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第五卷 中原路 第四十四章 汴梁四
    烏古孫仲端心情複雜地跟著何進出城去見趙誠。

    大帳中,趙誠正站在一張地圖前沉思,一面聽著下屬們的匯報。洛陽方向不停地在試探,其留守強伸手中不過有少量兵力,守城尚可,若是用來進攻則根本無用。歸德府方面緩緩西進,與賀蘭軍陳不棄打了一場小仗之後就龜縮回歸德府,又如睜眼瞎一樣得不到自家皇帝的任何旨意。

    武仙與完顏思烈跑到了蔡州,準備集結鄧、鈞、唐、蔡等州的殘兵北上,但是連年的戰敗,讓他們毫無鬥志,畏葸不前。皇帝完顏守緒正在衛州籌劃南返汴梁。雖無強敵迫近,趙誠感覺此地卻非久留之地,有了返回河西的打算,他不想讓自己陷入中原戰場。

    「來日方長,國主不必惋惜。蒙古遭此大敗,有西域仍有可戰之兵,國主應趁早回國,積蓄實力,尋其決戰。首要的,是不能讓河北諸漢軍與蒙古人站在一起,否則後患無窮也,故金國皇帝一定要讓他有喘息之機,至少讓漢軍不敢掉以輕心,無暇西顧。」耶律楚材道。

    郭德海也道:「耶律大人所言是謀國持重之言,俗語有云,放長線鉤大魚。金國皇帝若是沒有了蒙古大軍逼近的威脅,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北顧失地,與漢軍為敵。兩強相爭,坐山觀虎鬥者漁利,末將料那時無論是金主還是漢軍,都會密切關注賀蘭軍的動向,而國主可以從中漁利。」

    「看來,只有如此了。」趙誠心有不甘地說道。

    「今國主已得潼關宋平之效忠。故關隴千里之地皆入國主囊中。但國主欲有志於天下,還需關外河東之地為護翼。」耶律楚材道,「平陽與河中毗連潼關,西臨河與賀蘭對峙。東臨河北,南接中原。乃樞要可攻可守之地。晉南土厚而氣深,田凡一歲三藝而三熟。少施以糞力,恆可以不竭;引汾水而溉,歲可以無旱。其地之上者,畝可以食一人。民又勤生力業,當耕之時,虛裡無閒人。野樹禾,牆下種桑,庭有隙地。即以樹菜茹、麻,無尺寸廢者。故其民皆豐衣足食,無甚貧乏家,皆安於田里,無外慕之好。國主若是能得平陽與河中,既可養軍,又可背關河而守。志在必得也!」

    「平陽府的守將是李守賢,河中府的守將奧屯世英,他們都屬於劉黑馬麾下地將軍。劉黑馬如今退回到了晉北,想必他們二人正嚴陣以待。」趙誠道。「本王自會率軍親往,宋平會從他們的背後殺過去。」

    郭德海第一次聽說潼關萬戶宋平也投靠了趙誠,驚訝地呼道:「國主敢率大軍南下,不怕腹背受敵,原來潼關早已是國主囊中之物了。國主之深謀遠慮,讓末將大開眼界。」

    這時,何進走了進來:「稟國主。烏古孫仲端大人前來求見國主。」

    「哦?快請!」趙誠吩咐道。

    烏古孫仲端在帳外正了正衣冠。面色肅穆地走進趙誠的大帳,兩旁軍士的肅殺之氣讓他心中產生一種風蕭蕭易水寒地悲壯之感。

    「大金國翰林學士承旨烏古孫仲端拜見賀蘭國王大駕!」烏古孫仲端躬身道。他的腰似乎彎不下來。

    趙誠卻親熱地拉著他地衣袖道:「烏古大人。十年未見,閣下的音容笑貌,本王仍記憶猶新吶。」

    烏古孫仲端僵硬的身軀似乎受到趙誠這洋溢的熱情所感染,勢不兩立的冰冷表情也被融化了一些。他這才仔細打量了一下趙誠,趙誠雖如十年前時一樣的精神煥發,全身上下卻多了一份王者的氣勢。趙誠不再是那個將自己小心地掩藏起來的年輕人,他意氣風發,有著放眼天下指斥方酋的氣概。

    「十年茫茫,世事變幻,自是令人唏噓不已。」烏古孫仲端道。

    「烏古大人,你我難得再見,他鄉遇故知也是人生一大美事,豈能如此消沉?」趙誠笑著道,「來,本王為大人引見一下本王新得地兩位賢臣。」

    趙誠準備將耶律楚材與郭德海隆重介紹一番,帶有一些自我炫耀的意思。烏古孫仲端打量了一下趙誠身邊的耶律楚材與郭德海,卻冷冷地說道:「國主不必了,這兩位在下也曾認得。」

    耶律楚材與郭德海這兩位前金國之臣,有些尷尬。

    「賢臣擇明主而事,本王早就的說中原人傑地靈,英材輩出,這一次本王親臨汴梁,就是想多見見中原的豪傑。」趙誠道,「耶律楚材將是本王的宰相,我願以國之大事相托。郭德海將是本王的統兵大將,本王將以汾陽公之爵虛位以待!」

    耶律楚材與郭德海兩人連忙稱謝,尤其是後者更是心存感激之意,郭德海雖是不得不降之人,但趙誠與諸人商議軍國大事從來就不避他,趙誠每次都會點名讓他發表意見,這讓他有自己不是外人地感覺。

    「本王率軍自北而下,歷經萬里征途,只為與貴國皇帝一見,奈何貴國皇帝卻避本王於大河之外。」趙誠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若是早知貴國皇帝不了客,本王就不來了。」

    趙誠將軍國大事說得輕描淡寫,彷彿就像串門訪友一般容易,根本就沒把金國放在眼裡,烏古孫仲端聽來覺得十分憤怒。

    「主人不在,客人卻是破門而入,搶走了主人家的財產,這難道也是做客之道?」烏古孫仲端譏諷道。

    「呵呵。我軍轉戰萬里,人困馬乏,三軍將士也應受到本王的厚賞。」趙誠毫不掩飾地道:「要說我軍南下,貴國皇帝要感謝本王。若非我軍,貴國怕是已經亡了。」

    「那麼在下請問,國主為何拘禁我朝兩宮太后、皇后及梁王、荊王皇族之人?」

    「烏古大人可別弄錯了。這是貴國大臣崔立親送來的?」趙誠反譏道,「太后諸人在我營中,我可沒為難她們,每天還得好吃好喝伺候著。要知道。本王在中興府內可沒多少人伺候!」

    烏古孫仲端一時語塞,聽趙誠這意思似乎有些餘地。他仍自不甘示弱地說道:「我朝國力雖每況逾下。也曾沙場兵敗。但我朝仍有可戰之兵,我朝陛下正在衛州枕戈待旦,國主若是因為斬殺了蒙古可汗就小看我大金國,怕是要吃虧地。」

    「烏古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說想讓我退兵嗎?」趙誠盯視道。

    烏古孫仲端當然是極希望如此。

    「皇宮中所有我感興趣地東西,本王都令軍士們搬到本王的營中,崔立之徒的豪宅軍士們也翻了個底朝天,官府中的東西本王自然也沒有放過。」趙誠道,「不過尋常百姓家裡,我軍將士可沒動過?」

    「國主若須提要求。請國主詳言!」

    「崔立將兩宮及梁王等五百口送至我營,太后王氏、皇后徒單氏、梁王從恪、荊王守純,本王將帶回河西,餘人不顧。」趙誠道,「我軍退兵時,金軍若是在後面騷擾,太后地人頭將不保。等本王回到河西之後。本王自會放了他們。」

    「國主以手無縛雞之力者要挾我朝,此舉不怕天下人恥笑嗎?」烏古孫仲端道。

    「恥笑?烏古大人信不信我現在就當著你地面,將太后地人頭砍下!」一旁的秦九怒喝道。

    「烏古大人稍安勿躁,須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地道理。」趙誠有恃無恐。「你家皇帝將宗室女子送給蒙古人還少嗎?聽說曹王完顏訛可在我軍渡河之前,為速不台所殺。」

    烏古孫仲端默然。

    「崔黨本王已經捕殺殆盡,只留下崔立一人,本王會把他交給你處置,希望貴國好生相待」趙誠接著道。

    「本朝一定會讓崔逆不得好死。」烏古孫仲端咬牙切齒地說道。

    「如此看來,本王為貴國陛下清君側,又立下一功了。烏古大人準備如何償付我?」趙誠明火執仗地邀功。

    「這個……宮中的金銀財寶都落入你手。你還……」烏古孫仲端氣不一處來。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所以嘛。本王得了錢財,你也別叫屈,這是本王應得的。本王只取的不過是錢財等身外之物,人家崔立可是竊國大盜啊。」趙誠一本正經地說道,「自古竊鉤者誅,竊國者侯。這是何道理?」

    耶律楚材等眾人在一旁頗覺好笑,趙誠輕描淡寫將自己的責任給推得一乾二淨,好像金國皇帝還欠著他好大的人情。

    「耶律楚材,你說說看,我一來免了蒙古人對金國的屠城滅國之恨,二來又未讓徽、欽靖康之舊事重演,三來又為金主誅了一個大奸臣。此何功也?」趙誠問道。

    「此不世之功也。國主若是將太后與皇后送給宋國,則宋國君臣必付太廟祭祖,舉國相賀也!」耶律楚材也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烏古孫仲立刻端面色如土,雙肩劇烈地抖動,趙誠說話時仍然含著笑意,在他看來卻如同一個惡魔一般令人恐懼。他唯唯諾諾,只得哀求道:「金銀不過身外之處,國主若是能謹守諾言,我朝自不會計較。不過,在下不過是我朝一小臣,無法代我朝陛下首肯。」

    趙誠自信地揮了揮手:「無妨!貴國皇帝陛下不久就會回汴,你只要將我地話帶到就行了。」

    然後趙誠的條件並未說完。

    「河東平陽府與河中府,為本王河外之側翼,本王想得到它。」趙誠道。

    「可那裡已經被逆賊侵佔。」烏古孫仲端道。

    「本王會率軍取來,不勞大人費心。」趙誠道,「潼關以西諸州,如今也為本王所有,貴國也不可妄想收回,否則本王與你們就是敵人。」

    「就怕國主守不住。」烏古孫仲端說著氣話。

    「本王跟你談這些,只是要你傳個話而已。」趙誠不以為意,「貴國皇帝若是尋本王晦氣,本王下一次就不會這麼客氣了。」

    「劉翼劉明遠是本王之心腹,他的兩位親屬渾源劉祁劉郁兄弟就在汴梁內,我要帶走他們。」趙誠不管這位金國大臣的感受,又道,「聽說崔立這次想給自己立下功德碑,讓翰林王若虛與元好問撰寫碑文,這兩人這次有些不地道,但也是人之常情。王、元二人之才名,本王也曾如雷貫耳,這次本王會將他們帶走。太學裡的學生看來留在這裡也無用,武不能沙場卻敵,文不能治國安邦,本王就受累一些,全部帶回中興府。」

    巍巍汴梁城下,儘管剛入秋,暑熱仍未消散,烏古孫仲端心底卻感到一絲寒意。

    眼前的這位王者,將自己扮成一個古道熱腸的救世主,卻根本不在乎別人地感受,烏古孫仲端知道他既使用最好聽或者最難聽的字眼去形容趙誠,也不會令趙誠收回自己的決定,因為趙誠是刀俎,金國卻是魚肉。

    這算是一個不是城下之盟的城下之盟。烏古孫仲端無權代替皇帝完顏守緒答應趙誠什麼,更無力反對,只能任憑趙誠為所欲為,半強迫地奪取他所感興趣地一切東西。因為在這個大帳之中,除了自己,人人都認為自己的國王已經很客氣了。

    「烏古大人不妨留下來,與本王同飲幾杯?」趙誠最後說道,「你雖為金臣,本王卻將你看作朋友的。朋友來了,怎能沒有酒呢?」

    烏古孫仲端欲哭無淚。爬^書^網,本章節由""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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