就已經奔了過來,藉著昏暗的夜色,何進見到蒙古軍慘叫著如海浪一般的摔倒在地,戰馬長嘶,哀號不已。
蒙古軍的第一排騎兵在營地外地壕溝前摔了個大跟頭。然而蒙古人卻沒有放棄,戰馬與人的屍體將壕溝填滿,蒙古人後隊人馬繼續踩著死者屍首衝了過來,又被埋在營地四周的密密麻麻的木樁給擋在了外面。
何進很得意,他一向對紮營很認真,不因為自信而輕視任何對手,儘管這樣的防守準備極耗功夫,下屬們也頗有怨言。
蒙古軍飛速地退去,正如他們突然襲來,一切都來得突然。這讓何進有些失望,他更希望蒙古軍將自己圍困起來,越堅決越好。
蒙古軍並未如他所願,速不台只是想讓安北軍得不到放鬆地機會。果然,安北軍這個夜晚人不解衣,馬不離鞍,一直睜著眼等到天亮,蒙古人卻沒有再出現。
天大亮時,何進命全軍拔營出發,行不過一個時辰,蒙古軍一支千人隊出現在安北軍的側翼。何進命周鵬與孫虎各率本部人馬左右迂迴、包抄,自率主力銜後尾隨。然而就在何進就要追上的時候,孫虎部傳來訊息:他就要被蒙古軍主力包圍了!
「不好,不是調虎離山卻恰似調虎離山!」何進大驚。
「將軍,我們是救援孫校尉,還是圍殲該部敵軍?」手下史進問道。
「回去救援孫校尉!」何進斷然道。
孫虎已經與蒙古軍主力交戰,他自感本部千人雖悍不畏死,但是好漢不吃眼前虧,自動向自己的主力大軍的方向靠攏,在邊戰邊退中將自己的一團騎兵陣線拉長,不讓對方有機會包圍住自己。蒙古軍感到該部頗為棘手,卻仍然爭先恐後地撲了過來,孫虎且戰且退,身先事卒,率領全團將士勇敢地阻擋著蒙古人的進攻,蒙古軍如浪潮一般湧上前來,讓他心力不濟。就在他感到大難臨頭地時候,蒙古軍又呼喊著消失得無影無蹤。原來何進率領安北軍主力及時趕到。
何進看著蒙古軍地背影,臉上籠罩上一層陰影,感覺自己被蒙古人牽著鼻子走,全身的力氣卻無處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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