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的街道上,雖已至日落黃昏時分,但行人卻不減反增。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只為看這兩人你一拳我一拳。
周揚與醉漢已經互相打了對方幾十拳,雙方都是嘴角湛著血絲,卻硬是不敢認輸。
兩人的倔強性格,張春華看著只覺得好笑。
但是在閩南有語俗話叫做「輸人唔輸陣」,意思就是說輸給你不要緊,輸給場面絕對不行,充分表達了大男人愛面子比命更重要的心理。
周揚正是這樣的心理,早把要結識對方的初衷忘得一乾二淨,絕不能在這麼多人面前洩氣。
「你們都停手吧!」不遠處一名騎馬的官員,緩緩而來。
醉漢斜視了一眼,雙目中儘是不屑的眼神。
只見那官員所騎的馬算不上什麼好馬,卻被裝飾得如同神駒一般。
雖長得蟑頭鼠目的模樣,卻因肚滿肥腸,加上又穿金戴銀的樣子,看來不但沒有半點貴氣,反而顯得不倫不類,估計又是某個剝削當地老百姓的貪官吧!
僅管張魯治下的人民安居樂業,這種人卻如屎蛆般不可避免地存在著。
周揚對這樣的人亦無好感,但也不想惹事生非。
畢竟此番前來漢中,在見到張魯之前,絕不能輕易暴露自己身份。
那官員顯然不是衝著周揚來的,這讓他心裡鬆了口氣。
「咱們接著比。」醉漢不打算與那官員說話。
然而周揚現在已經緩過神來,加上比了這麼久並沒有輸,也算沒有丟了臉面了,於是便提議比其他的。
醉漢喜道:「也好,比挨打咱們就算不分勝負,不過看兄台的樣子,並非力量型的莽夫,不如比酒量如何?」
周揚心想結識英雄好漢,從來都是從喝酒開始的,這麼一來的話更是適他心意,便欣然大應了。
兩人一你言我一句,全然不把那官員放在眼裡。
「想喝酒,大可到我府上來嘛!」官員也不動氣,卻像個多餘的人在插嘴道,「何必在這種地方跟這種鄉下來的農民喝呢?」
周揚差點沒扔出飛鏢,把這狗眼看人低的官員射死。
為了大局著想,只好不動聲色,故作充耳不聞的樣子,且看看這醉漢如何回應吧!
醉漢看也不看那官員一眼,舉起酒罈子道:「在下喝不起大人府裡的酒。」
官員道:「只要將軍肯喝,便喝得起,不需要花一個子兒,怎麼樣?」
醉漢哈哈笑道:「大人就不怕在下喝了酒,發起酒瘋,把大人一家都殺了嗎?」
官員渾身一抖,冷哼道:「不識抬舉。」
周揚亦對這樣的人哧之以鼻,等他走遠後,才接過醉漢手中的酒罈子,往嘴裡倒了一口,嘗嘗看究竟是怎樣的爛酒。
但是酒水入口,火辣無比,既如活物般竄遍了全身。
「竟是藏龍酒。」周揚立刻認出此酒,喜道,「沒想到壯士居然像喝普通酒水一樣。」
「沒想到兄台也認得此酒,看來是同道中人啊!」醉漢笑道。
兩人再不想比酒量,卻成了酒逢知已千杯少的好友,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著同一罈子酒,喝得不亦樂乎。
行人見他們也不再比試什麼,便一哄而散了。
此時已至天黑,人群散後,小個子美女就走了出來,問道:「你們喝夠了沒有?」
周揚正要回頭答他,卻見張春華背後也站著一人,赫然就是高瘦挺立的司馬懿,看他神情不悅的樣子,看來是因為自己不聽他囑咐,私自帶著張春華跑出來玩的原故吧!
於是只好依依不捨向醉漢告辭,並約定明日再見。
醉漢與他也是有不打不相識、惺惺相惜的感覺,自然是欣然答應了。
回到客棧後,周揚才想起忘了問起醉漢姓名,大感懊悔。
如此人物,又曾是武將,必是三國之中頗有武力之人。
「周鄉侯!」司馬懿露出少見的怒容,把周揚從思緒中硬生生拉了回來,「可知道今天有多麼危險嗎?」
「危險?」周揚奇道。
司馬懿雖然生氣,但是並不可怕。
反而讓周揚感到被人關心與擔憂的溫暖,因此並沒有往心裡去,只是微微笑道:「不過與人打打拳、喝喝酒罷了。」
張春華附合道:「就是。」
司馬懿卻尖聲喝道:「這裡沒你的事。」
張春華倒沒有被他這種態度嚇著,反而插腰怒道:「怎麼沒我的事情,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司馬懿打斷道:「夠了!」
周揚這才感到氣分的僵硬,沒想到這一向溫儒而雅的人,竟有如此威勢的一面。
為了打圓場,只好出面勸道:「都是我不好,仲達就別放在心上了。」
張春華冷哼道:「小氣鬼。」
司馬懿忽然眼中閃爍著瑩光,聲音變得更加尖銳地叫道:「對,我就是這麼小氣,開心了嗎?你們愛去哪去哪,人家再也不管你們了。」
周揚為之莞爾,這傢伙看來又恢復娘們兒態了。
不過就算司馬懿變成了小遙形態,也不會這麼生氣,更不會對張春華這麼大發脾氣。
以前一直是司馬懿讓著張春華,如今他竟當仁不讓。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周揚忽然感到一陣冰冷。
因為司馬懿此時看他的眼神,完全不像是仇人、恩人、朋友或兄弟,更像是一個對他充滿愛意的女子。
張春華也絲毫沒有半點醋意,反而很識相地要離開房間。
周揚忍不住打了個抖索,連忙乾笑道:「差點忘了,咱們還沒吃晚飯哩!我去幫你們弄一下,你們倆慢慢聊。」
說完倏地跑出了房間,關上房門,心有餘悸地背靠在門外,深深吸了口氣。
一定是錯覺,要不然就是幻覺。
如果剛才那傢伙是司馬懿的話,那是與張春華青梅竹馬的一對;退一萬步說,就算是精神分裂成的小遙,也是小皇帝的小戀人才對。
所以絕不可能和我沾上邊的,否則豈非變成了同性戀了。
沒錯,只怪自己太過魯莽,差點壞了司馬懿的事,不,是差點壞了拿下漢中的大事。
周揚不斷安慰了自己一番,才安心地去叫飯菜。
這頓飯非常安靜,甚至是寂靜。
張春華卻像個起哄的孩子般,眼珠子轉來轉去,一會兒看看司馬懿,一會兒看看周揚,一副大家心知肚明的樣子。
周揚尷尬地幫她夾菜,卻馬上覺察到司馬懿神色有異,連忙也幫他夾了夾菜,以示公平。
「以後不要再這樣擅自跑出去玩了。」司馬懿這才心理平衡一些,「周鄉侯若知道今日遇上了誰,便知道人家不是危言聳聽了。」
「會是誰呢?」周揚一聽是公事,心下稍安,若能借此把這些微妙的私情之事拋一邊最好。
「周鄉侯應該知道,張魯麾下都有些什麼人吧!」司馬懿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那人便是其中之一了。」
魏軍攻打陽平關之時,周揚便已摸清了張魯麾下的文臣武將。
其中閻圃還算是個頗有謀略之人,然後就是在堅守陽平關的守將,亦是張魯的兩員大將。
一名叫張衛,是張魯的弟弟,正是主張不降魏軍的人之一;一名則是楊任,魏軍久攻陽平關不下,此人佔有極大功勞。
至於負責押運資源與兵力補給的人,則是另一名叫楊昂的武將。
「不說張衛,只說楊任與楊昂皆是張魯極為信任的武將,三兄弟在漢中更是根深蒂固,張魯能有今日,他們功不可沒。」司馬懿慢慢介紹道。
「三兄弟?」周揚這才恍然道,「還有一個叫楊松的對吧?」
「張魯擁有漢中最高政權,這楊家三兄弟則是漢中士族的代表,」司馬懿道,「不但家財豐厚,而且與吳、蜀素有來往,是我們此趟前來漢中極為頭痛的三個人物。」
「沒想到仲達才來漢中短短幾日,就對張魯身邊的人摸得如此清楚。」周揚由衷讚道,「看來我今日碰上的應該是楊松吧?卻不知道危險在哪裡?」
「危險的不是楊松,而是與周鄉侯你喝酒之人。」司馬懿放下碗筷,再也吃不下了。
「一個落魄武將而已。」周揚道。
話雖如此,但一想到楊松與那武將對話的情景,看來是在拉籠那名武將。
也就是說那醉漢仍未為張魯效忠,要麼就是不願與楊松這樣的人合作。
司馬懿又道:「幸虧那人沒認出周鄉侯你,否則今日我等三人,恐怕再沒有離開漢中的可能。」
周揚心中一震,問道:「那人究竟是誰?」
司馬懿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繼續說道:「渭水之戰時,曹公大破西涼軍後,馬超敗退漢中,投奔了張魯,周鄉侯還對我說過,曾經在武威馬家呆過一段時間,還是請周鄉侯自己回憶一下,以前有沒有見過此人吧!」
周揚恍然大悟,難怪怎麼都想不起張魯麾下有如此厲害人物,原來竟是來自西涼。
不過當年他在威武馬家的時候,只認得馬騰、馬雲祿和馬超,卻可以非常肯定的不曾見過此人。
所以那醉漢必是馬超身邊的厲害人物,除了龐德還能有誰。
奇怪的是,龐德怎麼會在街頭賣藝?