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延城外獵天驕,白草連天野火燒。
暮雲空磧時驅馬,秋日平原好射鵰——
唐王維《出塞》
詩中有畫,畫中有詩。
居延城這個詞已經作古,黑水鎮燕監軍司這個名詞也隨著西夏王朝的滅亡而即將作古。這裡處於面積廣大的沙漠與荒漠化山地的包圍之中,幾乎是一個封閉的地域,發源於祁連山融化雪水的黑水河(古弱水河),是這黑水城的母親河,它穿過河西走廊與沙丘,一路向北,養育著大大不小的綠州、湖泊與草場,而在黑水城形成了巨大湖泊,即居延海。
碧波蕩漾的湖面上,倒映著椏杈交疊的胡楊樹,這是沙漠中最讓人高山仰止的樹種,湖的四周依水濕情況生長蘆葦、沙柳,還有大片的草甸,更遠的沙地裡生長著花棒、沙拐棗、梭梭等旱生植物。這裡的農牧條件還不錯,但並不表明這裡就是天堂,春季裡颳風的時候,這裡也會有飛沙走石的情景,但是要是沒有戰爭,那就成了天堂。
西夏黑水城曾數次被蒙古軍攻破,到現在這裡已經荒廢了,少量的黨項部族半自願半強迫被賀蘭國王命令遷至了河套狼山一帶條件更為優越的地區——那一帶生活著與趙誠有依附關係的牧民。但是在公元1229年春天的時候,這裡又一次口徑一致,我們是為了剿匪,為了保護牧民自己的財產。」
「屬下遵命!」何進道,「我會派最可靠的人在北方沙漠中日夜巡邏。」他的聲音低沉有力,因為他知道他從現在所在的事情,每一天都很重要,分派牛羊,分配牧場,發放糧食,一切都從頭開始,好在蕭不離等人都算麻利,也相當有經驗,分擔了不少。
「參軍們要按照我給的方略進行治理,他們相當重要,戰爭動員,軍紀維持,士氣激勵都要用我所給的方法,要讓士卒知道為何而戰,才能提高戰鬥力,如何讓一個目不識丁的士卒知道他在為誰而戰?讓看看自己的田地、牛羊和家室從何而來就知道了,簡而言之,要讓最下層的兵士們知道憶苦思甜,這都是參軍們尤其是錄事參軍應該做的。再比如,可用擄獲去誘惑他們,有人當兵為吃糧,有人當兵為報仇,當兵為保家,有人當兵為出人頭地,也有人當兵就是為了發財,這沒什麼大不的,我們都可以善用這些人之常情,飢餓的野獸可怕,受傷的野獸也可怕,有了崽子的野獸可怕,沒有生路的野獸也可怕,只有那吃飽的野獸才沒有威脅。」趙誠頓了頓,又道,「並且,你們前些日子報給我的有關軍功評定之法我不太滿意。」
「國主所說的,莫非是關於軍功評「四方館最近交給我一份關於金國忠孝軍的密報。那忠孝軍為何在大昌原可以以四千敗八千,這個數目恐怕有些誇大。但以少勝多卻是事實,你我也親眼看到過蒙古軍潰不成軍的樣子。無非一是仇恨,二是錢糧充足,三是賞賜豐厚,四才是治軍嚴謹,最後是騎射功夫。此五項,我們也不差,真要說是治軍,我敢說我們比他們要高明。」趙誠道。
「四方館現在好像幹得很不錯?」何進驚奇道。
「中原倒是不差,如果我想知道耶律楚材今天晚上吃了幾碗飯,半個月後我在中興府就知道。只是,大河以南金國的地盤不容易過去,還在滲透中。」趙誠開玩笑道,「四方館好雖好,就是個花錢如流水的玩意。」
「呵呵。」何進大笑,「天下鋪每天進帳如流水,四方館花錢再厲害也比不上啊。」
「這倒也是。我們現在是酉吃卯糧,就看今年秋後與明年到底能得多少銀錢。」趙誠無奈地說道,「不過,我在西域貪污的錢,大半還沒動,那絕對是我們最後地本錢。我現在明白,所謂富可敵國並不是什麼太難地事情,就看你願不願意當個貪官了。」
「想來,虧空可以勉強補上。」何進樂觀地估計道。趙誠點了點頭,何進放了心。
「三年,三年之約,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趙誠抬頭望著藍色的天空道,「成敗大概就決定於你與鐵穆能否各訓練一軍。再加上各地的治安軍,數量上不會太少,但關鍵還是在精兵,你與鐵穆兩軍將是我的兩隻鐵拳。」
「在下追隨國言至今有了十年,再追隨三年那又何妨?」何進在他的身邊,也抬頭望著空蕩蕩的天空,「不過大雁南北三個來回罷了,為了大業,我願用一生去等待。屬下以為,鐵將軍也是這麼想的。」
「好,那我們就一同去面對任何強大的敵人,不生則死,不死不休!」趙誠鄭重地拍了拍何進堅實的臂膀。
藍天之下地草地上,一個牧民騎著駿馬越過牛羊,飛快地馳到趙誠五百步之外,伸長脖子往被護衛包圍在中間的趙誠觀望。徐不放提高了自己的警惕。
「大膽,賀蘭國王大駕在此,不可造次!」徐不放扯著嗓子喝道。
「那是乃蠻人木圖。」何進道,「我看他們五百多人在此遊蕩,無處可去,又頗有恭順之心,便留下了他們。」
何進話音未落,不遠處木圖卻高聲呼道:「騰汲思海西岸禿馬惕人木圖向不兒罕那顏謝罪!」
何進大驚失色,這木圖還是騙了他。趙誠感到很疑惑,他衝著木圖招了招手。木圖躍下馬背,將自己的弓箭拋在地上,以示沒有敵意,恭敬地來到趙誠的身前。
「禿馬惕人?」趙誠問道,「說說看你有何罪。」
「稟那顏,在下確實是禿馬惕人,只是我們當年反對鐵木真,才不得不四處流浪。前年地時候,我們這些人家來到了阿勒壇山下,拜訪我們禿馬惕人地把阿禿兒忽圖勒大叔。忽圖勒大叔說,天大地大,我們禿馬惕人如無主的羊羔,是不能抵抗蒙古人地貪婪與凶殘,所以只能離開有蒙古人的地方。他說我們禿馬惕人只能在仁慈的不兒罕那顏的領地裡,才有活下去的指望。所以在下便帶族人來到這裡,我騙了您的部下,所以我木圖請求您原諒。」木圖道。
趙誠恍然大悟,那忽圖勒是出身漠北「林中百姓」之一禿馬惕部之人,對自己悲慘的仍有反抗之心的族人還是念念不忘。
「哦,原來如此。忽圖勒爺爺撫養我長大,沒有他我早就死在荒野之中,他對我的恩情我永遠不會忘記。既然是他讓你們來的,我不敢拒絕。」趙誠道,「他現在已經去世了,我只能當這是他最後的遺願。」
「多謝那顏。」木圖深鞠了一躬,誠懇地說道:「我禿馬惕人本有二十姓,大多數人都可恥地成了蒙古人中的一部分。不兒罕山是蒙古人的聖山,也是我們禿馬惕人心目中的聖山。那顏以聖山為名,請接受我們這些最後的禿馬惕人的效忠吧!」
「你拿什麼來效忠我?」趙誠以草原上的口吻問道。
「我們雖然只剩下五百人,但仍有一百勇士可以成為您的挽弓僕人,他們可以為您驅趕野獸供您打獵,也可以用死擋住試圖冒犯您尊嚴的敵人。」木圖高聲道。
「好,我接受你們的效忠。」趙誠,「我不需要你們當中的勇士當我的僕人,我需要他們當我的百姓,需要他們接受我所有的命令。我給他們休養生息繁衍後代的機會,也同樣保護他們不受騷擾。我希望你們忘掉以前的事情,我只知道有一批乃蠻人出現在我的治下,成為我的百姓,若是蒙古的可汗認為我被騙了,那麼我只好殺你們以賠罪。你們可接受?」
「是!」木圖愣了一下,還是單膝跪倒在地。
註:居延城今內蒙阿拉善盟額濟納旗地區,當地沒有大城市,故而附近的衛星發射場以最近的甘肅酒泉市命名。當地有湖泊西居延海古代曾有3000平方公里的水域,相當可觀,現已乾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