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誠身為札裡赤,就是書寫聖旨的活計,平時啥事也沒有,因為鐵木真的大多數命令都是口頭宣達,只有特別重要或者有特別意義的旨音,才會用文字來記載,傳達給各地的諸侯或部屬。
鐵木真在1219年,即宋嘉定十二年,金興定三年,蒙古兔兒年的四月一日,頒下旨意:「我指定我的三子窩闊台將來做全體蒙古人的汗!諸王弟合撒兒、阿勒赤歹、斡惕赤斤、別勒古台的子孫中各報一人,四個王弟的位子裡,各教一人管著。我的位子教一人管著,若諸子孫不違我的旨意,則爾等子孫將無罪,若窩闊台的子孫中假如真生了那種藏在草中牛不食,塗上脂膏狗不理的不才之輩,難道我的子孫當中就不會生出一個英雄嗎?」
又云:「術赤與察合台也不必並行在窩闊台的身側,天大地大,長生天之下,還有數不清的牛羊和百姓等待著你們去征服,還有那最善跑的駿馬跑到了老死,也跑不到盡頭的土地。你們二人要依著自己的承諾,不要讓人恥笑,各守封地,將你們的刀箭面向未征服的方向!」
「謹尊大汗聖旨!」眾人俱都躬身宣誓。
趙誠站在帳下,心中明瞭。術赤的出身並非什麼太緊要的問題,誰能繼承才是最關鍵的問題,他與察合台的公開爭執,更加突顯了窩闊台的優勢,而拖雷並非沒有非份之想,一個大禍根已經埋下了。
同時,鐵木真的這道旨意,也意味著讓他的兒子們各守封地,向外拓展,將國內矛盾引向國外。而且,花剌子模殺了蒙古商團,侮辱蒙古使者,不過是讓鐵木真師出有名,西征就是為了讓後代有一個更加遼闊更加理想的地盤,而且可以獲得更多的戰爭資源。而裂土封侯,也是蒙古大草原的一貫作法,這也是一個帝國走向分裂的禍端。
解決了這一個大問題,鐵木真便登上了不兒罕聖山之巔,跪在地上,脫下自己的帽子,將腰帶解下放在自己肩上,以臉朝地,絕食祈禱了三天三夜,向偉大的長生天祈求道:「我不是這次戰爭的肇事者,請長生青天庇護你的奴僕,賜我以復仇的力量吧!」
長生天無所不能,既可以讓百姓安樂,也可以讓饑荒與瘟疫降臨人間,還可以讓軍隊力量倍增,尤其是打著長生天旨意的旗號之時。在祈禱之後,鐵木真的大軍就準備進發了。
在趙誠的氈帳之內,王敬誠、劉翼、何進,還有鐵匠朱貴圍在趙誠的周圍。
「裂土封侯,並非長久之計。周武武裂土封侯,天下諸侯上千,然王權愈來愈弱,到最後王令不出在京都之外,而天下諸侯紛爭不斷,遂有戰國七雄,終有秦朝一代。陳勝吳廣起,秦亡而漢立,又是劉氏分封天下,然後至景帝時有六國之亂,漢武帝時才收權歸朝廷。」王敬誠道,「唐末邊將權勢過大,至五代時,諸侯紛爭,宋趙匡胤收天下節度使大權,才讓朝廷穩如泰山。」
「分崩離析,大亂不久矣,只是不知道耶律楚材為何不說話?」劉翼道。
「這大概是他從沒將中原以外放在眼裡吧?西域之地在他看來或許是化外之地,不值得放在心上。再說,這分封牧場、百姓和財產,在這蒙古大草原上也是慣例。」趙誠道。
「成吉思汗在世時,大蒙古國自然是一個統一的國家,只怕是他若去世,他的兒子們恐怕就會各自為政了。若是各自為政也沒有什麼,有了非份之想,那麼就不再有兄弟之情了!」王敬誠分析道。
趙誠輕笑了一下,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眼神,說道:「這個又不是我該關心的,只是蒙古軍馬上就要西征了,我得到命令,必須跟隨大汗左右。今天召集各位前來,就是想問問你們有什麼打算!」
眾人俱都低頭沉思。那鐵匠朱貴首先道:「公子救我性命,此得大恩我無以回報。此去西邊,身邊怎麼能沒有一人服侍呢?我朱貴別我它技,願跟隨公子西行。」
「老朱啊,你不必如此。你若是想回到家鄉,我願意替你討個文書,不讓蒙古人難為於你。」趙誠道。
「公子的恩情,我感激不盡,只是我家中早已沒有了人,回去只不過添了許多煩惱,我還不如跟隨公子。」朱貴道。
他這一番表白,讓眾人都有些傷感。趙誠卻想到了自己,在他的心中早已經阿勒壇山當作自己的家鄉,他還有一個乾妹妹,他曾經許諾要將梁詩若接到這裡來,現在看來,這恐怕是一個虛言。
「如此甚好,我自當護著你周全。」趙誠保證道。
朱貴孤家寡人一個,倒是無所謂,只是王敬誠等三人仍在作激烈地思想鬥爭,他們一方面有著自己的理想,一方面又對前途渺茫的擔憂與無奈,還有就是,他們跟趙誠這個少年真正成了朋友,一時割捨不下。
趙誠的手按在自己的膝上,有節奏地敲打著膝蓋,一邊等待著他們三人的回復。他當然不想失去這麼三個朋友,在他的心中,能被他稱得上朋友的只有這三人。
「公子,莫非對眼下自己的身份很得意?」王敬誠忽然抬頭問道。
「得意?你說的是我的官職嗎?不,我為什麼要得意呢,可是反對來,我為什麼要棄而不顧呢?」趙誠反問道,「只是你們不要太高估了我,我是一個趁利避害之人。」
王敬誠等人將近一年以來,在趙誠的身邊藏身,當然是有自己的企圖的,只是趙誠並非他們想像的那樣太有企圖。趙誠雖有相似的想法,卻多了一份明哲保身的心思,只有到了他認為可以趁熱打鐵的時候,或者有了足夠的資本的時候,他才會堅定自己內心的立場。
「那麼公子心中是否有一個願景?」王敬誠追問道。
「當然,事可為時,當銳力為之;事不可為時,試為之。我不向你們許諾什麼,但是我願意試著去按照你們所想的去想。」趙誠道。
「如此,我姑且信你一回!」王敬誠道,「我倒要看看西域到底是個什麼模樣,還有蒙古人是如何征戰天下的!」
那劉翼和何進也點頭表示同意。趙誠聽了心中高興,唯有朱貴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
「真是可笑至極啊,這普天之下,我等卻托身於這蒙古帳下。」劉翼感慨道。
「那又如何?」趙誠並不認同,「讓我們看看蒙古大軍是如何征戰的吧!」
而趙誠從此開始了自己在「國際」大舞台上的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