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六回書,可把趙誠給害苦了。
起初兩天,那些挨他揍的嫡系王子們都有意避開他,害怕遭他報復,忍著好奇心沒有過來聽他說書。可是包括忽必烈和其他小孩可不管這些,因為他們發現一向貪財的趙誠居然不收錢了,紛紛奔走相告,這下所有的人又都一個不拉地全跑了過來。
趙誠每次都故意揚了揚自己手中那根成吉思汗所賜的馬鞭,狐假虎威,讓眾王子眾公主們都畢恭畢敬,乖乖地沒人敢觸了他的霉頭。趙誠很得意,不過他吸取了這次的教訓,變的和藹可親起來,讓他們有如沐春風的感覺,以為趙誠轉了性子。
拖雷的正妻唆魯禾帖尼親自送來一堆的禮物,口中對他連連鼓勵與讚許,好像根本不把他毆打蒙哥的事情放在心上,相反地卻誇讚趙誠教訓得好。趙誠心中暗歎,這個女人很不簡單,因為他發現幾乎所有的蒙古人都對這個女人很有好感。蒙古人都稱讚她處事公道,待人和藹可親,謹守大汗的札撒,是個王室後宮的典範。趙誠卻有不同的看法。
而窩闊台卻做得更徹底,他帶著自己的幾位兒子親自登門道歉,將姿態做得十分高大,一個知錯必改敦厚寬大大人不計小人過的形象。趙誠內心表示懷疑。
察合台派了自己的僕人過來,不過他卻只是讓僕人轉達了一兩句無關痛癢的話,並且婉轉地警告趙誠不要太過分。
鐵木真的正妻孛兒帖可賀敦聞聽此事,據說本來是想教訓一下趙誠的,後來大概是聽了鐵木真的決斷,也認為趙誠做得對,賞賜了一批財物,滿足了趙誠的「財迷」心思。
幾乎所有的人都表示出對趙誠有了一些尊敬,最起碼這毆打孛兒只斤氏第三代的行為就石破天驚,這個勇氣就不得不讓人佩服。但是有一個人卻是極為不滿。
這個人就是掌印官塔塔統阿,他可以稱得上是成吉思汗家族的家庭教師,他曾是統治阿勒壇山南北的乃蠻部的太陽汗的掌印官,乃蠻被滅後,他成了成吉思汗鐵木真的俘虜,蒙古這才真正有了文字。他是畏兀兒人,他使用畏兀兒的文字來書寫蒙古語,首創了蒙古文字,並教授鐵木真兄弟與兒子們習字,鐵木真的弟弟、大斷事官(札魯忽赤)失吉忽都忽才可以書寫成文法「大札撒」。當然鐵木真除外,他自始至終是個文盲,卻是自學成材,懂得用人之道,也懂得外交智慧,至於打仗,那不過是來自於蒙古人秋獵時的經驗所得,卻跟所謂的兵法聖典暗合。
能成為成吉思汗家族的家庭教師,這對塔塔統阿來說,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將來不管誰繼承汗位,都有他一份功勞,所謂「帝師」也。可是趙誠橫插這一槓,搶了屬於他的風頭,他當然很不高興。那些王子公主們都是小孩,小孩天性愛動愛熱鬧,就跟南飛的大雁一樣,一到冬天就飛往南方溫暖的地方越冬,他們哪裡喜歡面對一個老傢伙,成天學習那枯燥乏味的文字和札撒呢?
「尊貴的大汗,你的孫子們將來都是要繼承您的衣缽的,要繼續統治大蒙古國的,為了更好地治理國家,讓國家更加強盛,他們現在不僅要學習騎馬射箭,還要學習文字、大札撒(成文法)和治理國家的知識。」塔塔統阿某天找到了一個機會,對著鐵木真說道。
「塔塔統阿,這沒錯啊,我的孫子們他們一直都在學習啊,我的孫子們哪個不會騎馬射箭,人人都是小把阿禿兒,將來長大成人,都會掙取屬於他們自己的榮耀!」鐵木真提到自己的孫子們,臉上無比的欣慰和自豪之情。
「可是,尊貴的大汗,您的孫子們還有諸位那顏們的子孫,整天聚在不兒罕的身旁,將學業拋在腦後,這對我蒙古國的將來不利啊。」塔塔統阿道,「不兒罕居心險惡啊!」
「哦,這是為何?你有些誇大了吧?」鐵木真問道,「不兒罕只是一個比常人膽大一點聰明一點的少年人而已,不足為懼!」
「大汗,不兒罕雖然很聰明,也很會編故事,可是您忠誠的奴僕塔塔統阿認為,他或許是無心的,可是他這是在浪費王子們的時日啊,讓王子們整天沉浸在妖魔鬼怪的故事之中,不思正務,聽了那佛教的故事,就能治理國家?就能領兵打仗?臣不敢苟同!與其浪費殿下們的時日,以至將來需要他們治理國家的時候不知從何下手,還不如現在就抓緊他們的學業。請大汗降旨,讓不兒罕立即停止說書!」塔塔統阿進言道,這聽上去很有苦口婆心的味道。
「你所言,也很有道理。」鐵木真想了想,「那就讓不兒罕換個有用的法子。」
「這……」塔塔統阿雖然沒有達到讓趙誠「退休」的目的,但是也沒堅持。他不認為小小的趙誠有能力教授王子們如何治理國家,若是趙誠無法勝任,那這個王室家庭老師的名頭,就非他莫屬了。
「劉仲祿,你去不兒罕處宣旨!」鐵木真對侍奉在旁的劉仲祿道,「就說讓他講些有用的。」
「大汗,若是不兒罕問起臣,什麼是有用的?臣將如何回答,請大汗示下!」劉仲祿明明聽到塔塔統阿一番說辭,口中卻裝傻,他這是換個角度表示對塔塔統阿這個畏兀兒人的不滿,儘管他也並不太喜歡趙誠。
「所謂有用,無非是要掌握文字,能熟讀大汗的軍令,精通大汗欽定的大札撒,秉承大汗的意旨;要懂得領兵、打仗,掌握戰無不克攻無不勝之法;還要掌握用人之法,要讓屬下忠於職守,事事爭先。正如我汗神威,文臣武將,俱都爭相以效忠我汗為榮。」塔塔統阿道,很巧妙地拍了鐵木真的馬屁一把。
「塔塔統阿說的對,作為我鐵木真的子孫,將來都是要統治天下的,帶領所有蒙古的兒郎爭戰天下,讓所有的蒙古人都能穿上綾羅綢緞,有數不清的牛羊,有數不清的奴僕和金銀。我的子孫不僅要學會帶兵打仗,還要成為一個必格勒(賢者)!」鐵木真道,「那太陽汗不就是一個女人般的懦夫嗎?聽說他平生不曾到過比『孕婦更衣處,馬駒吃草處』更遠的地方,天天在宮帳之中飲酒作樂,我蒙古大軍殺到,嚇的轉身便逃。我的子孫一定要成為勇士,帶領自己的那可兒們衝鋒在前,殺光所有的敵人,搶奪所有的金銀財寶,建立屬於自己的功勳。」
「遵旨!」劉祿仲彎腰行禮,心裡暗罵了一下塔塔統阿不地道,這等老師哪裡找去?他便去找趙誠了。
鐵木真這一要求不要緊,那些王子們都不滿意,這齊天大聖的故事還沒講完,七上八下的,讓他們都成了抓耳撓腮的小猴子,紛紛破口大罵塔塔統阿。他們都去找鐵木真申訴,這卻讓鐵木真更加以為塔塔統阿的建議正確無比。
不過,趙誠可就有些犯難了,這個所謂有用的學問,實在是太寬泛了,從內心裡講,他根本就不願意將自己的所謂知識傳授給蒙古帝國未來的繼承者們,那絕對有為虎作倀之嫌,並且他不認為這些王子公主們會感興趣,屬於對牛彈琴。
教他們騎馬射箭?這個趙誠絕對勝任不了,那些王子們都有一大堆人爭著搶著教授他們,趙誠也不想搶別人飯碗,也沒那個能力,自己還在私下勤學苦練呢。
教他們寫畏兀兒文字?可是才上了第一課,眾人都紛紛叫苦,說這個早就有人教過,不勞趙誠重複,甚至有人還毫不客氣指出趙誠在文法上的錯誤,讓趙誠很丟面子,這種語言他也是剛過啟蒙階段。
教他們算術?這是個新鮮的學問,趙誠自以為也很有用,可是他們的七姑八婆們卻不這麼認為。他們覺得這些個是那些畏兀兒書記官們應該學的,作為王子,是人上人,哪裡用得著學這個沒什麼用處的學問?趙誠只得投降,也不申辯,他們若都是不識數,那才符合了他的心意呢。
教他們遊戲?這個所有王子們當然沒有意見,卻被趙誠自己給否決了,鐵木真的命令早就說得很清楚了,是「有用」之學。
當孩子王,也不容易啊!趙誠在心裡這麼感歎,於是他只好承認自己能力有限,將所有人打發走,自己落得輕閒,反正當初這活也是他自找的。
他以身體不適為名,給自己放幾天假,並思索著如何才能讓成吉思汗相信自己真的是「黔驢技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