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臨安府,尊貴的大宋皇帝陛下坐在金鑾殿上走神了。
皇帝姓趙名昀,在他成為皇帝之前曾被賜名趙貴誠,而他的本名卻是叫趙與莒,乃大宋朝開國皇帝趙匡胤十世孫。大概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或者是皇室開枝散葉太多了,所以照顧不周,才有不同的境遇,有的生來高人一等甚至有機會問鼎九五至尊之位,有的卻與平民無疑了,尤其是太祖皇帝這一支。就像那言必稱中山靖王之後的劉備一樣,這趙與莒雖是地道的太祖皇帝血脈,然而他少年時卻是過著相當貧困的生活,寄人籬下。
直到他遇到了丞相史彌遠,他才一躍龍門,從平民到皇帝,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皇帝陛下趙昀高坐在皇位之上,心裡極有幸福感,當他看到大臣們下跪行禮,他如同坐在九彩祥雲之上,飄飄然,熏熏然。他早已經脫離貧困了,吃最精美的食物,穿最華麗的絲製皇袍,而且是全天下獨一份的,絕無仿冒。
這些都是史丞相帶來的,我要一輩子感謝他的大恩,趙昀在心中這麼想。不過,做皇帝也需要付出代價的,比如每天雨打不動地上早朝,聽著臣子們廢話與爭吵。今天也是如此,臣子們都在為淮東那位名叫李全的傢伙吵了大半天。
李全是金國山東濰州人,出身農夫,武功頗好,外號李鐵槍。在金宣宗放棄中都,南遷汴梁之時,蒙古軍南下。李全的母親與胞兄均死在蒙古兵之手,李全憤而聚眾數千,築寨自保。和他同時崛起的有所謂「紅襖賊」,其領袖是楊安國,外號楊安兒。楊安兒不久便被金朝以漢人為主地花帽軍擊敗,死在船夫之手。楊安兒的妹妹四娘子。帶了一萬多殘餘向即墨走,經過磨旗山。收李全入伙,招李全為夫,投奔宋軍。
不久,李全便替宋朝攻破莒州、密州、青州。雖則並不能守。已經叫金朝吃虧不小。宋朝政府在寧宗嘉定十一年(1218年)任命李全為「京東副總管」。封他為「武翼大夫」。次年三月,李全和他的好朋友,定遠大俠季先,戰勝金朝大將紇石烈-牙吾塔於渦口;六月,李全帶兵回山東濰州掃墓,順便到青州,向金朝的元帥張林勸降。張林接受,一舉而送還宋朝青、莒、密、登、萊、濰、淄、濱、棣、寧、海、濟南十二州府的領土。宋國當然十分高興,升李全為「廣州觀察使、京東總管」。封張林為武翼大夫,任命為「京東安撫兼總管」。李全的部下劉慶福與彭義斌均作了「統制」。他在益都被木華黎地弟弟帶孫與木華黎的兒子孛魯先後圍困了十三個月,於寶慶三年(1227年)五月因箭竭糧絕而投降蒙古。蒙古有了李全,聲勢復振,李全投降了不到一月。替蒙古攻陷楚州。
這位李梟雄絕對是位天才人物。想腳踩蒙古、金、宋三條船。林雷李全在投降蒙古之後,奉命治理山東。聽說自己地兄長、小妾被宋國人殺了,想報仇,而蒙古人擔心他再一次投奔宋朝,不肯答應。於是,李全就很有種地砍下自己的一根手指,以表明自己的心跡。然而當他南下淮南時,卻與金國眉來眼去。大宋國的丞相史彌遠一心想要招撫他,派人去勸說李全,讓他不要對淮南發兵,仍然讓他做節度使。李全也覺得對淮南用兵不是一件容易地事,不如表面上聽宋國朝廷地命令,張口要好處,暗地裡操練水兵。
大宋朝滿朝文武人人都知道李全是養不熟的白眼狼,然而朝堂之上站在首位的右丞相兼樞密院使、魏國公、太師史彌遠閣下,依然老神在在,雖然身邊吵得沸沸揚揚,卻一點也不擔心,甚至都懶得張口。滿朝紫衣貴,儘是四明人。史彌遠是明州(寧波)人,當地有山為四明,這話意思是說這朝堂之中,能說上話的人大多是史彌遠的心腹。
端明殿學士同簽書樞密院事葛洪見這事吵了大半天也吵不出個結果來,無可奈何,只得啟奏另外一件事:
「啟奏官家,沔州都統、權知州楊起有表奏,三月前有輕騎奉賀蘭國王之命,馳至仙人關,扣關投書。」
史彌遠聽到了這件事,彷彿從老僧入定中醒了過來,心中很是不悅,因為這份西北軍情他毫無所知。
「賀蘭國王?這個賀蘭國王又是什麼人物?」趙昀問道。
「……」堂下無人回應。
史彌遠無奈出班奏道:「回官家,據西北報,此賀蘭國王乃蒙韃於今年夏季所立,曾親斬夏末主之首。此人以前種種事跡,我朝暫還一無所知。」
「哼,若是我朝對外蕃之事總是後知後覺,那我等還在此議什麼大事?」葛洪道,「臣彈劾四川路制置使鄭損,身為一方帥臣,卻不明軍情,又守土不力,讓我關外五州生靈塗炭,大損我天朝威嚴。應革職查辦!」
「蒙韃乃是化外野蠻之族,狼子野心,豈能以常理度之?葛大人怕是借題發揮,傾軋同僚了吧,同是一朝之臣,相煎何急也?」參知政事薛極嘲諷道,他是史彌遠的心腹之一。
朝堂內又吵成了一鍋粥,趙昀十分不耐煩,便問史彌遠道:「史卿有何意見?」
「回官家,關外成、階、鳳等五州雖逢此大亂,然各地將官嚴守朝廷不可私啟邊釁之令,也是恪盡職守。只是蒙人突如其來,毫無徵兆,讓巴蜀軍民促不及防,也是情有可緣,臣諫官家不妨詔西北巴蜀將士待罪立功。」史彌遠奏道。
「丞相所言,乃是老成持重之言,就依丞相所言。令有司待罪立功。」趙昀高坐在龍位之上,百無聊耐地說道。
葛洪見這事就這麼決定了,心中很是不滿,又奏道:「稟官家,那賀蘭國王還有一封國書呢。」
「卿姑且念給朕及諸卿聽聽。」趙昀無可無不可地令道。
七十有六的葛洪精神抖擻地,掏出一封所謂的國書。高聲在殿堂中念道:
賀蘭國王趙誠遙拜大宋皇帝陛下萬安!
小王生於蒙古,飲牛乳。渴冰雪,乃化外一小王也。然小王乃漢家之北裔,雖添為賀蘭國王,虛享爵封。卻不曾忘本。聿維賀蘭荒土。羌戶零星,在大宋為偏隅。昔,趙元昊素以猖斐,制小蕃文字,改大漢衣冠,是為不敬也!
數年前,貴使苟夢玉使西域,誠與其交談甚歡,前後均以禮相待也。是為相見恨晚。余二十餘年來身處北域,然素好讀漢書,左右盡皆漢文士也,心慕漢家之禮儀風度,曾言有朝一日西湖泛舟。沐浴江南之風華。此生無憾。近日,蒙宋兩國偶一小戰。令膏血生民,剿戮師旅,傷和氣,致凶年,生靈塗炭,小王心有不忍。蓋邊臣幸功,上聽致惑,徒增禍端,悵然何已。念天民無辜,余自當為宋蒙兩國調停,以示邦交友好。然小王乃大蒙古國地方民政總理之臣,於國事並無大助,只願以己之力,迎難而上。
苟夢玉使西域時,我蒙古大汗嘗言,願與大宋朝廷交好,共斥金虜,此為大略也。昔年夏主擅殺朝宋蕃使,截斷商道,讓西域諸國諸族心有不忿之心。後又有女真攻宋夏兩國,讓宋夏江山阻隔,夫復斷絕也。
我賀蘭苦寒地貧,唯產上等好馬,願以馬獻宋天子也。小王厚顏,求依先例開榷場,允貴我兩地百姓交易,讓生民重睹太平,寧有意也?倘如此,則非唯賀蘭之幸也,實為天下之大惠也。
小王已備大宛汗血寶馬一百匹,蒙古良馬一千匹,河曲良馬二千匹,駝羊、珠玉、氈毯、甘草、密蠟、麝臍、毛褐、羚角、硇砂、柴胡、蓯蓉、紅花、翎毛若干,置於秦州以西及河湟諸州,靜待大宋之商使。
小王概嘗聽人言,昔魏國公朝琦曾上表大宋皇帝陛下,心憂宋錢入夏。余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物易物,聽憑本意,以絕宋錢入夏之虞也。況今河湟已是我賀蘭屬地,不虞有盜匪入宋境之憂也。
又有極西之孛烈兒國(波蘭)使團暫居中興府,心慕臨安風華絕代,遙望大宋天子允其入貢為盼。
恭維皇帝陛下,垂天心之慈愛,捨茲彈丸,誠知小人無厭,難免逾越之求。
賀蘭國王趙誠再拜大宋天子。巴結地乞開椎場,事實上他已經開了,就等著宋國人來交易,這讓大宋君臣聽著十分舒服,虛榮心得到了極大地滿足。至於那孛烈兒國,不過是趙誠讓「天下鋪」假冒地。商人假冒外國使者入貢中原朝廷,古就有之,都是掛著羊頭賣狗肉,就連西夏出使宋國的使節,與其說是使節,還不如說是商團。
「我天朝皇儀浩蕩,就連外蕃也不得不乞和,恭喜官家。」有人拍著趙昀的馬屁。一時間,朝堂內高誦陛下聖明雲
端明殿學士同簽書樞密院事葛洪見這麼多人拍著馬屁,沒人說點實在的,比如這椎場開還是不開,這賀蘭國王有何企圖。這封「國書」讓眾人都忘了不久前的傷痛,他只得又硬著頭皮奏道:「官家,那賀蘭國王畢竟是蒙人所立,豈能視其為無物,若是以有用換其無用,盡耗國幣,蒙人若是羽翼豐滿,恐非是社稷之福啊「葛大人此言差矣,馬匹豈能是無用呢?昔年夏主遣使來貢,往往貢馬不過三五十匹。我朝若是得戰馬,則可建一馬軍,以保邊防安寧。」參知政事薛極奏道:「天朝立國之初,本有牧馬之地,後契丹興起,市馬唯河東、陝西、川峽三路,又受制於外蕃,得馬甚少。及至金虜起,河東、陝西不存矣,而西南諸蕃所產之馬赴樞密院,多道斃者。故,我大宋雖有民間私易馬匹,然素來少馬,軍中又多為步軍,若經戰陣,不如騎兵往來如風也。」
「若依薛大人所言,朝廷許百姓出關,豈不是鼓勵小民逃境嗎?況且若是讓那賀蘭國王盡享商利,豈不是暗助蒙人。臣不敢苟同。」葛洪怒目而視,「關外五州百姓慘遭屠戮,朝廷豈可視若無睹。」
趙昀見又要吵了起來,連忙換了個話題:「這個賀蘭王是何來歷,觀其言,似乎對我大宋頗為臣服。他也姓趙,單字一個誠字?真是巧啊。史卿,樞密院是否有關此人密報?」
史彌遠對這位賀蘭王也知之甚少,遂奏道:「回官家,既然這位賀蘭蕃王自稱與苟夢玉有過交往,官家不妨召苟夢玉來問對,再做計較。」
趙昀一時有些迷惑,因為他對這位苟夢玉沒有什麼印象,凡是有史老丞相張羅,就可以了。
「苟夢玉何在?」趙昀問道。
「回官家,苟夢玉身在淮東。」史彌遠奏道。
「那就苟夢玉回朝。此事以後再議。」趙昀「舉重若輕」,將此事暫時瞭解了。
賀蘭國王趙誠,不知道自己地信已經被送至臨安南宋朝廷那裡,他正忙著籌備劉大才子地婚禮,那高智耀經過二十個媒婆地狂轟亂炸,坊間流言又日甚一日,讓他招架不住,只得點頭同意。
這天下又少了一個光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